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我们已经走到了台前,我仰起头,想象在视线的正前方,有一位神父,身后的上方还有一座耶稣基督的雕像。
“然后就是宣誓,神父会问我们,愿不愿意和对方共度一生,无论贫穷或富有,生病或健康,都会对对方不离不弃。”
李明朗不语,我知道他在看我。
我继续道:“其实我是无神论者,我不信鬼神,不过今天看到美嘉的婚礼,才突然为什么有些人会因为想在教堂举行婚礼而信教。”
“如果一定要进教堂才肯结婚,入天主教和基督教都是可以的,要是你坚定自己是无神论者,我也可以入。”
我望向李明朗,以为自己幻听。
谁知他却笑得宛如春风:“怎么,难道你只是和我玩玩?”
“可我以为,我表姐的事……所以我根本没想过这么远,只是想走一步看一步。”
李明朗手臂微微用力,便将我圈进了他的小世界里。
耳边传来一阵温热,他的声音贴的很近,近到随着说话的动作,他的嘴唇会时不时擦过我的耳垂。
“我承认,到现在还不能忘记大风的事……但是如果你愿意给我时间,我也愿意给你承诺,让你明白我和你在一起,是为了走的更远。”
美嘉的婚礼过后,紧接着就要轮到小米和庄胜宇了。
他们在刘备的工作室里订做了两套礼服,纯黑色的礼服裙和纯黑色的西装。
小米礼服裙的设计简单,强调流线型,只是在头上做了些功夫,黑色的镂空面纱以及造型浮夸足有五斤重的缀满头饰的帽子。
说实话,那样的设计,我第一眼看到就觉得惊艳,但很快就又觉得不吉利。可是小米认为,两个人都要分开了,谁还管吉利不吉利呢?
在讨论宾客名单时,小米坚持保密,只让我准备三十个位子。还有场地布置,全部都以黑白相间的格子和条纹装饰组成,连墙壁都被临时换上了黑白相间的墙纸。
小米跟我说,以前有个很喜欢她的男人,找不到她的时候,就会到他们以前去过的地方碰运气,他真的很紧张她,但她却回报不了同等分量的感情。
我一言不发的望着小米的侧脸,她转过头来,笑道:“后来,我遇到了庄胜宇。我就像当初那个男人一样,到了约定的时间等不到他就会开始担心,如果好几天没有他的消息,我就会坐立不安。”
最严重的一次,庄胜宇出了国,临走前没有告诉小米,小米就像无头苍蝇一样,找遍了他们一起去过的每一个地方,直到庄胜宇手机开机了,主动联系她。
小米问我:“到底女人是应该找个喜欢自己多一点的男人,还是找个自己喜欢多一点的男人呢?”
我说:“那要看这个女人追求怎样的安全感了。如果她对着自己不够喜欢的男人,一天都不能忍受,那倒不如找个自己很喜欢很喜欢,但是对方未必很喜欢自己的。”
“差不多的问题,我也问过庄胜宇。”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猜到了庄胜宇的答案。他一定会说,他喜欢小米,比喜欢他老婆更多,所以他娶了他老婆,因为他老婆更喜欢他,会为了他改变,为了他失去自我,为了他甘心当一个家庭主妇。
而小米则更在意自己,无论她喜欢上什么样的男人,都是全身心的,却永远不会为了这个男人迷失自我,会在将自己的生活料理周全的前提下,再去享受爱情。
所以小米这样的女人,很多男人不会娶,也不敢娶。
两天后,宿舍里迎来了不速之客,当时我和李明朗刚刚进门。
坐在宿舍的一楼大厅里的除了我妈,还有一个年纪和我差不多的漂亮女人,和我妈有说有笑的。
我正在好奇这个女人是谁,李明朗便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我下意识的看向他,通常在这种情况下,这个女人要不就是他前女友,要不就是他前妻。
我妈笑着站起身:“明朗,这位女士说她是你朋友的太太,找你有事,所以阿姨就先替你招呼一下。”
我又立刻想到,也许是已经嫁人的前女友?
李明朗和那个女人说了没两句,就一前一后的进了书房,留下我和我妈面面相觑。我故作镇定的到厨房倒了杯水喝,然后便片刻不停的开始煮水,找茶叶,将杯子摆在盘里。
我妈问我饿不饿,冰箱里有菜和水果。
我“哦”了一声,转身从冰箱里拿出几颗梨,开始削皮切块。
我妈半响没说话,抬头一看,她正站在琉璃台前瞅着我笑。
“吃醋了吧?还说不喜欢他?”
“他?哪个他?”
