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郑瑞被推事院的人带走,王家二老均是不可置信,他们颤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这个,我也不甚清楚,只闻听一个自称姓卫的御使,哦,说是推事院派来的,突然跑出来拦道,然后郑瑞就跟着他们走了!”魏仲卿自己也整糊涂着呢。
“跟着他们走了?郑瑞是自愿的?”一旁的王澄追问道。
“我当时在队伍后边,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魏仲卿如实道,“郑瑞临走前,只交代我先带着迎亲队伍过来,顺便给二老捎句话,说他是迫不得已,还请二老担待些;若是……若是他出了什么意外,便是他没福气做王家的女婿,还请二老莫要怪罪才是!”
“这这这……这算是什么事啊!”
王家二老都是知道推事院的厉害的,当初若不是王寔及时进宫见到了武皇陛下,估计王二郎如今已成了冢中枯骨了。两人不禁面面相觑起来,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郑瑞被推事院的人抓走这事,随着一阵混乱急促的铃铛声,传到了内院的王三娘的耳中。她呆愣了许久,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她推开众人,提起裙裾风一般的跑了出去。引得孟氏并一众婢子纷纷在后边又喊又追。
王三娘不管不顾的跑出去,却一头撞在了王二郎的身上,差点将他顶了个趔趄。
“你这是去哪儿?”
王三娘见到王二郎仿佛看到救星一般,她死命的抓住王二郎的衣袖,急切道:“郑瑞一定是被来俊臣的人抓去了……二哥,你快帮我想想办法,我们得快点救他出来!”
“你先别着急,总得打听清楚了再说,这没头没脑的却要如何救人?”王二郎劝着王三娘冷静。
但王三娘却实在冷静不了,她如今满脑子都是郑瑞受刑的模样。她一把拽起王二郎边跑边道:“那就赶快去打听啊,郑瑞现在指不定多危险呢!”
王二郎身不由己的被王三娘拽着跑,引得沿路的宾客仆婢纷纷驻足围观。迎面来了一人,再次挡住了王三娘,她抬眼去看,却是面沉似水的娄彦君。
“郑瑞呢,他在哪里,他怎么样了?”王三娘赶忙围上去问,此次婚礼,娄彦君亦是郑瑞的傧相。
“情况恐怕不妙,我要请见一下王郎中。”娄彦君板着脸回了一句,见王三娘穿着一身吉服到处跑,不禁皱起了眉头,他耐下心思安抚道,“裴大郎在那里看着,若是出事,他会派人过来通知的,你们且稍安勿躁!”言罢,他举步入内。
“是来俊臣抓了郑瑞?”王三娘跟在娄彦君身旁问道。
“不是。”
见娄彦君毫不迟疑的否认,王三娘心下稍安,却听他继续道:“是来俊臣派人请他去的。”
没想到娄彦君是个大喘气,王三娘的小心肝儿还没摆稳当,立刻又悬到了嗓子眼,“他请郑瑞?为什么?”
“来俊臣这档口请郑瑞,他什么意思?”王二郎亦是一脑袋的问号。
“不怀好意。”娄彦君淡定的吐出了四个字。
王二郎翻了个白眼,“你这不是废话。你没打听到别的消息?”
“郑瑞进了来府,我与裴大郎被拒绝入府,只得在外边等着,但是他进去后很久都没有动静。”
“没有动静是什么意思?”
“可能出事了,也可能没出事。”
又是废话!王三娘和王二郎两人皆是无语。
“不过,我回来之前,裴大郎已经打算翻墙进去看看了,相信很快会有消息过来。”总算是吐出了点有用的了。
此时此刻,郑瑞正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
来俊臣的邀请就是一个天大的陷阱。从卫遂忠出面拦下他的迎亲队伍开始,他就暗自警惕起来。只是来俊臣跟他玩了一招阳谋,让他不得不亲自跳进他所设的这个明目张胆的陷阱里边。
“你就是郑瑞?”
出言的男子是个四十余岁的中年文士,一张长容脸白皙光洁,悬胆鼻下是薄唇短髯,倒是生的一副好相貌。可惜眼神过于阴鸷,是个不好相与的狠角色。
“在洛阳城里的名气不小啊!”
“不敢当,却不知来中丞寻下官前来有何赐教?”
郑瑞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来俊臣,没想到第一次与这位‘神交已久’的仇人面对面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有何赐教?你心里不清楚?”
来俊臣亦在打量眼前的这个身着大红喜服,傲然挺立的年轻人。不过是未及弱冠的毛头小子,气势倒是摆得十足。当他将目光集中在郑瑞的面容上时,不禁脸色一沉,目露凶光。
“到底是该唤你郑瑞,还是元瑟?”
听得此问,郑瑞将攥紧的双拳掩在袖中,仍旧从容不迫的回道:“下官郑瑞,字元瑟。”
“没胆子承认?”来俊臣斜眼看他,道,“连你那死鬼耶娘都不认了?”
