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郎织女相会前夕,洛阳城里又传开了一个消息,为不久前闹得沸沸扬扬的若干段流言作了总结——今科最热门最抢手的进士女婿终于有了归宿,哦不,是做了选择,仍旧是崇业坊王家的三娘。这让一心盼着能嫁给年轻英俊前途似锦的郑瑞的女郎们又妒又羡,恨不得将王三娘绑了卖掉,好让自己李代桃僵一番。
其中有那见过郑瑞后便神思不属的女郎,更是对此消息表示强烈的不接受,非得亲自去证实一番。幸亏她们的家人还算理智,觉得自家条件这么好,没理由自家闺女要在一棵树上吊死,还是一棵即将栽到别人家地头上的树苗苗。所以他们淡定的拦下了自家闺女,道:“女儿啊,若是急着出嫁,阿耶阿娘这里还有好多备用的,各种二代任卿挑选,咱们仔细挑挑?”女郎立刻做扭捏状,娇羞不已道:“我要挑个比郑郎君更俊的!”
当然也有一部分人觉得郑瑞折腾了一圈仍旧不离不弃的选择了王三娘,可谓是重情重义的好男儿啊。这一部分人中的一部分女郎们,在感佩郑瑞的‘高大上’时,心下不免黯然神伤,这年代想要寻这么一个要啥有啥又情深意重的好男人当真是比鸡蛋里挑骨头还难,特别像郑瑞这种至今连个侍妾都没有,而且不留恋烟花之地的‘高富帅’,真真是天上地下都难找啊,绝对是只少不多的货色。
因为他的这些好品质,年纪轻轻却已阅尽了世态炎凉的秦绿枝将第一次心动奉给了郑瑞;也因为他的这些好品质,让她始终无法靠近郑瑞,反落得一次又一次的失落伤怀。如今,耳听得周围神情各异的郎君们津津乐道的谈论着郑瑞与王三娘的婚事,眼见着高高在上的贵妇女郎们或交头接耳或咬牙切齿的评论着郑瑞和王三娘的匹配程度,秦绿枝忽然浅浅一笑。
那是站在云端的两个人啊,才能引得这些贵人们如此瞩目,而她从始至终都是站在泥地里、埋在尘埃之下的人,那么的微不足道。她释然的笑了,原来她一直都在痴心妄想。既是妄想,便是百倍的努力后也不定能成功,何况她还没有付出全力,还没有完全抛下那点可怜的自尊去摇尾乞怜,所以她失败的一点也不冤枉。原就是不可得的啊!
秦绿枝的笑意越发浓郁,发自真心的释然笑意让她平添了十分的魅力,引得高台之下的郎君们目眩神迷,忘记了方才亢奋的不吐不快的观点。
这是秦绿枝最后一次外出表演了,也是她风尘生涯中最后一次舞技表演,她要将自己毕生所学都表现的淋漓尽致,她要将最美的自己,最美的舞姿留在高台上,她不想在这个——她曾经无比珍惜的舞台上留下遗憾!
柔软的腰肢缓缓的弯曲而下,如韧性极强的柳枝一般,显出女子最美的曲线;碧绿的水袖左右舒展开来,如两股畅快的清泉一般,倾泻而出,气势磅礴,不弱琴音之铮铮,演绎高山瀑布之壮美。
一片叫好声中,一阵阵雷动般的掌声中,秦绿枝完美谢幕。她终于要离开了,离开繁花似锦鲜衣怒马遍地的洛阳城,离开莺歌燕舞争奇斗艳处处的风尘地……不过,离开之前,她是不是该去和交还给她自由的金主道一声别呢?
