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我和甄瑞第一次逛街,我穿了一双特别高的高跟鞋,还故意把自己打扮的很成熟。可是他为了迁就我,却穿了一身很嘻哈时髦的衣服。我们手拉着手,路上好多人都在看我们,可是我心里特别有底气。没想到不到半个小时,我就把脚扭了,我们站在路边打不着车,甄瑞就背着我往家走。路上我怕他累了,让他休息,我还开玩笑说你岁数大了,要是累出个好歹,我以后可怎么办呀。甄瑞就跟我说,以后只要我愿意,他都会这么背着我往前走,直到他背不动为止。这句话把我感动坏了,我当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就说,那等你背不动我了,你就坐在轮椅上,我推着你走。”
我轻声对李明朗说:“看不出来,你爸还真挺浪漫的。”
李明朗应了一声:“他要不浪漫,也不能结三次婚。”
“你要是有你爸一半本事,没准早就修成正果了,也不用连累我了。”
李明朗低头看了我一眼:“以后是不是只要你想起这件事,就会拿出来念叨我?”
我也看了李明朗一眼:“以后?咱俩有没有以后,还得等你见过我表姐再说。万一我表姐不原谅你,我也只能忍痛割爱了。”
打从那天李明朗对我保证过要征求宋苗的原谅之后,我和他的关系就进化成暂时复合。
这种可进可退的状态是很微妙的,我们时而斗嘴时而公私不分又时而公事公办,有时候李明朗想和我进一步,被我强烈拒绝,有时候我想施展美人计达到自己的个人目的,被他冷冰冰的眼神逼退,还有时候是我们同时将对方视作空气,客客气气的就像是在冷战。
我们两人对这样的关系乐在其中,可是周围的人却直呼受不了,以程伊伊为首的一干朋友们,绞尽脑汁要撮合我和李明朗复合,却被我们两人的默契逐一击破。
程伊伊甚至说道:“算了依我看你俩也别复合了,你俩分开了都这么有攻击性,要是真的复合了,联起手来谁都不是个儿。”
值得一提的是,关于那篇报道,李明朗再也没去理会过,也没有刻意回避,仿佛在他决定面对宋苗时,那些只是浮于纸面的东西都成了别人的事。
台上的方柔,正说到去年甄瑞查出了脑梗。
“甄瑞脑梗在医院里做理疗,我每天都换着样的给他做饭送到医院。我厨艺不好,家里的饭一向都是甄瑞在做,他嫌我做饭口淡,全是素的,说要自己在医院点菜吃。可是我知道他要是自己点菜,肯定选最荤最油的点,这不利他的病。所以我每天都看着他,不让他乱吃。因为这样我们几乎每天都吵架。我知道甄瑞脾气急,也不敢和他吵得太厉害,怕加重他的病。”
“我记得中间有三天时间,我没有给甄瑞送饭。那几天我就住在他楼上的外科病房,做了一个阑尾手术。甄瑞开始不知道,给我打电话,我就骗他说临时有事走不开,叫看护陪着他。后来手术完了,医生叫我没事多走动走动,以防伤口粘连。我就趁机到楼下去看他。甄瑞当时一听我刚做了手术,整个人都吓着了。我笑着跟他说,一点事儿都没有,跟拔牙一样,一会儿就完事了,就是要忌口,让他陪着我一起喝清粥。”
听到这里,我对李明朗说:“你爸没有告诉你他脑梗的事,是怕你担心。其实他也想过跟你说的,最好是说的再严重点,好把你骗回家。可是方柔告诉他,这样你会记恨他的,你爸就什么都不敢说了。”
李明朗不说话,看着台上的那对璧人出了神。
我继续道:“其实叔叔还是很关心你的,只是他不善于表达,加上他做过的那些荒唐事,给被人一种不靠谱的印象。”
方柔已经把自己说哭了,甄瑞搂着她也在偷偷擦眼泪。
“其实嫁给一个比自己大二十岁的男人,受到来自亲人和朋友的压力是很大的,大的让你想象不到。最开始和甄瑞在一起,我把所有事都想得很乐观,打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可是随着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发出反对的声音,我才渐渐发现原来我认识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真的看好我们。我爸妈说,嫁给一个和自己差这么多年的男人,要有两个心理准备,一是当我人到中年时,我的另一半已经步入老年,我要陪着他上医院,养生,锻炼身体,二是我还要做好一个人孤独终老,或是等甄瑞走了再找一个半路老伴的准备,也就是说我这辈子永远是在二婚。”
说到这里,现场宾客发出笑声,方柔也笑了,挽着甄瑞的胳膊说:“不过我也跟我爸妈说了,那些都是以后的事,我总不能老想着以后如何,就不珍惜眼前人吧?一个女人最幸福的事,就是当她爱一个男人时,那个男人也爱她,他们结婚生子白头到老。既然人活着,就是为了迎接死亡,那么人活一天就要过得精彩,不要瞻前顾后,只要勇敢去爱,并为了自己的爱情敢于负责敢于承担!”
