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伊伊出门见客户去了,李明朗一整天都在他的有情人咨询服务公司里,从昨晚“暂时分开一段时间”的协议达成起,我和他就很少照面,见了也只是点头微笑,不冷不热的聊上两句。
我给成大功倒了一杯茶,对坐在茶几两头。
“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
“我挺好的,你呢?”
“我也挺好。”
说了等于没说的几句寒暄之后,成大功从大衣兜里拿出三张血红血红晃的人眼直晕的喜帖,分别是给我、程伊伊和李明朗的。
我挑着眉接过,翻开一看,新娘叫秦雨,新郎就是成大功。
彼时,我第一次得知成大功要结婚的消息,气得我跑到网上招租假新郎。
此刻,我亲眼看到成大功的喜帖,已经再也气不起来了,唯一的感触就是他在感情上改朝换代的速度,足以媲美是发展中国家的上升速度。
惊讶过后,我挤出一个笑容:“这回是真的?”
成大功一愣:“是。”
我又问:“那这回,是合同婚姻,还是真爱结合啊?”
成大功又是一愣,说不出话。
这怪不得我刨根问底,我也没有噎他的意思,纯属好奇心作祟忍不住揶揄两句,毕竟他第一次婚姻是合同婚姻,第二次假结婚也是因为和程伊伊的约定,这难免会让他给人一种买卖婚姻的印象。
成大功扯了扯嘴角,笑容尴尬道:“秦雨是我事业上的合伙人,生活上我们也很合拍。”
这真是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浪漫点说是先事业后爱情,功利点说成大功就是给自己找了一个事业家庭的双合伙人。
狗果然改不了****。
“我祝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谢谢。”
然后,又是一阵尴尬,我清了清嗓子说:“呃,婚礼当天我未必能过去,但就算我人不到,礼也会到。”
“我是希望你能来,和李明朗一起。秦雨说,她很想见见你。”
我玩笑道:“见我?见我做什么?又不是接力比赛,还要当面谢谢我这个上家?”
成大功也笑了:“你说话还是这么直。”
“我一向如此。”
成大功顿了一下说:“不说秦雨,我也很希望得到你当面祝福,这对我很重要。”
这下换我说不出话了。
成大功走后,我坐在茶几前发呆良久,盯着那杯他动也没动还冒着热气的茶水。
直到李明朗走进来,我才醒过神。
我怔怔的看着他,他则看向茶几上的喜帖。
“哦,这个是那谁……成大功送过来的。”
李明朗惊讶地看了我一眼:“他这么快就找到下家了?”
“你也吓一跳吧?我刚才也是你这种反应。”
这还是这几天来,我和李明朗头一次这么语气轻松的对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们有了共同调侃的对象。
李明朗拿起喜帖端详着,我在一旁说:“那天你有时间吧?能不能陪我一块儿去?人家说了,希望咱们能一起过去,当面献上祝福。”
李明朗看了我一眼:“我听这话,怎么不像是送喜帖,倒像是下战书啊?”、
“不管是什么,咱们都得去一趟吧?”
我深怕李明朗拒绝,又立刻补充道:“咱俩虽然是暂时分开一段时间,但在外人看来还是一对,要是一起过去,份子钱随一份就行了,多占便宜!”
李明朗笑了,我问他笑什么,他说:“笑你还会开玩笑。”
“那你觉得我应该为你我即将逝去的男女关系默哀多久?”
“成大功和你分手,你可是沉寂了两年。”
“那不一样,那回我是被分手,我难受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没有理由,我咽不下那口气。”
话一出口,连我自己都惊讶了一下,原来我只是较真儿分手理由?
李明朗也很惊讶:“听到你这么说,我心里舒服多了。”
“少废话,你到底去不去?”
“去,当然去,我负责车接车送,你负责把份子钱吃回来。”
晚上,我把喜帖转交给程伊伊时,她正对着镜子卸妆。
程伊伊只看了一眼,轻描淡写道:“他给我打过电话了,我说了我去不了,会托你把礼金捎过去。”
“他同意了?”
“当然。”
我愣了:“嘿,这什么人呀……我说去不了他就说不行,你说去不了,就让我捎份子钱,凭什么呀!”
“我跟你能一样吗?你别忘了,我只是他的假前未婚妻,你可是正牌前女友。在感情投资上,你是他复出了心力和心血的,我和他只是因为一个互帮互助的约定。说白了,我们只需要履行一次性合约。可你们却是彼此的感情债权人,只有参加彼此的婚礼,当面献上祝福,才有可能银货两讫。”
“什么感情投资,什么债权人,我们当初谈恋爱全是实打实的真心,跟你们现在那套付出回报不拖不欠不是一码事!”
“当然不是一码事,我们好歹能用真金白银计算得清,你们算的清吗?就是因为很多人都算不清,才有那么多纠纠缠缠没完没了的男女关系。其实谈恋爱就是个多余环节。要是大家都直接迈入婚姻,用结婚证表示一段合作关系的开始,用离婚证表示这段关系的结束,问题不全解决了?”
