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原帝来到的时候,南风正好下榻想拿什么东西,他放下手中的江行初雪图就上前按着让她坐回了榻上,替她拿来了小方桌上的纸人。
“好好的,拿这东西做什么?”
“君上,昨天靖王走了之后,我闲着没事儿,就剪了两个纸人,一个是靖王,一个是湘一。”
嘉原帝拿过她手里的两张纸人,乍一看,还真有些像他们。
“你应该送给他们。”
“不,若是送给了他们,是会带来灾难的,这个,只能是我保留着。”南风又说,“苓大人母亲的肺疾,就是用纸人治好的。”
嘉原帝领悟过来。
原来用的是雪国雎州的小偏方,竟还真的治好了苓虞母亲的病,只不过,他担心的是有人抓着这个把柄,检举她。
此时青青求见,嘉原帝本要拒绝,南风却领先让千素去请她进来。嘉原帝也没说什么,只是把纸人放在了小方桌上,替她把被褥搭在了她的腿上。
青青和养月来到内间,见到嘉原帝和南风便行了个礼,坐在了千素准备的圆凳上。
“臣妾听闻帝后有了四个月的身孕了,所以就想来提前祝福一下帝后,臣妾带来了一些补品,还望帝后不要嫌弃。”
嘉原帝准备拒绝,南风抢道:“千素,收下吧。”
青青欲说什么,视线落在靠角落小方桌上的两张纸人上,脸色微变,但又克制着不表现出来。
“那臣妾就不打扰君上和帝后,先回月宫了。”
嘉原帝淡淡应了一声,就让她离开了南宫。
青青走后,他问她:“为何要收下?”
南风没有说话,只是让千素拿来了那两张纸人,嘉原帝正疑虑着,她又让千素和莫古打开了方才青青送来的补品,仔细一看,竟然是血曼陀罗。
嘉原帝一瞬间就明白了。
“青青一定是看到了这两张纸人,肯定在思忖着要如何告我一状,她要想扳倒我,我也可以趁此让她吃一次苦头。”南风让千素和莫古赶紧收起了血曼陀罗,放在了床底下。
嘉原帝看着她,没有说话,右掌只是来来回回的在她脸上抚摸。
她好像变了,连如何反击别人,她都早已做好了打算。
南风早产,提前了一个月,季无然在屏风外指挥接生婆如何做,嘉原帝就坐在外面,不知喝了多少杯茶水。南风的哭喊声不断在他耳边萦绕,挥之不去,他有些后悔让南风生孩子了。不知道等了多久,他终于听到那一声孩子出世的哭声。嘉原帝终于松了口气。
嘉原帝没有急着看孩子,直奔内间,坐在她身边,南风的头上全是汗水,脸色过分的苍白,他心疼极了。
“南风,疼吗?”
南风却摇摇头:“不疼。”
嘉原帝的眼泪倏忽夺眶而出:“傻南风,你一定疼极了。”
南风无力抬起手,擦掉嘉原帝脸上的泪水。
“哭什么呀?孩子呢?男孩儿女孩儿?”
嘉原帝才让奶娘抱来了孩子,千素在一旁说,是个男孩儿。嘉原帝抱过孩子,放在她眼前,想让她看得更仔细。
“看,是个男孩儿。”
南风看着她和他爱情的结晶,眼泪一下子涌出眼眶。
“君上,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嘉原帝让奶娘抱走了孩子,遣走了所有人,内间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孩子的名字,你取吧,我实在想不出好的。”
南风闭着眼睛思忖了一会儿,才道:“就叫花于。”
“花于花于,于我于你,好,就叫花于,就叫花于。”嘉原帝握紧了南风的手,鼻子发酸的厉害,“还疼吗?”
“不疼。”南风笑着回答他,“那是我们的孩子,我不疼。”
嘉原帝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笑笑摸了摸她的脸。
“好南风。”
南风看着他流眼泪的样子,突然觉得好满足。
其实她疼得厉害,她全身上下都没有力气,她甚至说话,都要很用力的说,她怕他听不见。
早朝时嘉原帝生气得厉害,群臣都不敢抬头看他,就是苓虞,都把头埋得低低的。
“蔺相,你倒是给朕解释解释,她为什么会是妖女?蛊惑朕的妖女?”
