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当初夏的第一声蝉鸣想起的时候,夏雄被定罪了,虽然被告律师表示将继续提起上诉,但是翻盘的机会有多渺茫,哪怕最资深的律师,也不会抱有太大的希望。毕竟,站出来指证这一切的人,是夏雄的亲生儿子,试问若不是对父亲失望到了极点,又有哪个儿子,会不顾父亲的名誉,不顾家族的利益,做出这样的事呢?
当我得知这一切的时候,即便已经大腹便便,却仍坚持回去,想见小桀一面。可是就在我风风火火地赶回去的时候,小桀却早我一步,踏上了去法国的航班。
临登机前,他终于接起了那个我打了上百遍却无人接听的手机,电话那头响起那个熟悉又憔悴的声音,他低声说:“千星。”
那一刻,我的眼泪不真气地流了出来,边哭边骂:“夏司桀,你别走,我不许你走!”
“对不起,千星。”
“我不许你再说一句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就算有,我也早就原谅了你,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我的亲人,我最亲的弟弟!小桀,留下来好不好?”
“千星,让我叫你一声姐姐吧,谢谢你,姐姐,谢谢你一直以来把我当做亲人,小时候因为有你在我身边,我觉得我不是一个没人要的孩子,我把这样的依恋误解成了男女之间的爱恋,一直默默藏在心里。其实,我只是害怕,怕你嫁给了别人,就不会留在我身边了。”
“别说了,小桀!就算我嫁给了别人,我依然是你的姐姐,你依然是我的弟弟,这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现在我知道了,可是以前我却一直不是那么想的,我害怕父亲的权威,害怕你跟黎耀凡走,所以我宁愿你们之间产生误会,也不敢站出来说一个字。我为自己的懦弱和无耻感到羞愧,是我害你受了那么多年的苦,都是我的错!”
“不,这不是你的错,当时你还那么小,就算你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你,你没有欠我什么,是我一直以来忽视了你的感觉,是姐姐对不起你!”我泪如雨下,紧紧抓着手机。
小桀的声音也变得啜泣了,他安慰我:“姐,你别哭,你哭我走得也不安心。我离开,不是因为内疚,虽然我以前做错了很多事,但是我终于鼓起勇气弥补了,这些年来,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轻松过。我要离开这个地方,去追求我真正想要的生活。不要为我难过,我离开,是为了去追求我的梦想,我已经不再是那个永远躲在你身后的小男孩了,赛道才是我想要的人生。”
“对,你说的对,赛道才是你的人生,你应该过你自己想要的生活!”此刻,我感到欣慰,不仅是黎耀凡变了,小桀也变了,从一个莽撞冲动的少年,蜕变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姐,我快登机了,祝你和耀凡幸福,我会拿着奖杯回来,作为我小侄子的第一份生辰礼,等我!”
“好,我等你,我一定等你!”
我挂了电话,眼泪克制不住地往下流,黎耀凡将我揽入怀中,轻声安慰:“别难过,小桀已经长大了,有能力照顾自己,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这些我都知道,可我还是很难过。”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他拉起我的手。
“什么地方?”我不解地问。
他故作神秘地一笑:“去了你就知道了。”
看来他是打算暂时对我保密了,我只能跟着他上车,回到了家,期间无论我问多少遍,他都不肯告诉我,只说这是一个惊喜。
惊喜?在这个我熟悉得不能在熟悉的家里能有什么惊喜?我满怀疑惑地被黎耀凡带上了楼,在一个房间前停住。
“先闭上眼。”他说。
“这房间我又不是没来过,能有什么呀?”
“你先别管,闭上眼就是了。”
“好吧好吧。”我妥协,闭上了眼睛。
他好像还不放心,竟然捂住了我的双眼。
我说:“你搞得这么神秘,一会儿要是没有惊喜,我可找你算账啊?”
