菩提庙经过子时的一阵喧闹后重归于平静,庙内的大殿中传来几声长短不一的呼噜声。偏殿内,小女娃伏在门板上听着门外的动静,直等到那三人睡熟后,她才蹑手蹑脚的蹭到躺在草垛上的男孩身边,轻轻的推了推他,低声道:“他们都睡着了!”
那男孩被捆了手脚,仰躺在草垛上,脸颊红肿不堪,双眸紧闭,一动不动仿佛已睡死过去。小女娃见她不理睬自己,也不气馁,继续小声道:“我知道你醒着,你被他们打得都流血了肯定很疼,怎么睡得着呢!你也是被他们抓来的吧,你上一次是怎么逃掉的?”女娃嘴上念叨着,手上也不闲着,一双小胖手用力的推了推男孩。那男孩被她推搡的烦了,嘴里哼唧了两声,表示自己在听。女娃见他终于有了反应,又凑到他耳边道:“我帮你松绑,你得想办法带我一起逃走!”
男孩闻言一愣,随即鼻子发出两个音节,还用力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小女娃立马行动起来,她摸索到男孩手上的绳索,却发现上面打了死结,用力掰扯两下,也没有松动分毫。她想了想便将压耳皮帽摘下,从头上取下一支尖头小簪子,一点点的将绳子挑断。
寅时,天将亮未亮之际,天空又飘起了绵绵的雪花。菩提庙内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喊声,将大殿内酣睡的三人惊醒了过来。
“救命啊!走水啦!”
“走水了?哪里走水了?”三个男子迷迷糊糊的醒来,却见偏殿的大门内不断地往外冒着浓烟。大汉见状一个激灵醒过神来,一脚踢醒了小个子男子,回头又喊了黑大个一声,道:“都起来,赶紧去救人!”
三个人手忙脚乱的打开锁链,推开偏殿的大门,一股浓烈的白烟迎面冲了出来,只逼得他们连连后退几步。只见一个小人从门内冲了出来,脸上烟熏火燎的好不狼狈。她朝着门外三人哭喊道:“你们快去救救他,他快被烧死了!”说完,那女娃一下子萎顿在地已是晕了过去。
三人闻言连忙冲进偏殿,却见偏殿内半个屋子都烧了起来,火光中影影约约有个身影躺在燃烧的草垛内侧。大汉见此情状,不及多想,连忙指挥黑大个和小个子男子取来木棍与雪水救火。
黑大个和小个子慌忙应声去取东西,可一出门就发现了不对劲。
“不好,大兄,那个女娃子跑了!”小个子惊呼一声。黑大个连忙取来长木棍冲进偏殿将那躺在草垛子上的影子挑了起来,却是一件破布袍子。三个男子顿时大怒,抄起皮鞭刀棒便朝着庙外追了出去。
三个男子离开后,菩提庙内的佛像后悄悄溜出两个小小的身影。
“我们现在怎么办?”小女娃紧张兮兮的问道,她很害怕那些坏人突然间返回来再将他们捉住。
“再,躲。”男孩说起话来还是有些吃力,嘴一张,腮帮子就疼。
两人小心翼翼地出了庙门。男孩顺手又把马厩里的那匹驽马牵了出来,手上抄起鞭子对着马屁股就是狠狠的一鞭。那驽马吃了疼,希津津一声长嘶,撒开蹄子便朝着后山的一条小径奔去,留下一串清晰的马蹄印。
天空放晴,晨曦微露。以大汉为首的三个男子,提着刀棒追出老远,仍然没有见到半个人影。三人一合计,怕是又上了那两个小家伙的当。于是连忙返回菩提庙,立马发现了留在后山小径上的那串马蹄印。“大兄,那两个小东西定是骑着马跑后山去了,咱们赶紧追,不能让他们跑了!”黑大个嚷嚷着,大黑脸阴沉地快要滴出水来。大汉和那小个子心里也是无比恼怒,竟被两个孩子耍的团团转,还连续被耍了两次。所以他们在心里暗暗发狠,一旦抓到那两个小东西必定是要好好修理一番才算罢休。
此时,那三个男子心心念念的两个小东西,正躲在一处洞穴中。此洞离菩提庙不过百步距离,由于洞口只有孩童能够进出,隐在杂乱的树丛后面,倒是不容易被发现。
小女娃趴在洞口,悄悄地观察着不远处菩提庙的动静,见那三个男子果然被马蹄印吸引去了后山,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原本恐惧紧张的心情稍稍放松了点。“他们去后山了,我们现在可以走了么?”
男孩静静的张望了一会儿,见那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小径上,方点了点头,表示可以出发了。两人先后从洞中爬出来,沿着山坳内唯一的土路,朝着官道方向跑去。一天一夜的大雪已将土路铺上了厚厚的积雪,两人只得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心中既害怕又焦急,无奈两人年小体弱,却怎么也走不快。
将近午时,两人终于走出了山坳,不过他们早已是饥肠辘辘,再加上一夜未睡,几乎精疲力竭。男孩穿着一身单衣走了这一路,身上更是冻得不行。只是被略卖的恐惧让他们不敢停下,方才支撑到现在。
山坳外不远处有个村落,只听得鸡鸣狗吠生不绝于耳,偶有几人大声招呼言语,让人顿生亲切之感。女娃和男孩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村里,想要讨些吃食,却又不敢上前,害怕又遇到什么歹人。正在两人犹豫不决时,村口上的一户人家打开了院门,走出来一位年约五旬的农妇。她乍见门外站着两个灰头土脸的孩子,顿觉惊奇,问道:“哪儿来的娃儿,怎的大冷天站在雪地里,还穿的这么单薄?”她指了指男孩,啧啧出声。
男孩和女娃相视一眼,见这农妇慈眉善目的不似坏人,便由女娃开口道:“阿婆,我们走了好多路,现在又饿又累,能不能给点吃的?我们不白拿,我有这个,你看成么?”女娃摊开手掌,手上躺着一枚小巧精致的发簪,金光闪闪,很是耀目。男孩皱眉,想要阻止女娃的自作主张,却是不及女娃出手快。那农妇定睛看了看女娃手上的金簪,心中更是讶然,忍不住问道:“这是……金子?”
女娃用力点了点头道:“自然是金子。”
“我的个乖乖!这怕是值不少钱吧!”农妇伸手想要取那金簪,却不防女娃小手一缩,将那簪子又收了回去,只听她脆声道:“我们要吃热饭菜,还想好好睡一觉。”
“那,这簪子……”
“自然归你,绝不赖账!”
那农妇闻言顿时心花怒放,连忙殷勤地引着两人进了屋子。“这西边的屋子是我儿子的,如今他进城去做活,这屋子就空着,小娘子和小郎君就先将就下,我去给你们做吃食!”
农户的屋子大多都是泥糊墙、茅作顶,富裕些的就用竹木。农妇家里没甚陈设家具,只有必备的食案、供人坐卧的土炕以及几只老旧的木头箱子,土炕上铺着一层草席和麻布褥子,靠里侧还放着两床发黄的麻布被子。
“饭菜放屋外,我们先休息。”男孩随口吩咐了一声,待那农妇应声出门,赶紧将房门关上,转过身对女娃道,“我睡觉,你别吵。”话音刚落,他已卷了一床被子一头栽在炕上睡了过去。女娃也是累坏了,见男孩呼呼大睡,也打起了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