“来中丞,你这是什么意思?!”郑瑞目光阴沉了几分。
“真能装啊,自己中了新科进士,连老子娘都不想认了?”来俊臣施施然的踱着步子,道,“可惜啊,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这个小贼子,终究还是要落到我来某人的手里!”说到此处,来俊臣得意的冲郑瑞阴森森一笑。
看来来俊臣是拿准了他的身份,要对付他了。郑瑞心中打鼓,却仍强迫自己沉住气,道:“来中丞此言,可有何凭据?郑某也是朝廷命官,却不是能任人污蔑的!当然了,来中丞素来喜欢办一些冤假错案,那郑某人也无话可说,天公地道,自在人心罢了!”
“哼,跟我这里硬气,是不是还早了点?”来俊臣冷笑道,“你既然要证据,我就拿给你好好看看,我来某人办案,向来是让人心服口服的!”
郑瑞眉心一跳,暗道不好。果然,来俊臣口中的证据便是那已然遍体鳞伤、气若游丝的吴韦弦。却原来,他失踪了那些日子,竟是被来俊臣捉去拷打了。
“来俊臣!你光天化日之下,要草菅人命不成?!”看着那瘫在地上破衣烂衫、血肉模糊的吴韦弦,郑瑞双眸通红的瞪视着来俊臣,好似一头受伤的孤狼。
来俊臣被郑瑞嗜血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他赶忙退后几步,对侍立在左右的数十名壮汉,道:“将这个逆贼之后给我抓起来,本官要严审!”
“慢着!”郑瑞气势十足的大喝一声,竟让左右人等硬生生的止住了步伐,让来俊臣好生没面子。
“来俊臣,你最好弄清楚到底谁是罪人!你无故抓捕我家中长随,并滥用私刑,屈打成招,此其一罪;你蓄意破坏他人婚礼,有违天伦大道,此其二罪;你无凭无据、捏造事实,诬赖朝廷官员,妄加谋逆之罪,此其三罪;你身为言官御史,不秉公执法,却任意滥用职权,以构陷同僚为能,此其四罪!来俊臣,你是不是罪大恶极,该被严审的是不是你!”
郑瑞说话如连珠炮,打得来俊臣面皮子直抽抽。他大怒道:“你们这群蠢货,愣着做什么,给我绑起来,拉出去好好伺候伺候他!”
左右壮汉连忙应声上前,摩拳擦掌的便扑将上去。来俊臣早知道郑瑞是个会武艺的,便派了这般有些功夫底子的汉子候在这里,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将郑瑞诓骗至此地,让他插翅难飞。
不过,郑瑞不仅仅是会武艺,而且是武艺不俗。死去的郭威尝试过郑瑞的厉害,但他到死都是稀里糊涂的,没有机会通知来俊臣了。而不知底细的壮汉们,个个自认块头硕大,蛮力十足,对付眼前这个跟葱苗似得小子应该没有问题。他们纷纷奋勇争先,想要在来俊臣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最后,数十个壮汉的确都完美的表现了一番。或鼻青脸肿、或半身不遂、或残肢断臂、或畏缩不前。造成这种效果的,只是因为郑瑞不知从谁手里夺来的长木棍子。其实他们该庆幸的,若他手里是把刀子,估计这会儿没一个是活着的。
郑瑞这次下手是毫不留情的,他将所有对来俊臣的恨意都灌输在了这群倒霉的走狗身上。他站在东倒西歪的人群中,狼一般阴森的目光盯住了来俊臣。
来俊臣害怕了。他习惯了躲在背地里耍狠,他习惯了各种阴招损招,却独独不习惯真刀真枪的对决。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来俊臣胆颤了,他连连后退,却强自镇定的道:“你……你想怎么样,我可是御史中丞,杀官可是要掉脑袋的!”
“你也知道杀官要掉脑袋?”郑瑞眼带嘲讽的反问道。
“元家谋逆之事,本官不追究就是了……你若杀了我,可就真的是杀官造反!”来俊臣毕竟是来俊臣,性命攸关之时还不忘记威胁两句。
“元家谋逆之事本就是子虚乌有,与郑瑞更无半点关系!来中丞,你说呢?”
从本心来讲,郑瑞真想一刀结果了他,但他不能,他还没有做好万全准备,他不能给郑家和王家带来无妄之灾。所以他必须忍!
“对对对,这事与你无关。”来俊臣对郑瑞的身份已然心知肚明,让他最为肯定的便是郑瑞的恨意,他相信,郑瑞此刻恨不得杀了他。
“来中丞如何保证不再加罪于郑某?”
“我写一份审问记录,可以证明你是无辜的,我亲笔签字就是。”来俊臣反应极快,真就耍耍耍几笔写就了一份问案记录,并签上自己的名姓,亲手交给了郑瑞,表情相当诚恳,一副十足的胆小怕死的模样。
郑瑞暗自松了口气,他冷眼看着来俊臣的表现,心道,这老家伙也不过是个贪生怕死的东西。他揣好那份文案记录,转身扶起吴韦弦,带着他快步向外走去。心里却盘算着,既然来俊臣已经发现了他,那么这事就不能善了了,他得找个机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干掉这厮。
关于干掉对方这事,来俊臣与郑瑞想到了一处。
郑瑞远远低估了来俊臣的阴险狡诈以及出尔反尔的能力,他万万没想到,来俊臣前脚许了诺,后脚就直接翻了脸,变脸之速、下手之快令人瞠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