而此刻,这位金主,这位早已习惯了从别人的茶余饭后中听到自己名姓的提亲主角,郑瑞,他正与王三娘神不知鬼不觉的坐在王府后院里的一处高耸的观景阁中。他们兴致勃勃的张望着前院里正缓缓走向堂屋准备替郑家向王家提亲的媒人——郑国公府的嫡女,扬州刺史夫人杨氏。
成亲是每个人一生中最最重要的事情之一,仅次于出生和丧葬。所以人们设定了各种繁复的礼仪规程来表示对成亲这事的重视。
杨氏今次的任务是“纳彩”和“问名”。即由媒人出面带着男方家的几件表示着吉祥如意、百年好合等寓意的礼品,如大雁或鹅、**、嘉禾、阿胶、九子蒲、长命缕、双石等,向女方家提亲,而后交换男女双方的生辰八字。
当然,媒人的任务还是很重的,来一次可不够,按着“六礼”的规矩来说,最起码还得再跑两趟。
王家二老郑重的接待了杨氏,亲手将王三娘的庚帖交到了杨氏手中。杨氏拿到庚帖后,便有礼有节告辞而去了。接下来她要回去算一算郑瑞和王三娘两人的八字合适不合适,学名称为“纳吉”。一般,若是两家人同意,这八字一般都挺合,除非想将这桩婚事搅黄了,才会一不小心占卜成了不合。
两日后,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杨氏受男方委托,又带着一只大雁来到了王家,告知王家人,八字合过了,是一对金玉良缘,再好不过了。王家二老呵呵一笑,点头表示认可,没有任何反悔的迹象。于是,这“纳吉”一礼算是完成了。郑瑞和王三娘的婚事也就此定下了。
又过了两日,又是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这次的气氛与前两次不同,稍微隆重了一些。特别是王家门外围观的人们看到郑家人身后跟着的一溜满满当当的彩车,绵延不见尽头,不禁叹为观止。都说嫁女儿要十里红妆,可没听说过娶媳妇儿用十里彩礼的,洛阳城的百姓们今儿算是见识到了。
在彩车前信马由缰的两位青年男子是今次“纳彩”礼的正副函使。一位是郑瑞的表兄,一位是郑瑞的堂弟,他们两人今次的任务除了将郑家的聘礼安全的送至王家之外,还要将封存在楠木盒子中的“通婚书”交给王家二老。
王家二老在众多艳羡的目光中不动声色的接过了通婚书,以及那长长一摞聘礼单子。
唐时,有一些‘自甘**’的名门望族会用利用嫁女这事来收取高额的聘礼,以此名正言顺的发一笔横财,此谓‘陪门财’,意思是陪其门望。其本质实与卖女无异。唐太宗和唐高宗等对这些名门望族的做法表示不齿,曾下令禁止,但此风颇为盛行,屡禁不止。
当然了,王家二老可没有卖女儿的心思,更没有到了卖女儿来支撑门户开支的地步,实在是郑家人是钱多人又实在,确实是拒绝不得,他们也只好红着脸‘勉为其难’的收下了。
接过通婚书后,双方对答一番。王寔便取来信纸,亲自写下了一封‘答婚书’,并交予郑家函使。如此,王三娘与郑瑞的婚事就在这两封书信交换之间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而王三娘则在名义上已经成了郑家的媳妇儿。
之后再挑一个黄道吉日,依旧是诸事皆宜。
杨氏带着一只大雁又来了,这回是来登门告知王家,关于郑家算定的郑瑞迎娶王三娘的时间,学名称为“请期”。出于种种考虑,结合佛、道等几位大师的掐指一算,得出的结论是,郑瑞与王三娘的婚期应该定在明年的三月里最是合适。
郑家二老觉得太晚了,他们赶着抱孙子呢,你们这些出家人咋给算到明年去了?就算郑家小夫妻功力再强大,最快也得等到后年才能抱上孙子啊,这不是让人干着急么?大师们对这种凡尘俗世表示不屑一顾,他们一口咬定,非是明年三月,否则影响终身幸福。听到这里,郑家二老没办法了,只得依言行事,他们可冒不起这种风险,还是宁可信其有吧。
王家二老也觉得太晚了些,但心里这么想,却不能这么说,咱作为女方家长得矜持些不是?杨氏善解人意的提了提前因后果,王家二老亦表示深以为然。
于是,郑瑞和王三娘的婚期在两人没有任何发言权的情况下定在了次年三月,春暖花开之时。
“还要等大半年啊?这也太久了!”王三娘望着一江秋水发表了自己的不满。
“谁说不是呢!”郑瑞也很不满,这‘只可旁观不可亵玩’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不过,既然婚事已定,我们也可以便宜行事嘛!”
望着郑瑞那双亮得渗人的眸子,王三娘懵懵懂懂的,但潜意识中却隐约感觉到郑瑞此语颇具‘含义’,王三娘不自觉的双颊飞霞。
如花美眷不甚娇羞,让风度翩翩的**者怦然心动。心动之后必然要有所行动,可惜来了一位‘不识相’的园丁,撞破了**者的行径,让他闹了个大红脸。
郑瑞不满的看向来人。一脸羞涩的王三娘顺着郑瑞的目光看去,却见那洛水河畔青石堤上绿柳林中,一位洗净粉黛的素雅美人,静如处子一般默默的凝望着他们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