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本来就不是容易怀孕的体质,后来又流过一次孩子,如今岁数也大了,恐怕这辈子都没什么希望了。所以,阿姨现在想起这些往事,最最后悔的除了这件事,还有甄瑞。我亏对甄瑞,也悔恨自己当年没有好好对他,没有为他生育,到如今只是想多弥补。可是甄瑞不需要钱,也不要我还钱,感情呢他又有了方柔,更不需要我还,所以我思来想去啊,就是想亲眼看着他真的获得幸福,心里才能踏实。”
“阿姨,他们已经结婚了,甄叔叔他也很幸福,这不婚礼都要补办了吗?您就不用多虑了。”
“哎,你是不知道……其实我最近一直在观察方柔,觉得她有点不对劲儿。结果让我发现,她在吃叶酸之类的药,饭量也特大,时不时的还吐一下子……所以我怀疑她怀孕了!”
我一下子就惊了。
但是李慧云的下一句,让我更惊:“而且我还怀疑,这孩子不是甄瑞的!”
我张着嘴,眼前焦距开始乱晃,余光还瞄到我妈同样震惊的脸色。
李慧云并没有安抚我们母女二人小心脏的意思,很快举证道:一来,甄瑞并不知道这件事,我试探过,也听到方柔跟他说过,最近肠胃不适什么的。二来,方柔这次怀孕太心虚了,这种经验我是有的,当年还没嫁给那个骗子就为他怀了孩子,身边每个人问起我和我‘老公’,我都像是方柔现在这样遮遮掩掩的。三来,甄瑞也这么大岁数了,他和方柔结婚五年都没有过孩子,怎么会突然老来得子?”
我妈终于找到了插嘴的机会:“也许她是想先瞒着,想给甄瑞一个惊喜呢?”
李慧云摇头道:“大家都是女人,将心比心,一个女人怀孕了,难道不想第一时间告诉自己的男人吗?制造惊喜还需要看日历选日子吗,分分钟可以制造啊。总之,如果最终结果真是我想的那样,我绝不会放任不管。”
见李慧云如此坚决,我生怕她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于是只好坦白自己其实早一步就知情了,方柔确实是想给甄瑞一个惊喜,还想将此作为礼物,在结婚仪式上再告诉甄瑞。
李慧云良久不语。
“阿姨,我特别能理解您急于为甄叔叔的一番心意,您想弥补当年的错,可是甄叔叔没有责怪过您呀。而且他现在和方柔小日子过得挺好的,结婚仪式过后他们就要回去了,等甄叔叔的第二个孩子降生了,他也就不会非要李明朗回去了。您之前的担忧也就都不存在了。与其强求什么,倒不如顺其自然,也许顺其自然得来的结果,会比强求来的要圆满呢?”
强扭的瓜不甜,如此老生常谈,人人都懂,只是仅限于懂,没有几个人做得到。
李慧云的心结不是三言两语能解开的,她回房后,我也稍稍做了一下我妈的工作,希望结婚仪式那天她能帮忙安抚一下李慧云,就算不能将李慧云支开,也希望她不要大闹会场。
借由这个机会,我还跟我妈做了一下我和明朗交往的工作,我跟我妈说,她的担忧我身为子女的都能理解,可是人生毕竟是我的,我和李明朗在一起是出于我们的彼此喜欢,这种情感是不能靠理智斩断的。而且我们在一起并没有伤害到任何人,就算将来我们分手了,我也不会后悔今天的选择。这条路到底走不走得通,走得多艰难,我都有勇气去试一试。
我妈见我如此执着,也就不再坚持,也或许是知道坚持无用吧。
只是有一点,我妈说的对,她始终认为李明朗家的关系太混乱,我嫁过去会有操不完的心。
别说将来嫁不嫁了,我现在刚刚走马上任当了他的女朋友,就开始处理起他的家庭关系了,从这个角度上说,我妈的确有前瞻。
李明朗回宿舍已经是晚上十点了,楼下客房里的三个人都睡了,我妈也合了眼。
我披了一件外套,踮着脚尖一路来到李明朗的卧室门口,刚敲了两下,门就从里面打开了,我还来不及看清什么,就被一股力道迅雷不及掩耳的拉了进去。
门板合上,我又被压在门板上,接着就是热乎乎的一个吻,含着淡淡的酒精。
我努力睁大了眼,瞪着眼前这张放大的嘴脸,李明朗似乎很尽兴,专注而认真的亲我。
我胡乱想这乱七八糟的事,想着想着就一点想法都没有了,头也晕晕的,脸上烫烫的,脚下轻飘飘的,手掌心麻麻的。
然后,就感觉自己瞬间高了一头,双脚离地,腾空而起。
我半睁着眼,才发现自己被李明朗拦腰抱了起来,依旧维持着连体婴的姿势,将我一路抱上床。
他的脸就埋在我的肩窝里喘气,半个身子压着我一动不动,我静默了好一会儿,才试探性的动了一下,用指尖戳了戳他。
只听到一道闷闷的声音:“别动,我头晕。”
五分钟后,我认命的爬了起来,到厨房里倒了杯热水,回到屋里端给那个赖在床上像是死了一样的男人。
他被我拉起来的时候,就势就靠住我,沉甸甸的头枕在我的肩膀上,就着我的手,喝着杯子里的水。
水喝得差不多了,我松了手,李明朗却没有倒回去,反而放空一样的坐在那里,愣愣的看着我。
我也坐了过去,看着他。
“请问,您看什么呢?”