“保证有惊喜。”他说着,推开了门,带着我走进去,站定,这才放下手说,“好了,可以睁眼了。”
我慢慢睁开双眼,果然被所看到的一切惊呆了,这整一个房间被星星点点的灯光所覆盖,墙上画满了各种星球和飞船的图案,宛若置身于广阔的宇宙之中,房间中央摆着一张宇宙飞船模样的婴儿床,周围整齐的排放着各种玩具。
这是——婴儿房!
“喜欢吗?”黎耀凡在一旁得意地问。
我激动得不得了,哪还顾得上回答他,赶紧过去摆弄那张婴儿床,星星状的床头铃发出动听的声响,我真想把自己缩小了,睡上去。
黎耀凡走到我身边,蹲下来。
我回头问他:“这都是我不在的时候,你准备的?”
他点头,认真的看着我说:“其实从知道你怀孕开始,我就想准备一个这样的婴儿房了,可是因为太忙,一直没时间打理。最近公司终于稳定下来了,我就着手开始布置这个房间,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亲自设计和挑选的,因为我答应过你,要好好爱我们的孩子,让他一出生就能过上最好的生活。”
或许是要当父亲的缘故,黎大公子最近说话真是越来越感性了,害我又感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有点想哭。为了不哭出来,我干脆捧住他的脸,在他嘴上啄了口。
“这是奖励你的。”我朝他吐了吐舌头。
“这点奖励可不够。”他说完,直接吻了上来,直到他满意为止。
我瞪了他一眼道:“你还真是得寸进尺,这下满意了吧?”
“不满意。”他回答。
我瞪大眼:“这还不够?那你还想干嘛?”
“我想每天都能看到你。”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很温柔,捧着我的脸说,“千星,回来住好不好?把妈妈一起接来,我真的很想你,想每天一睁开眼就能看到你,想每天闭上眼之前看到的还是你,我不能没有你。”
情话虽然肉麻,但还是在瞬间击中了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其实我又何尝不想他想我一样想着他呢?我的生活里,也一样不能没有他。
我搬回了家里,同时也完成了一直以来的心愿,把我妈接来和我们一起住。或许是因为有亲人在身边的缘故,我妈的记性好了很多,今天和她说的事,到明天还能记得不少,医生说这是很好的迹象,说明我妈的病情还有康复的希望。
与此同时,我的产前抑郁症也完全好了,这同样也是很好的迹象,在进入孕期最后阶段,拥有一个开朗乐观的心态,比什么都好。
风雨过后,一切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就连欧阳菲的病情,也开始变得乐观起来。医院方面说,她有苏醒的迹象,要我们多去看看她,跟她说说话,对她的病情很有帮助。
黎耀凡比较忙,这个任务自然落在了我身上,虽然我不确定她醒来之后,是否依然会敌视我,可是这已经不重要了。
我和黎耀凡结婚了,我们的孩子即将出生,我爱着他,他也爱着我,在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之后,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人能再次拆散我们了,对此我十分有信心。
我几乎每天都会去医院看欧阳菲,跟她说一些最近发生的事情,说说公司的事,说说黎耀凡的事,说说孩子的事。当然,我偶尔也会说些过去的事,此刻那些回忆对我来说已经不再痛苦,我希望在病床上的欧阳菲也能明白这一点,与其执着于过去的痛苦,不如放眼未来的美好,我相信明天会更好。
时间一晃又过去了一个多月,离预产期还有一个多礼拜,我肚子毫无动静,医生说胎儿很稳定,只要保持情绪稳定,孩子应该不会提早出生,并且建议我不要老坐着,多走动,有助于生产。
周末,黎耀凡休假,我们一起去医院看欧阳菲,刚走到病房前,就看到病房的门被打开了,一个佝偻的身影走了出来,与我们撞了个正着。
是黎中正!
我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明显感觉到黎耀凡牵着我的手,握得很紧很紧。
黎中正看到我们也很紧张,他似乎已经从黎耀凡的眼神中明白,他已知晓了一切,却因为内疚,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我们三个人就这样僵持着,黎中正的眼神一直很闪躲,低着头,不敢看我们。
终于,我决定打破这僵局,我说:“黎叔叔,西贝还好吗?”