“帝后利用纸人,虽治好了苓虞母亲的肺疾,可他的母亲昨夜猝死,而靖王和靖王妃,也是因为纸人,死于非命,听说,尸体已经找到了,就在初雪江里,难道,不是因为帝后吗?而君上日日夜夜都让帝后侍奉,从不看其他妃子一眼,臣希望帝君不要为了袒护帝后,而忘了天下人的安危。”
“回帝君,南方水患严重,十万百姓无家可归。”臣子纳兰嘉措上言。
“回帝君,北方突发疾疫,三万百姓死于疾疫。”臣子文晋上言。
此时卫渊急急前来朝堂,来不及行礼,道:“主君,帝后出事了。”
嘉原帝心下一惊,顾不得还有臣子要上言,随卫渊直奔南宫。
刑房。
南风跪趴在地上,眼睛被刺瞎,双手手指与双脚几乎被绞断,脸也被割了无数刀,鲜血直流,血染红了洁白的衣衫,极为刺眼,嘴巴也被太后的侍女匀虹灌了刚烧开的油,她说不出话来,确切的来说,这一辈子都很难开口说话,太后坐在一边,颇有兴致的喝茶,青青则站在南风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像在看乞丐一样,厌恶的看着。
“你以为我不敢动你?我告诉你,我每时每刻都恨不得你去死,你竟然利用纸人危害君上,要你认罪,你却嘴硬,宁愿受刑也不承认。”青青蹲了下来,怜悯着抬起拿起了她的手,“啧,你看看,这么好看的一双手,就这么没了,还真是可惜,你说你若是早些认罪,就不至于遭受这些冤枉罪呀。”
千素和莫古被四个侍女押着,嘴里塞着布,她们讲不了话,只能一个劲儿的掉眼泪。
南风尚还能听到青青在说话,她动了动身子,青青却立身而起,让匀虹拿来了烙铁。
“南风,只怕你等不到君上来救你了!”她看向匀虹,匀虹领会,就要拿起烙铁往南风的背上烙下印,卫渊不知何时出现,丢出手中的剑鞘,将匀虹手中的烙铁打掉在地上,匀虹大惊,欲拾起烙铁,却见卫渊举剑砍掉了匀虹的两只手,眼皮都不曾眨一下,匀虹晕死过去,太后大惊要逃,被御林军包围着,青青吓得瘫软在地上,看着匀虹那两只被砍掉的手,似乎还在动,她晕了过去。
嘉原帝来了,他看见南风,全身上下都是血,他几乎没有力气去动怒,他走过去,接过卫渊抱着的南风,小声的喊她。
“南风,南风,不要睡,不要睡,听话,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君上,我是小花啊,睁开眼睛来看看我,好不好?”
南风有了动静,她说不了话,只能用脑袋撞撞他的肩膀,好像在说我没事。嘉原帝忍住眼泪,将她抱起来,颤抖着身子抱着南风离开了刑房。
“帝后的眼睛是被针刺瞎的,双手手指和双脚是用刑房里的绞骨带绞断的,不能说话是因为月妃用的是滚油灌入嘴里,使胃部,肺部破裂,至于脸,倒还能恢复,臣手里有修复疤痕的药膏,帝后之前也用过。”季无然看到南风的时候,着实被吓了一跳,那些没良心的人,还真下得了这个手。
嘉原帝捂着眼睛,眼泪从他的指缝间流出来,他站起来,背对着季无然。
“无论如何,把南风治好。”
“是。”
“卫渊。”他喊道。
“属下在。”
“传令下去,月妃蔺青,因妒忌帝后,故意送血曼陀罗到帝后手中,欲谋害其性命,后私自用刑令帝后失明,双手双脚被绞断,不能再开口说话,罪大恶极,现砍去她双手双脚,刺瞎双眼,用滚油灌进嘴里,毁其容貌,囚禁月宫,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照顾她,让她自生自灭!”
“太后呢?”卫渊问。
“太后?”嘉原帝绝望的看着南风,说,“禁足花宫,撤去花宫所有侍女奴才,重兵把守,任何人不得进出。”
“是。”
嘉原帝突然瘫坐在地上,额头贴在地上,失声痛哭。
季无然看着嘉原帝,又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南风,心中诸多无奈。
太后禁足花宫,撤去所有侍女奴才,重兵把守,青青刺瞎双眼,砍去双手双脚,用滚油灌入嘴里,毁其容貌,让其自生自灭,这一命令下去,后宫热闹起来,朝堂久久没有离开的大臣们也都议论起来。一直沉默不语的卫艇忽然一巴掌打在蔺如蒙的脸上,将蔺如蒙打倒在地上,此刻朝堂安静了下来。
“卫莞受过的苦,我会让你百倍奉还!”
卫艇扬长而去,剩大臣们指着他议论不止。
嘉原帝守在南风的身边,看季无然为南风治疗。季无然把针扎在南风的十指和双脚的时候,南风疼得呜呜出声,哭不出声音来,又动个不停,嘉原帝和卫渊忍着眼泪按着南风不动,直到季无然把针都扎完以后,南风不动了,嘉原帝和卫渊才松开手,继续守在她的身边。
季无然说,南风几乎是内有的力气都没有了,所以要将她冰封于冰窖的冰床上两个时辰,并有四十九根冰柱围护着冰床。嘉原帝立马让他将南风带到到冰窖,将她冰封两个时辰。
季无然又回到御医院捣药。桃花是南风最喜欢的,他又让人取了灵芝、人参、鹿角三样东西放在一起捣碎,再掺杂了血曼陀罗的汁水进去,这些东西,都是有助于南风胃部,肺部恢复的良药。
至于南风是什么时候恢复过来的,也是九天后的事情了。她还是不能开口说话,季无然说需要时间,南风比着哑语,说她可以这样说话,好在嘉原帝也懂得,自然交流起来就不算费力。
嘉原帝和卫渊商量着将她送出皇宫,去云州休养一段时间,等这段时间过了,再带她回宫。
总之蔺如蒙是铁了心要嘉原帝废后并赐死,说她的存在只会让天下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嘉原帝哪会顺他的意,没有废后赐死,只是将南风‘流放’云州。
南风离开那天,嘉原帝让仇轲彦君和莫古跟着去了,重兵护送南风前往云州。
嘉原帝望着远去的车马,心中暗叹一口气。
他始终认为,将南风‘流放’云州,是很好的抉择,对她来说,也是一种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