现场爆发热烈地掌声,我将头靠在李明朗肩膀上,小声说:“人生最大的幸福,是发现自己爱的人正好也爱着自己。张爱玲的这句话,真美。”
“她还有一句话。”李明朗突然道:“你死了,我的故事就结束了,而我死了,你的故事还长得很。”
我一下子就说不出话了,也不知道他是在说甄瑞和方柔的忘年恋,还是映射大风哥的去世带给大家的伤痛。
“李明朗,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我抓紧他的手:“无论咱们去见表姐的结果如何,你都要乐观面对人生,该回家的时候就回家,该追求幸福就要追求幸福,无论那个女人是刘瑶,还是我,还是其它人。我也会像李阿姨一样,在某个地方祝福你。”
这世界上最讨厌的人,莫过于半路杀出的程咬金。为什么就不能放任我们享受一下美好时刻,非要跳出来搞破坏呢?
这声质问,是在刘瑶乍然出现在婚礼现场上,从我心底蹦出的。
但基于礼貌和社交礼仪,我还是迎了上去,对她露出一个贱兮兮的笑容:“刘小姐不请自来,真是让我们蓬荜生辉。”
刘瑶看了我一眼,转而对李明朗道:“以前甄叔叔和李阿姨都挺照顾我的,今天这个日子我怎么能不来呢?”
你以什么身份来,在你动用了舆论向李明朗施压之后。
“我想你有点误会,今天的女主角是方柔。李阿姨是以主婚人的身份出席的。”
谁知刘瑶却说:“是吗?真是太好了。看到他们离开了还能做朋友,还能彼此祝福,我真是羡慕。”
说完刘瑶就越过我,走向宾客席。
李明朗一把拉住刘瑶,蹙着眉小声道:“咱们的事可以私下解决,今天毕竟是我爸的婚礼,请你高抬贵手。”
刘瑶惊讶的笑了:“原来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然后,她一甩胳膊,摆脱了李明朗的钳制,直直向李慧云走去,我本想上前,却被李明朗拉住。
“你就不怕出事?”
“先看看再说。”
李慧云和刘瑶那边你一言我一句的进行交涉,期间刘瑶似乎有些激动,李慧云正在安慰她,远远地我看到刘瑶在擦眼泪,李慧云轻拍她的肩膀。
我又看向李明朗,他也正一眨不眨的望向彼端,我突然觉得有些不爽,就用力捏了他的腰一把。
李明朗倒吸一口气,低叫出声,瞪住我。
“连眼睛都不眨,还喜欢人家?去追啊!”
李明朗慢悠悠道:“长眼睛就是为了视物的,正因为我心里没鬼,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看。”
一看他一脸道貌岸然的样子,我就想斗嘴:“真没鬼?”
李明朗扫了我一眼说:“女人看男人那叫花痴,男人看女人那叫审美。两个人在一起,会对彼此好,两个人不在一起了,也希望彼此能跟别人好。一个对前女友漠不关心的男人,你们女人放心跟着他么,况且我付出的关心并不暧昧,也没有越界。将心比心,之前你和成大功纠缠的那些,我也没跟你算过,该翻篇就翻篇了。怎么现在我就得不到同样的待遇呢?”
我听的一愣一愣的,完全料不到他会翻旧账。
但我还来不及反击,就见李慧云将刘瑶带了过来,刘瑶眼睛红肿的望着李明朗,说要和他单独谈一谈。
李明朗和刘瑶在角落里的谈话已经持续十分钟了,我的心绪一直不宁,站在原地,目光时不时飘向那边。
站在我身边的李慧云正在劝我,要大度点,要做名画般的女人,而不要做衣服般的女人。朋友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衣服般的女人试穿的人很多,买的人很少,而且可以随时打折,买回家就成了二手的,过了季就被封存,再过两年泛黄了就要丢掉了。可是名画般的女人却是收藏品,随着时间的推移,名画会升值,会有人抢购,还会有人愿意为了它买保险。
我知道李慧云是在告诉我,刘瑶就是衣服般的女人,她虽然执着于和李明朗的感情,却没有珍惜过自己的价值,她做的每一件事表面上看是为了夺回李明朗,实际上却是在自我贬值,她越极端,就越显得我的宽容。
其实我只要什么都不做,刘瑶自然会自作自受一败涂地。
当我醒过神时,刘瑶已经离开了会场。
李明朗依然站在角落里,望着我,直到我走过去,才见到他凝重的神情。
我没说话,直勾勾看着他,等他表态。
他说:“我刚才告诉她,无论在什么地方,她有什么困难,作为朋友我都会尽量帮她一把,但除此以外我什么都不能给,尤其是感情。”
“以她的性格,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说,既然如此,希望我为她,也为自己做一件事。”
“什么?”我心里泛起不好的预感。
“她想和我一起去见宋苗,为当年的事说一声对不起。”
我瞪着他道:“你没告诉他,咱们正打算去找表姐吗?”