“她很好,已经回学校上学了。”黎中正轻声回答我,依然不敢抬头。
“伯母好吗?”
“她也很好,谢谢你的关心,我……我家里还有点事,先走了……”他说着,快步想要离开。
“站住!”黎耀凡终于开口,叫住了他。
原本就十分尴尬的场面,在黎耀凡开口的那一刻,剑拔弩张了起来。
我赶紧扯了扯黎耀凡的袖子,深怕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可他却拍了拍我的手,以示安慰,这才开口道:“有空,来家里坐坐吧。”
黎中正愣了一下:“不……不用了……我……”
“我原谅你。”黎耀凡说。
“耀凡!”黎中正的眼睛红了,想说什么。
“我进去看妈妈了,你有事就先回去吧。”黎耀凡没等他说下去,拉着我的手,进了病房。
我回过头,看到黎中正在病房外停留了片刻,一直看着我们,最后向我点了点头,转身走了。有那么一个瞬间,我仿佛看到他狰狞的脸上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佝偻的背影挺直了些,慢慢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你真的不打算听他解释吗?”我转过身,走到黎耀凡跟前问。
他摇了摇头:“当初我就是因为太执着于过去,才会对你犯下不可饶恕的错,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原谅别人也就是放过自己,明天会更好,不是吗?”
他此刻的神情是如此坦然,真的和以前大不一样了,我点头表示对他的认同:“你说的没错,与其竭心尽力去探究所谓的真相,不如就此放下,原谅别人也放过自己。”
“谁都可能犯错,我做了那么多伤害你的事,你却依然愿意原谅我,和我在一起,我觉得我很幸运。”
“那是因为你坚持,所以我也就勉强坚持了。”我调皮地朝他吐了吐舌头。
“那你说我们要不要坚持再生个二胎呢?”
咦,话题怎么忽然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我瞪了他一眼:“你可真是无孔不入啊,这头一胎都还没生出来,就老想我生二胎。”
“我这叫高瞻远瞩。”
“高你妹啊!”对于某人的无耻,我真是忍无可忍。
不过这样的斗嘴,倒是很快缓和了刚才见到黎中正的沉重气氛,就在我俩继续说笑的时候,病床上忽然传来一些动静。
即便只是一些细微的动静,但因为怀孕而感觉神经异常敏感的我还是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异样,转头看向病床上的欧阳菲。
“出什么事了?”黎耀凡问我。
“你妈刚才好像动了一下。”
“真的吗?”他有些惊喜,却又似乎不敢相信,“可她一直昏迷着,你会不会看错了?”
“不会的,我肯定她刚才动了一下。”
“明白,我这就去叫医生。”黎耀凡对我可谓无条件的信任,当即就找来了主治医生。
事实证明,我的感觉一点都没错,经过一系列检查之后,主治医生高兴地告诉我们,病人的手指末梢出现轻微的动作,心跳脉搏也有了进一步加强,这是即将苏醒的表现,甚至可以说,现在我们说的话,她都是能听见的。医生还说,根据他多年从医的经验看来,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病人会在三天内苏醒,请我们放心。
三天就能醒?我为这个喜讯感到开心不已,不仅仅因为欧阳菲是黎耀凡的母亲,也因为她的苏醒将必给亚凡集团重整旗鼓带来极大的动力。至于她醒来后究竟会不会再反对我们的婚事,木已成舟,我压根就没将这点威胁放在眼里。
主治医生的预言果然很灵,第二天早上,我和黎耀凡再度去医院看望欧阳菲的时候,她就醒了。
当时黎耀凡正在病房外打电话,我一个人在床边守着欧阳菲,忽然发现她手指出现明显的动作,然后她的眼睛就慢慢地挣了开来,虚弱地望着我。
我激动得不得了,一把抓住欧阳菲地手,大叫:“耀凡,快进来,醒了,你妈醒了!”