李明朗看着看着,就傻呵呵的笑了。
“您笑什么呢,想吃个药不?”
李明朗摇了摇头,还是那副臭德行,加上头发比较凌乱,活脱脱刚被人蹂躏过的小贱样儿:“我一喝多了就上头。”
我心说了,谁喝多了不上头啊?你当你练得是六脉神剑还是抽水马桶啊,进去多少出来多少?
“那你喝了多少?怎么客户跟你谈业务还带灌酒的?”
李明朗比划了一下,半个手掌的高度,两小杯。
“白的?”
李明朗摇头。
“红的?”
李明朗继续摇头。
“该不会是啤的吧?”
“啤的,红的,白的,加一块儿了。”
哎呦呵,混酒,涨行市了你,这两杯下去能不晕么?
“那我给你找点药吃了吧,现在你还不能睡,得等酒劲儿过去了,要不然第二天准宿醉。”
可谁知我刚一抬屁股要起身,就被李明朗一把拽住,一头闷进我怀里。
我推了他一下:“你还没告诉我,你今天谈业务去,怎么客户还灌你酒啊?”
李明朗沉默了一会儿说:“客户一早就谈完了,后来在餐厅里遇到了几个老同学,拉着我去唱KTV。”
“你喝这么多酒,你是怎么开车回来的?”
“代驾。”
“那你的那些同学们,现在都怎么样啊?”
李明朗又沉默了。
我等了好一会儿,等不到回应,低头一看,这厮已经昏昏入睡了……
李明朗家里的事,我最终还是没找到机会和他说。原本是打算等到第二天一早的,恰好我和他都起得比较早,屋里几个老人遛弯的遛弯,逛早市的逛早市,诺大的客厅里只有我和李明朗。
可是李明朗居然翻脸不认人,不承认自己前一天喝醉了,还拽得二五八万的样子,皱着眉头,揉着太阳穴。
吃早饭时,我试图找机会和他聊聊,但是刚一开口,他就拧起了眉,淡淡道:“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事,就改天再说。”
我顿时气涌如山:“你不就是喝了点酒么,连听觉都产生障碍了?要不要我带你去医院验尿,看你喝的那些是不是甲醇?”
李明朗不胜其烦的扫了我一眼,转身回屋了。
上午在公司处理李明朗家人的案子时,我接到了一个陌生女人打来的电话,说是猎头公司的客户专员,要和我见面。
我仔细琢磨了一下,决定还是过去看看什么情况,活了这么大头一次被人当人才看待,小心脏砰砰直跳。
我跟程伊伊随便编了个借口,就请了两个小时的假,然后按照对方告诉我的地址,一路找到了一家茶室,目测人均消费水平不低于三百元。
做猎头的都这么奢侈,可见从人才身上挖掘了多少民脂民膏。
茶室里的服务员小姑娘们都长得水水灵灵的,但是一个个都眼高于顶的样子,对衣装革履的男客户假以辞色,对我这样破衣烂衫穿着一身休闲服的同性,则爱答不理。
后来还是我报上了包间名称,服务员才露出一个职业化的笑容,扭搭着包裹在旗袍下的小腰,一路带着我找到包间。
推门一看,屋里陈设古色古香,窗子下摆放着一张红木的榻,茶桌就架在榻上,榻的一边坐了一位比外面那些小姑娘还漂亮的姑娘,想必就是那个猎头了。
“你好。”
“你好。你就是郝心吧,来,快请坐。”
我走过去,刚一坐下,猎头姑娘就递过来一杯热乎乎的茶:“刚刚醒过,第二泡,来,请喝。”
我牛嚼牡丹的将茶倒进嘴里,这才看到猎头姑娘一手拿着小嘎嘣豆茶杯,一手托着茶杯底部,轻轻闻了两下,徐徐品了两口。
猎头姑娘慢悠悠的喝完了一杯茶,轻笑道:“真是不好意思,本来还想约在咖啡厅的,可是前一天我喝了点酒,这会儿正想醒醒脑。”
“没事,约哪里我都可以。”
猎头姑娘换了个坐姿,依旧优雅:“是这样的,我们公司的情况,和我今天找您的目的,我之前已经在电话里说清楚了,如果您感兴趣的话,我可以把对方公司的情况简单跟您介绍一下,如果您满意的话,下一步咱们就可以排期面试了。”
“对方公司?”我表示诧异。
“难道郝小姐不知道吗,你在婚庆行业可是一匹黑马,刚刚出来一年就成绩彪炳,不少大公司都正想你这样的人才。我们公司,就是受到一家公司的委托,要招聘一个像你这样的婚礼策划师,不过并不单纯只是做相关业务,还要肩负培养新人的职责,试用期过后就直接是部门主管了。”
也就是说,我是婚礼策划师导师,兼任部门主管,手下有一批小姑娘小伙子听我差遣,供我使唤,我轻易不接单,一接单必是大单?