我叹了一口气:“难怪大家都说,中国式的婚姻是需要经营的。因爱结合不如给自己找一个中国合伙人,以免感情用事。爱情会蒙蔽人的眼睛和心,没有爱情就没有伤害,理智的经营婚姻,就像做生意一样,不管赚了还是赔了,都有人陪你一起承担,可是爱情一旦赔了,承担的只有自己。”
程伊伊停了一下:“这可不像是你说的话。”
“我只是就事论事,比没有打算走这条路。对我来说,爱情还是最重要的,我宁可承担爱情离开后的结果,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也不会接受没有爱情的婚姻。”
“所以说,在这一点上,成大功活的比你明白,看得比你开。而且,这种婚姻也更容易维持。”
成大功的婚礼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气派,说白了就是一场炫富。
新娘子秦雨很漂亮,化妆室里成大功为我引荐时,我和秦雨一照面就惊艳了一把。不得不说,和这样赏心悦目的女人结婚,是很容易产生爱情的,毕竟男人都是视觉动物。
秦雨见我也是一脸惊喜,我从她的眼中看不到一丝迟疑,要不就是演技太好要不就是没心没肺,反正说实在的,换做是我肯定做不到不尴不尬的一把抓起自己丈夫的前女友的双手,开开心心的说一句“你能来我太高兴了”。
是的,秦雨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但我实在不知道她高兴个什么。
我只是听到自己说:“Nice to meet you,too.”
半分钟后,秦雨重新站回高台,婚纱铺设而下撒了一地,围在她脚下的两个服装师正在整理裙摆,而我则站在两步开外,被她微笑的俯视。
“其实在我心里早就幻想过你的样子无数次了,不过见到你本人才发觉,比起现实我的想象力有多匮乏。”秦雨的声音非常好听,悦耳而不腻人。
“我想大概是你把我想的太好了,所以见到本人才有强烈的对比。”
“倒也不是。”秦雨想了想道,“只是大功跟我形容的你有点二,可是你本人给我的感觉还挺有灵气通透的。”
二?这个我倒不否认,我要不是个二货,何苦被成大功分手两年多才得知原因,我要不是个二货,何苦被他和程伊伊联手耍,我要不是个二货,何苦和李明朗折腾到现在?
“他的形容其实还挺精准的,我所有朋友都这么说。”
“是吗?那这么说,我也算你的朋友了?”
秦雨攀关系自来熟的功力,让我惊艳了一把,呵呵笑了两声,道:“在我的字典里只有朋友和敌人,不是后者就是前者呗!”
婚礼开场前,成大功在百忙之中抽空跟我说过一会儿话,几个回合下来我才猛然发现,原来我们真的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而他和秦雨是那么的相似,像是抛向这个大千世界的半个苹果,找到彼此契合的天衣无缝。
“恭喜。”
“你见过秦雨了?”
我们同时开口说话,相继愣了一下。
“谢谢。”
“见过了。”
我们又同时回答对方,又是一愣。
我先开玩笑道:“真是太没默契了,难怪咱俩成不了。”
“还会跟我开玩笑,看来你还拿我当朋友。”
怎么成大功和秦雨一样,都这么在意“朋友”二字。
“当然是朋友,从我大学毕业到现在还有联系的,就剩下小米、阮齐学长和你了,你们仨就是对我大学时代的总结,我要是再不珍惜这仅有的三颗硕果,就太不识好歹了。”
说着,我伸出手,和成大功的交握:“朋友。”
这是一场公主式的婚礼,梦幻而隆重,新娘子秦雨毫无悬念的从花门里走出,走向红毯彼端的成大功。
如此美轮美奂的场景,我却突然煞风景的对李明朗道:“诶,二婚不都是晚上摆喜宴吗?这青天白日的,也太招摇了吧?”
李明朗看了我一眼,小声道:“南北方喜宴风俗不同,南方喜宴都是在晚上,北方是白天。现在好多二婚的也都在白天办,更符合经济效益。”
“成大功结婚离婚再婚的速度,也挺符合经济效益的。”
李明朗笑道:“你就当他是一个产权有七十年的房子,上家下家一买一卖白纸黑字,一手交钱一手交房。房价再高,也比找一个白头偕老的对象容易多了,婚姻法不能保证两个人一辈子不离婚,但是买卖房屋的合同却可以让房子属于你七十年。”
我嗤笑了一声:“难怪我和成大功怎么都走不到一起。一个要买卖,一个要真爱,驴唇不对马嘴。”
“谈感情,要和懂感情的人,重视感情的人谈。”李明朗说。
我看向他,发现他也正在看我:“可是跟一个太过重感情的人谈,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比如说,有的人还没有从过去的伤痛里走出来,也可能他一辈子都走不出来,和这个人谈感情简直就是如履薄冰。”
李明朗沉默了。
半个多小时后,台上的新人们结束了秀恩爱环节,菜肴纷纷上桌,宾客们纷纷动起筷子。
我和李明朗将话题转向无伤大雅的场地布置上,甚至开始计算起这场婚礼的成本和纯利,最后我提出一个疑问。
“你说,这场婚礼要是找我办,那我这个月得赚多少抽成啊?这个成大功真不地道,好歹还跟他谈过一场恋爱,怎么也不关照一下我?”