黎耀凡在第一时间冲了进来,看着苏醒的欧阳菲,激动得无法言语。
“按铃,赶紧叫医生!”我意识到这点,不顾自己顶着个大肚子,起身过去按铃。
黎耀凡在旁边提醒我:“你小心点。”
“没事,不就按个铃吗,不当我是豆腐做的呀?”我按好铃,想重新坐回椅子上,无奈屁股太大,没做到凳子上,直直摔了下去。
“小心!”黎耀凡上前一步想接住我,却已经来不及了。
我“咚”得一声坐到了地上,大叫起来:“哎呦!”
“怎么了,怎么了?”主治医生冲进来,顾不着已经苏醒的欧阳菲,直接跑向我,然后脸色就变了。
“没事,我就是屁股摔得有点疼,咦,这地上怎么有水?”
“什么没事啊,你羊水都破了,赶紧通知妇产科,你要生了!”
什么?
我愣住了,脑中一片空白,直到黎耀凡冲过来扶我,然后一大群医生也冲了进来,七手八脚地把我抬到担架上,我的脑海中才升起四个闪瞎狗眼的大字:我!要!生!了!
我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顺产下了一个健康的女婴,至于这其中的过程有多惊心动魄,我真是一点都不想再去回忆。
黎耀凡跟着我进的产房,全程陪在我身边加油打气,虽然我觉得这对我生孩子一点作用都没有,不过在经历了我撕心裂肺的惨叫之后,他对我的呵护,简直上升到了一个宠死人不偿命的高度。
“老婆,吃点燕窝吧?”
“没胃口。”
“老婆,喝点鸡汤吧?”
“好腻。”
“老婆,这个鲫鱼汤很不错哦。”
“腥味太重。”
“老婆,你想吃什么,我马上让人去做。”
“我想吃麻辣烫,桥头那家。”
“这个不太卫生,要不我让厨房给你做?”
“不行啦,我就是要吃桥头那家的麻辣烫,别的没那种味道,我不吃我不吃我不吃……”
“哇!”黎小星在旁边忽然嚎啕大哭起来,黎小星是我给我们女儿娶的名字,简单易懂,最重要的是听上去还很萌有木有?
“哎哟,小星怎么哭了?小星是不是也觉得爸爸坏啊,乖,小星不哭妈妈抱!”我抱起小星。
“哇!”这小家伙哭得更起劲了。
“还是我来吧。”黎耀凡走过来。
“切,你抱就能不哭了?她是想喝奶奶,对不对啊,小星?”
“哇!”
我无语了。
“你是怕你累着,我来抱吧。”黎耀凡边解释,边把女儿小心翼翼地抱了过去。
我嘴里嘟哝:“你抱哭得更厉害,她要不哭,我把整锅汤都喝下去。”刚说完,小星就不哭了,在爸爸怀里安详地咂嘴巴。
我彻底无语了,这吃了奶就忘了娘的丫头,要不要这么不给你娘面子啊!
“妈妈说话要算话哦,小星乖,看妈妈把汤喝了哦,这鲫鱼汤可好喝了。”黎耀凡一边抱着小星哄,一边把鸡汤推到我面前,笑眯眯地看着我。
算你狠!
我瞪了他一眼,把一整锅汤都喝了,边喝边在心里流泪,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喝的汤啊!比麻辣烫好吃一万倍!