这么好的一块馅饼怎么会从天而降,正好砸在我这个庸才头上?
我一时觉得轻飘飘晕乎乎的,简直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就像是被那种先交费上学习班再考试骗钱为名的地产公司忽悠了一样。
“呃,您说的条件是很吸引,可是我怎么越听越觉得自己能力不足呢?其实我做这行也没几年,手上处理的案子都不是很靠谱,培训人才更是一点经验都没有,您说的公司又怎么会看上我呢?”
“郝小姐未免太妄自菲薄了,其实你并不了解你的市场价值,现在外面那些规模稍微大一些的婚庆公司里,也没有几个像你一样认真负责的婚礼策划师的,大部分都是在交行活,流水线工程,根本不会真正关心客户的需求。而大多数结婚的新人们呢,并不知道还有量身订造创意婚礼,以为找婚庆公司办婚礼都是一个模子。当然,这样流水作业是可以加速业务来往,将利润最大化,可是站在以人为本的角度上来说,并不够人性化。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性格再相似也多多少少都有差别,哪能人人都用一样的婚礼流程呢,你说是吧?”
我点了点头,看来这个猎头姑娘挺懂行。
猎头姑娘笑着继续道:“不管做哪一行都要讲良心,这是现代很多公司稀缺的东西。但是据我们调查,郝小姐承办的婚礼案子,都最大限度的做到了以客户为先,不仅创意优秀,而且还广受好评。其实我们公司要挖掘的就是像你这样的人才,不看业务量有多大,关键还是要看口碑效应。”
照这个猎头姑娘所说,我简直就是供不应求?
猎头姑娘从她那个限量版粉红色的小包里拿出一张名片,又用她那精心做过的粉红色指甲,将名片推到我面前。
我抬眼一看,正是业内一家数一数二的大型婚庆公司的人事部名片。
我下意识道:“这家公司招聘一向门槛高。”
“你别看这是大公司,其实他们内部像你这样的人才,目前还是很短缺的。至于门槛高低,都是针对大批在网上投递简历的那些的,像是我们公司介绍过去的人,都是直接跟人事部和业务部的主管对接,只要面试一过,即刻开始上班。”
也就是说,通过猎头姑娘我就可以避免和虾兵蟹将们抢饭吃,直接挑战Boss级别的三堂会审?
我随手将名片揣进兜里:“我想我需要考虑一下,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再和您联系。”
话音落地,我才想到:“哦,对了,我还没请教过您的姓名呢?”
“我姓刘,单名一个瑶字。这张是我的名片。”
刘瑶又将她的名片双手奉上,我也同样接过,随手揣进兜里,打算一走出这个门口就老死不相往来。
可是刘瑶却说:“这样吧,三天后我再给郝小姐打个电话,希望到时候你已经考虑清楚了,这么好的机会,聪明人都是不会放过的。”
一句话把我架在半空,也就是说,如果我放虎归山,我就是猪?
数分钟后,我和踩着三寸高跟鞋的刘瑶站在茶室门口,我仰头冲她说了一句“再见”,便头也不回的撤了。
连鞋跟都有如此优势,这个刘瑶浑身散发着让人不舒服的气质。
正如和她聊天的那几分钟的感觉,仿佛看到了一个巨大陷阱在我面前,旁边占了一个微笑的美女对你说,一、二、三,预备,跳!
我正准备打道回府,半途中又接到我妈的电话,说是我二姨给我说了个对象,就在北京,工作和学历都不错,让我现在就去见一面。
说来也巧,前阵子我妈刚刚跟我二姨提过我和成大功分手的事,我二姨就当回事了,四处张罗,我妈还来不及告诉她我和李明朗在一起了,我二姨就已经把对象联系妥了。
我本不想去,可我妈说好歹也搭着二姨的人情关系,好歹也跟对方坐下来喝杯东西,把面子圆过去。
于是就这样,我半途临时改道,十几分钟后又到一家咖啡厅里见了另外一个陌生人,那是个五官端正,说不上帅,却也说不上丑的男人,属于耐看型的。
不过接下来五分钟,我们除了简单的确认对方身份,基本用沉默对话,用眼神沟通,他不言,我不语,他是本性腼腆,我是故意装羞。
同时,我心里还盘算着,撑你丫三十分钟,看你丫找不找借口走。
但是我这边正在自信满满和掐算时间,相亲对象竟然突然开了口。
“郝小姐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和照片里也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