“行啦,你是我生的,我会不知道你想什么么?全写在脸上啦!”
我妈绕过流理台,将我手里已经切好块的梨拿走,转而放进一台多功能的煮水炖汤的透明玻璃壶里,又倒进纯净水和冰糖。
“一会儿你先拿点点心进去,等再过几分钟梨水煮好了,你再端进去。”
我没说话,只是按照我妈的指示拿出储存罐里的小饼干摆盘。
我妈安慰我道:“依我看,他们不是男女朋友关系,前男女朋友也不是。”
“为什么?”
“他们说话太客气了。而且那位小姐,好像还有点怕明朗。”
我妈还告诉我,一整个晚上,那个女人都在打听李明朗的事,不过却不仅仅限于关心他的感情生活,反而更关注他在事业上的成绩,怎么看都不像是对李明朗有那种想法。
我端着茶水和点心,敲响了书房的门,推门一看,李明朗和那个女人脸色都很严肃。
在见到我的瞬间,李明朗脸上有丝放松接过我手里的茶杯时,还冲我笑了一下。而那个女人则分外专注的看了我一眼,问我的名字。
不会儿,我又端着两碗梨水进去,李明朗和那个女人正站起身,一副谈完了正事的模样,当我将碗放进他手里时,他说他要出去一趟,一个小时之内就回来。
紧接着,他们就走出大门口。
一个小时后,他们回来了,拿着两大箱行李一路走进了客房。
我刻意坐在二楼的小厅里,一边看书一边等他回来,直到望见这一幕,我发了两条微信给李明朗,问他,那个女人是不是刘希。
他回道:“不是。”
不是就好,我瞬间松了口气。
很快的,他又发来一句:“整件事比较复杂,今天很累,明天再讲给你听。”
我回了个笑脸。
翌日一大早,我梳洗完毕走下楼,看到厨房不仅有一道身影,除了我妈还有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一见我就笑:“昨天太匆忙了,我还没自我介绍,我叫方柔。”
我坐在餐桌前,方柔正在切红豆馅的俄罗斯列吧,切了一片放进我面前的盘子里,将煎锅里的芝士肠和煎蛋放了进来,又给我倒了一杯果汁。
我一声不吭的吃了起来,方柔坐在我面前托着腮看我:“心心,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嗯,请便。”
“我第一次来北京,人生地不熟的,想到处逛逛,你能不能当我的导游?”
“好呀,不过我要跟公司请个假。”
“我昨天已经和明朗提过了,他同意。”
“哦。”
早餐过后,方柔回客房里换外出服,我妈出门买菜,我趁这个空当潜进李明朗的房间。
他好像刚睡醒,一脸困顿,鼻子上架着那副黑框眼镜,手里捧着黑咖啡,睡袍的襟口隐约露出紧身T恤的圆领,头上有几束头发不逊的翘着。
我问他,是不是答应了方柔,让我做她的导游。
李明朗呆愣的表情持续了两秒钟,不知是不是因为刚睡醒,连惊讶的表情都变得迟缓:“没有这回事。她这么告诉你的?”
我点点头,他闭上眼叹了口气道:“如果你不想去,不用勉强,我会和她说。”
我出于私心,没有立刻表态,转而问道:“她到底是你的……”
李明朗喝了口黑咖啡,脸上的无奈货真价实:“我知道如果我不告诉你,你肯定要难受一整天。从法律上说,她是我爸的第三任妻子。”
“……”
李明朗的爸爸不姓李,姓甄,名瑞,李明朗随母姓。
李明朗的生母是个虔诚的佛教徒,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整日吃素念经,不愿和甄瑞同房。甄瑞觉得生活无趣,就出轨了,两人很快离婚。
离婚后,甄瑞改变了家里的布局装修,还听从朋友的意见下海,投入后来做得有声有色的丧葬业,自此白手起家,成了当地一代小有名气的人物。
在创业期间,甄瑞遇到了第二任妻子,不过这段婚姻维持时间并不长,也是和平分手,原因是对方想出国生活。
那时候正好赶上移民热潮,甄瑞的第二任妻子又正好有“门路”。甄瑞不想出国,也不想耽误对方,于是痛快地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
后来那五年,甄瑞一直单着,直到李明朗大学毕业,甄瑞才遇到了方柔。
方柔的父亲突发疾病死亡,是甄瑞帮忙料理的丧事,还给她打了史上最低的折扣。甄瑞还找了一个能掐会算的朋友帮方家看了祖坟的风水,一来二回的一直到方柔的父亲过了头七,甄瑞和方柔还时不时见面聊方父的身后事。
接下来的事不用猜也知道,丧事的借口找完了,甄瑞又开始投其所好,加上他保养得好,为人豁达,性格风趣幽默,不出一年,就把方柔拐进了婚姻。
我问李明朗,当年他父母离婚,他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么?