我生小星的时候是顺产,医生说马上就可以出院了,不过黎耀凡觉得不放心,非让我在医院待足一礼拜,好好休养。
这一礼拜,与其说是修养,不如说是养猪,我每天的任务就是喝补汤,奶孩子,然后被各种来看望的人围观。
公司里的,社交圈的,还有以前的同学朋友……总之该来的都来了,就连不该来的都来了一大波,特别是各种媒体派来的记者,每天在医院里蹲点,恨不得冲上来,对我进行一次深度采访。
一开始我以为他们是冲着黎耀凡才来采访的,哪晓得乐姐跟我说,我现在除了是黎耀凡的妻子之外,还是个大明星,那些记者都是冲着我来的。
我简直惊呆了,压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大明星,经过乐姐解释才知道,原来我之前主演的那部《摇滚少女》,在各大院线上映了,还换了个特别有噱头的名字《少女之夜》,吸引了不少人去看。
观众看过之后纷纷表示,这部电影太令人惊喜了,没想到沈千星除了会炒作之外,竟然会演戏,而且还演得很不错。还有不少专业影评人表示,整部电影,剧情结构布局合理,人物性格刻画入骨,是目前国内小成本电影中的佳作,十分值得一看。
现在,我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个小有名气的演员,虽然还没法跟那种一线大明星比较,但至少有了一群自己的脑残粉,新浪微博有个“沈千星后援会”,后援会的粉丝都管自己叫小星星,说要用点点星光照亮我,还呼吁我开微博。
第一次被这么多人追捧,我简直有种要晕眩的感觉,趁着黎耀凡不在,赶紧拿出手机,偷偷在微博上注册了个号,准备回应粉丝的热情。
账号很快就建好了,我本来想直接叫“沈千星”,哪知道昵称早被人注册了,于是改成了“沈千星本尊”,竟然也被注册了,一怒之下干脆改叫“吃饭睡觉奶小星”,别说还真没重样的。
不过这好像太没辨识度了,那就发张我和小星的合照好了,我摆好姿势,拍了好几张,又是美图又是秀秀的,终于选了一张最满意的传了上去,顺便附上一段文字:“小星,来笑一个,咔嚓!”
搞定!我心满意足地发完了自己的微博,又开始津津有味地刷“沈千星后援会”的微博,正投入着,忽然病房的门被打开了,一个陌生医生走了进来。
没等我开口问他有什么事,他就忽然从白大褂里拿出了一个相机,对着我和小星狂拍起来,边拍边问:“沈千星女士,请问您想过要复出吗?”
竟然是个无良记者,我怒了,大声呵斥:“你有没有职业道德,拿闪光灯照孩子,快住手!”
这家伙压根不听我的,继续拿着相机狂拍,小星被惊醒了,开始哇哇大哭。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冲了进来,朝那个记者呵斥道:“住手,你的行为已经触犯了法律,把记忆卡交出来,否则跟我回警局。”
“你谁啊?以为自己是警察啊!”那记者不客气地问。
“我就是警察。”江秦把警徽拿出来,晃了晃。
这下,那家伙不敢吭声了,不甘地交出了记忆卡,灰溜溜地走了。
记者虽然走了,但小星还在哭,我手忙脚乱地把小星抱起来哄:“小星乖,坏人已经逃走啦,不哭不哭……”
这孩子从出生起就没这样被人吓过,现在不管我怎么哄,就是止不住,哇哇大哭。看着自己的孩子哭成这样却无可奈何,我既心疼又心急,急得汗都出来了。
“让我哄她试试。”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江秦走跟前,对我说。
“你?”我有点不敢相信他能哄孩子,不过小星实在是哭得太厉害了,没办法,我只好把小星递给他,嘴里不停念叨,“你小心点,抱稳了!”
江秦压根就没理我,抱着小星轻轻晃悠,边晃边哄:“小星不哭,舅舅把欺负你的坏人都抓光好不好?”
真不要脸,一抱我女儿就自称舅舅,我还没决定认你这个哥哥呢,我腹诽着,没想到奇迹竟然真的发生了,刚才还嚎啕大哭的小星停止了哭泣,安静地躺在江秦怀里,砸吧着小嘴,一副“我好舒服啊,你多抱我一会儿”的表情,全然不给我这个做娘的留一点面子。
我彻底无语了,僵着脸不说话,倒是江秦哄完孩子抬头对我道:“你刚才太着急,压着孩子了,所以她才哭得不停。”
那就是怪我咯,我的脸色更难看了,伸手道:“抱好了,可以把我女儿还给我了吧?”
虽然很不舍得,不过他还是把小星交给了我,边给边叮嘱:“小心她的手。”
我靠,这是你女儿还是我女儿啊,有你这么本末倒置的妈?我把小星抱进婴儿床里,盖上薄被,抬起头不客气地问:“你来干什么,不用上班吗?”