李明朗把我的酒杯拿到一边:“你少喝点,都开始说胡话了。”
“我这不是胡话,是就事论事!”
“你要这么想。”李明朗放下筷子:“这场婚礼一看就是为了新娘的喜好办的。你说成大功能让他老婆找他前女友办婚礼么?你和那个新娘子都能做到丝毫不计较么?别忘了,你是有前科的。”
我“切”了一声,结巴道:“男人就是小气!还说是朋友呢,肥水居然漏向外人田!”
“什么?”李明朗问。
“就在婚礼开始之前,台上那厮还跟我说,很高兴我还把他当朋友!就在那之前几分钟,他那个老婆合伙人也跟我说过差不多的话!靠,原来在他们的账本里,‘朋友’只是个名词,是个代号!”
李明朗拍了拍我的背,让我打出一个酒嗝:“朋友不是名词,还是动词?”
“当然是动词了!什么为朋友两肋插刀,为朋友肝脑涂地,士为朋友者死,朋友一生一路走,这每一句话哪个不需要付出行动啊?”
“就算是这样,朋友也分三六九等,有酒肉朋友,有知己良朋,有亦敌亦友,还有……”
我咯咯一乐,打断李明朗:“还有前男友和前女友……”
然而,前女友三个字刚刚落地,我的视线里就出现了一只涂着蔻丹的手,它正轻轻地搭上李明朗的肩膀,看得我眉眼一跳,酒劲儿立刻醒了大半。
再顺着那只手往上看去,不是李明朗的前女友刘瑶又是谁?
“嗨,明朗,心心!不介意我坐这儿吧?”
也没等我答应,刘瑶就一屁股坐到李明朗另一边,惊讶地望着我说:“哎呀心心,你脸好红,是不是喝多啦?”
我笑眯了眼:“没有,就喝了一点,我这人喝点酒就上头,闻一下酒精都脸红,皮儿太薄。”
“瞧你,真会说笑!”
呵呵呵呵……
刘瑶转开视线,望向李明朗:“对了,明朗。今儿上午我还跟阿姨通电话来着,听说叔叔又要结婚啦,阿姨还请我过去玩玩呢!”
我立刻看了过去,她说的一定是李慧云。
“这么多年没见叔叔阿姨了,我也挺想他们的,这不我从美国带了点礼物回来,还没找机会送过去呢!你……不会反对我去吧?”
您这么问,谁好意思说反对啊?
我又立刻看向李明朗,只听李明朗说:“来者都是客,我都欢迎。”
刘瑶冲我扬起笑容:“那你呢心心?”
“我?”我眯了眯眼,咧出一个皮笑肉不笑:“我就是一个婚礼策划人,宾客名单由当事人自己过滤,我无权干涉无权过问,但是如果因为名单列举的不合适而出现什么打架斗殴的场面,我这个策划人还得一马当先冲上去劝架,毕竟婚礼搞砸了,不管是出于谁的原因,最后被追究责任的都是我。”
说罢,我也目不转睛的回了一个微笑。
比恶心,我从来没输过。
“呵呵,心心你真是太有责任心了,叔叔的婚礼交给你,我这心里也很踏实。不过你放心吧,叔叔不仅是明朗的父亲,也是我的亲人,我的长辈,过年过节我也没少从他手里拿压岁钱,要是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我肯定冲的比你还快呢!”
刘瑶撂下这番话,就将目光调离,越过我直直望向我身后。
然后,就见她抬起手像是在跟什么人打招呼,紧接着我们三人身边就出现了一个西装革履看上去很像是基金销售主管的男人。
刘瑶很快为我们双方介绍,原来这个男人就是她之前以猎头名义要对我挖角的对方公司代表,叫王志忠。
王志忠递上名片,我接过一看,是婚礼策划公司业务组的主管之一。
王志忠一见到我,就热络的邀请我到另一边详谈,我不想去,但基于礼貌我不能拒绝。
就这样,刘瑶的巧妙安排,成功的分化了我和李明朗。
接下来那段时间,我和王志忠站在场地另一边进行交涉,从这个方向望过去,正好能看到席间刘瑶对李明朗微笑的嘴脸。
王志忠说:“我们项目组刚成立不久,之前公司进行了一次内部大换血,日后面试也只选市场上最优质的人才,就像郝小姐你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