“我说了。她说她不在乎,还要和咱们一起上路。”
“她愿意我还不愿意呢!哈,还真让我说中了,她果然不会善罢甘休,非要一再刷新别人的底线。”
李明朗试图安抚我:“其实你换个角度想想,当年的事对她也造成了一定伤害,否则她也不会跑去美国。”
“我不管她,也管不着,我就想说道说道咱俩的事。”
我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不管当年的事如何,现在和你在一起的人是我,就算遇到什么问题,也应该由我和你一起承担面对,她一个外人有什么权利插上一脚?她有心结,那她可以自己一个人去找我表姐,为什么非要和你结伴同行?还有你,既然你已经明确表态了,那就应该进一步拒绝她,而不是反过来说服我。”
李明朗拉住我的手:“我说面对过去,不仅是面对宋苗,还要面对刘瑶。这件事是我和刘瑶之间最后一丝联系,如果我不去解决,也许你以后就会有生不完的气。心心,请你相信我,不管以后刘瑶做什么,都不会影响我和你的关系。”
“可是她现在就已经影响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李明朗看着我良久,就像是被我的话困进了死胡同,被什么逼着左右为难,良久才听到他说:“好,那我拒绝她。”
我不禁一愣:“你再说一次?”
李明朗笑了:“如果这件事最终的结果是失去你,那我宁愿永远都不去面对。咱们就按照原定的计划,只有咱们自己去,如果你不想,或是你不希望在路上遇到她,这件事就可以缓一缓。”
我根本没想过李明朗会这么快退让,或者说没想过他会退让。
在我的印象里,他一直有主见,有原则,有责任感,以至于很多根本不用他承担的事,他原本可以自私一点拒绝的事,他都会一力扛上身。
何况当年大风哥的事,一直是刘瑶和他难以分割的桥梁,他们迟早都要走这一遭的。如果真的因为我的干涉,令刘瑶没能和李明朗共同面对过去,也许日后刘瑶还要找各种各样的理由介入我们的生活。我相信这一点李明朗是清楚的,也相信在面对刘瑶时,他比我更加痛苦,因为刘瑶代表了他的过去。
而我阻拦的不仅仅是刘瑶,也是阻拦李明朗面对过去的决心。
我一边想着,一边看着李明朗,看着他眼里的诚意,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里一角,正在悄悄软化。
叹了一口气,我终是说道:“其实咱们也可以带上她。”
李明朗有些惊讶:“什么?”
“我说咱们可以带上她。要是万一她有个水土不服,头痛脑热的,我还可以勉强照顾她一下。送佛送到西,只要见到我表姐,刘瑶就再没话瓣儿可抓了,以后你就归我了。”
和男朋友以及他的前女友一起旅行,远远比我想象中还要艰难。这样一出三人行世纪行走,几乎透支了我的所有心力,要不是我一心用“我们肩负着救赎他人和救赎自我的使命”对自己洗脑,我想我真的会半途而废的。
名人名言告诉我们,要让自己动起来,要不看书要不旅行,不要让自己面目可憎。
可是真的实施起来,却远远比想象中的要糟心。
表姐宋苗住在靠近香格里拉的一个边陲小镇,从北京这里过去,要先做飞机到昆明,再到丽江,再从丽江坐大巴到香格里拉,然后再坐其他交通工具到镇上。
我将路线图抄录了三份,其中两份分别交给李明朗和刘瑶,并约定好就算大家走散了,也可以到表姐所在的小镇上汇合。
到丽江的当天,我们在一家客栈里住了一宿,我和刘瑶一间房,李明朗就住在我们隔壁。
晚上我们吃过饭,各自回房,刘瑶很快洗了个澡,坐在床头将面膜纸细细贴在脸上,又递过来一片,问我要不要也试试。
我把她婉拒了,胡乱播着电视,播到一部电影,是我喜欢的一部电影《其实你不懂他的心》,又名《他没那么喜欢你》。
几分钟后,我和刘瑶都看得津津有味。
一个女孩一脸苦逼的等待异性的电话,朋友安慰她,那个男的一定很喜欢你,我确信他只是弄丢了你的电话号码。
一个打扮非主流的女孩一脸苦逼的走在路上,同样打扮非主流的朋友安慰她,他没约你出去,是被你在感情上的成熟吓倒了。
一个非洲姑娘在做农活,另一个非洲姑娘安慰她,我相信他只是忘了你住哪间茅草屋了,或者被狮子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