“我来看我外甥女。”他说完,又看了我一眼,有些不情愿道,“顺带看看你。”
原来我就是个顺带的,我更怒了,揶揄道:“有你这么两手空空来看外甥女的吗?”
“谁说我两手空空了?”江秦说着,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个红包,递给我。
我震惊了:“这是什么?”
“红包。”他简洁明了地回答。
我当然知道这是红包,可问题是他干嘛给我红包?其实我刚才只是赌气而已,真没想过要他东西,现在他给我来这一出,反倒显得我势利了。我急忙说:“不用了,我说说而已,你收回去吧,我不能收你的钱。”
“我又不是给你的,这是给我外甥女的见面礼。”
没我你能有外甥女?没我你能当舅舅?不对,我都还没认你呢!我翻着白眼道:“哦,原来是给外甥女的,不是给我的啊,看来我真是个顺带的,以后你来看她的时候,记得通知一声,我好提前回避……”
话没说完,眼前就忽然出现了一个红晃晃的东西,我定睛一看,竟然是个比刚才还大的红包。
我惊呆了,瞪大眼睛看着江秦。
“拿着,这个是给你的。”他直接把红包塞进我手里。
我只是说说,怎么又有一个?我这人就是经不住别人客气,赶紧推辞:“不用了,我开玩笑的,你人来就好了,没必要包红包。”
“那我拿走了。”他伸手来取。
“喂!”我赶紧把红包藏到身后,再也顾不得形象了,“你这人怎么这样啊,送出手的红包,哪有要回去的道理?”
“不是你自己说不要的吗?”
“我就是跟你客气客气。”
“你……”
“拿着吧,还有这个。”他把小星的红包也递给了我,朝着我笑了起来,这是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笑容,真正发自内心的微笑。
我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挺幼稚的,拿过红包,也跟着笑了起来。
“怎么样,能出院了吗?”江秦问我。
“早没事了,刚才要不是你来得快,我都能把那记者打残废了。”
“哦,那我迟来一步,就得把你抓进去了。”
“喂,你警察白当的哦,我这是正当防伪懂不懂?”
“确定不会防卫过当?”
“你现在就过当你,你信不信?”
“你这是威胁国家公务人员。”
“……”
我俩就这样你一言我一句地斗起了嘴,最开始的尴尬气氛在这样的斗嘴中荡然无存,此刻我们就像两个再熟悉不过的人,在彼此面前毫无顾忌,无须掩饰。或许,这就是亲情的力量吧,就算我再痛恨父亲不负责任的行为,也无法拒绝一个与我流着相同血液的哥哥,毕竟血浓于水不是吗?
江秦在我的病房里待了一个多小时,小星在旁边一直笑,似乎对这个初次见面的舅舅好感十足,而江秦也很喜欢小星,不停地逗她玩。
这个我初识时冷血无情的男人,此刻在孩子面前不加掩饰地暴露着他温暖的本性,笑容在窗外明媚的阳光下显得如此干净而纯粹,就像换了一个人似得,而这才是真正的江秦。
在脱离了卧底身份,重新站在阳光下的那一刹那,他心中巨大的负担终于放下,他做回了真正的自己,开始了全新而美好的生活。我为他的改变而感到高兴,也为自己有一个哥哥而感到幸福。
“我只请了两个小时的假,必须回去了,你好好休养,有事给我打电话。”离开前,江秦对我说。
我点点头,看着他离开,却又忍不住叫了声:“哥!”
他怔住了,停下脚步,缓缓回过头,对着我笑:“还有事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低声道:“那个……出任务的时候小心点,还有……以后常联系,有空多来看看小星,顺带看看我。”
“当然。”他笑起来,眼角眉梢都如春风般和煦。
“那就下次见啦!”
“下次见!”他与我告别,离开了病房。
而此刻的告别并不是结束,于他于我都是全新的开始。
江秦走后,一整个下午我都沉浸在愉快心情之中,晚上黎耀凡来看我,问我今天是不是有记者来骚扰我。
我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当然也说了江秦的事,我笑眯眯的说:“我发现有个哥哥挺好的,你看,我还拿了两个红包呢。”
“瞧你这出息,两个红包就笑成这样,你要多少红包我都给你。”
“这不是红包多少的问题,是谁给的问题。”我纠正他。
“你的意思是说,我给的红包不能算红包喽?”
“当然啦,你的钱就是我的钱,你给我红包,还不是我自己掏的钱?”
“那这个呢?”黎耀凡忽然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翡翠镯子,看着有点眼熟。
我简直惊呆了:“你这是机器猫的公文包吗?怎么什么东西都有啊?”
“这是我妈让我给你的。”黎耀凡解释。
被他这一提醒,我马上想起来了,这不就是欧阳菲戴在手上,从不离身的那只翡翠镯子吗?年轻的时候,我有一次跟黎耀凡开玩笑,说你妈要是把她手上的镯子卖了,大概能把我们学校都买了,后来他很认真地跟我说他妈是不会卖这镯子的,这是外婆留给他妈妈的信物。
欧阳菲要把这么重要的信物交给我,那不就是意味着她认同我了?虽然我没对此抱有太大希望,但此刻还是惊喜不已。
我对黎耀凡说:“你不是哄我的吧?你妈已经能说话了?”
“昨天晚上我去看她的时候,她就能说话了,还让我把这个镯子摘下来交到你手上。她说她昏迷期间,你跟她说的话她都听见了,她觉得以前亏待了你,让我以后好好对你。对了,还有这个,她让我去她房里取来的,说是要还给你。”黎耀凡说着,又从公文包里拿出了另一样东西。
这东西不用他说,我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黎耀凡出车祸那晚带在身上的求婚戒指,当初我为了向欧阳菲表示妥协,把戒指给了她,没想到还能再见到。
我激动得不行,赶紧把两样东西都戴上,镯子倒是适合,没多久就套进了手腕里,戒指就惨了,因为怀孕期间伙食太好,我的手指粗了一大圈,怎么套都套不进去。
我意识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郑重道:“不行,我要减肥了,再这样下去,我会变成一头猪的!”
“猪怎么了,我不嫌弃猪。”黎耀凡笑着说。
“你的意思是我真的胖啦!”我摆出一副哭丧脸。
“……”黎耀凡无语了,“你不胖,你一点都不胖,谁敢说你胖,我找人把他打成猪头,这样行了吧?”
“不行不行不行,你要减肥,你看我的手指,跟白萝卜似得,戒指都套不进去。”
“我拿去珠宝店,重做戒圈就行了。”
“不行,我要纤纤玉手,我不要白萝卜,不要水桶腰,不要大象腿,统统不要!”
“好好,都不要,乖,先把猪蹄汤喝了。”
“我要减肥!”
“很香的猪蹄汤,全是胶原蛋白哦,不信你闻闻?”
一阵阵香味传来,我咽了咽口水:“我就闻闻。”
黎耀凡:“要不尝一口试试?”
我勉为其难道:“好吧,就尝一口,真的只尝一口……”
“要不再来一口?”
“说了只尝一口的!”
“这勺子小,一勺顶多算半勺。”
“那……我再吃一口好了。”
就这样,我一口有一口,吃完了整整一碗猪蹄。
养猪似得在医院病房待足了一周后,我终于要出院了,出院前我带着小星去看了欧阳菲,虽然她还躺在床上,双脚无法活动,但脑子已经基本清醒了,说话的思路很清晰。
她看到我,一开始还有点小尴尬,不过见到小星,立马就高兴了起来,艰难地伸出手对我说:“过来,把小星抱过来让我看看。”
我赶紧把小星抱到她跟前,朝小星说:“小星看,这是谁呀?哦,这是外婆,小星的外婆!”
小星看着陌生的外婆,似乎有点紧张,小手捏得紧紧的。
我继续哄她:“小星没有见过外婆吧?外婆就是爸爸的妈妈,来,给外婆笑一个。”
欧阳菲也在旁边说:“小星,给外婆笑一个。”
没一会儿,小星就笑了,紧握的小手张开来,张牙舞爪地抓空气。
欧阳菲脸上笑开了花,对我说:“可惜我没力气抱她。”
“没事的伯母,医生说你的病已经在好起来了,再过段时间,您就能和以前一样了,到时候天天能抱小星。”
“怎么还叫伯母呢?”欧阳菲有些不高兴地说。
我愣了愣,赶忙改口:“妈,我刚才给忘了,你别生气哦。”
“我怎么会生你气呢?”欧阳菲的脸色立刻缓和了下来,“耀凡太忙,我昏迷的时候都是你陪着我,你跟我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中正的事我也知道了,你是个好孩子,以前是我误会了你,你别生我的气才好。”
“妈,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你都说了是误会了,解释清楚不就好了?我还没谢谢你把这么贵重的镯子给我呢。”
“谢什么啊,不都是一家人?你们孩子都生了,我还没给过你一件像样的彩礼,这就算我的一点心意了,以后你有什么想要跟我说,我补给你。”欧阳菲抓着我的手说,这还是她第一次抓我的手,让我有些受宠若惊。
我赶紧摆手:“妈,耀凡对我很好,我什么都不缺,我只要你能早点康复,我们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就好了。”
“好!好!”欧阳菲很高兴,拉着我说了不少话,还问我和黎耀凡是什么时候结婚的,想看看我们的结婚照。
我不好意思地说:“妈,我跟耀凡结婚很仓促,就领了张证,没办过酒,也没拍过结婚照。”
“什么?”欧阳菲有些惊讶,生气道,“耀凡这孩子怎么回事,把你娶进门竟然连婚礼都不办?不行,我得跟他说,让他赶紧准备婚礼,怎么能这样对你?一点都不尊重你!”
“妈,现在我刚生完小星,你的身体又还没康复,办婚礼不适合。其实我不在乎的,婚礼的事可以慢慢来,就算没有,我也一样愿意嫁给耀凡。再说了,有你帮我撑腰,还怕耀凡不给我办婚礼吗?”我朝欧阳菲眨眨眼。
欧阳菲终于笑了,对我保证道:“你放心吧,只要我在的一天,一定会让耀凡给你办一场盛大的婚礼,婚礼一辈子就一次,一定要办得终身难忘才好!”
“妈,有你这句话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小星,你说对不对啊?”
小星咯咯地笑着,好像也听懂了我们的对话。
下午,黎耀凡来接我出院的时候问我,他妈妈有没有为难我。
我立马把欧阳菲跟我说的话添油加醋地告诉了黎耀凡,我说:“你妈说了,你太不尊重我了,这么可以不拍婚纱照,不办婚礼,就把我给娶了呢?她说等她好了,非得好好教训你不可,你就等着吧。”
“谁说我不拍婚纱照,不办婚礼了?我现在就叫人去准备,我们明天拍婚纱照,后天就办婚礼!”
“不行!”我急了,这家伙要不要这样认真啊?后天就办酒,哪有这么仓促的。
没想到我急了半天,他却在那里笑。
靠,原来是耍我呢!我怒了,对婴儿车里的小星说:“小星,爸爸是坏人,欺骗妈妈的感情,妈妈决定带你离家出走,我们不要爸爸了!”
“那我跟你们一起走。”黎耀凡一把搂住我的腰。
“喂,我是要离家出走啊,你跟着干什么?太不要脸了!”
“我就是不要脸,你能这么着?”
“你太无耻了!”我抗议,
“还有更无耻的呢。”他捧住我的脸,吻了上来。
此刻,医院走廊里来来往往全是人,他却吻得如此投入,那些专属于他的气息,一点一滴,笼罩着我的身心。
夕阳西下,红火的霞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斜斜地照射进来,照在我们的身上,在地上拉出两个长长的人影。
小星在婴儿车里很安静地躺着,全程目睹着一切,如果婴儿可以思考,我不知道她现在会在心里在想什么。不过我可以肯定,她将会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一双疼她爱她的父母,一个永远灿烂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