李明朗回忆了一下说,当时并没有太大冲击,因为他父母不是因为背叛或是暴力那些容易对下一代造成心理阴影的理由离婚的,他也从来不觉得他们离婚了,他们就不再关心对方,不再关心他。
相反的,一直到现在,双方都一直有联系,有时候甄瑞和李明朗还会一起到庙里看看她,喝喝茶谈谈经。
说到这里,李先生冲我招了招手,我不疑有他,坐到他面前的床角上。
他微微抬手,拂过我额前的头发,别到耳朵后头:“我虽然不觉得我父母的婚姻有问题,但是我很羡慕你的家庭。”
“我的?”
“看到你和阿姨相处,我很羡慕。”
我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心里有一块地方堵得慌。
我的母爱一下子就有些泛滥的趋势,于是很快抬起一只手,搭在他拂过我额头的那只手腕上。
李明朗的眼神温柔的足以让人溺水,看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然后,我就听见自己问道:“从刚才我就想问你,我该怎么称呼你那个……小妈呢?”
李明朗不禁莞尔:“直接叫她名字就行了。”
我眯着眼,感受他手心的热度,摩挲我的脸颊:“那你说,方柔这么年轻漂亮,她大老远跑来找她的大儿子,你爸能放心么?”
李明朗的声音也越发低迷:“他们好像是吵架了。”
“走这么远,只是为了赌气?还是想你帮她撑腰啊?”
“她是希望这次我和她一起回去见我爸,也有你说的要撑腰的意思吧。”
我歪着头想了一下,实在想不出来方柔能有什么事是需要大儿子给她撑腰的。
李明朗也没打算卖关子,他很快揭晓了答案——二妈回国了,还以没有落脚地为由,住进了甄瑞的一套小房子里。
难怪古人会将妻子和房子联系在一起称呼,妻房、妻房,真是有几套房子就娶几个妻子,甄瑞有这么多套房子,一个二老婆住,一个小老婆住,听李明朗的意思,好像甄瑞是个很念旧的人,还给李先生的母亲留了一套房子,一直空着。
我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你们那里房价多高?”
第二个问题就是:“看来丧葬业还真挺赚钱的,你不做丧葬小王子真的不后悔么?”
李明朗没搭碴儿,他给了我打了一剂预防针,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因为按照他爸的脾气,估计要不了三天就会追过来的,他们结婚这几年,一直都是他爸跟着方柔屁股后面转的,老夫看少妻,总是会有很多担忧。
我虽然是一个不称职的向导,但我肯定是个很擅长溜须拍马的狗腿子,在和方柔同游的几个小时里,我尽职尽责的当好一只机器猫,背着一个大背包,对她的所有需求有求必应,我连针线包都带上了,还很好运的碰到她的裤子扣开线,于是很好心的三两针帮她解决了尴尬。
方柔别提多感激我了,话里话外不住的夸我,说的我都快要爱上自己了。
然后话锋一转,方柔突然问我是不是和李明朗有一腿。当然,她的原话不是这么说的,但我理解的意思就是这样。
我愣了三秒钟,给了她钻我空子的机会。
“你果然是明朗的女朋友。难怪我和你这么投缘。”
方柔下完结论就亲热的挽起我的胳膊,笑的别提多热乎了。
方柔话匣子一开,就很难关住。
她说,其实在甄瑞前妻李慧云刚回来的前几天,她和李慧云相处还算融洽,李慧云很健谈,拿出很多从美国带回来的礼物给她,她们还互相交换做中餐和西餐的心得。
而且,建议李慧云从酒店搬出来,改为暂住甄瑞的一套房子里,还是方柔建议的,一来是为了彰显她女主人的身份,二来是为了让甄瑞看到她对他前妻的大度。
矛盾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甄瑞的借给李慧云的那套房子,由于常年无人居住,内部有很多问题,比如漏水,管道老化,煤气灶故障等等。所以几乎每过一两个小时,李慧云就会登门来一次,让甄瑞和方柔帮她解决问题。
起初,甄瑞拿着工具箱去修修补补只需要半个小时,到后来,几乎是整个下午不回来,方柔觉得奇怪,上门一看,李慧云正在煎牛排给甄瑞吃,还准备了甜点和红酒。
其实每天晚饭,李慧云都会过来和甄瑞、方柔一起吃的,方柔总会变着样的做小菜。
不过从牛排事件这天开始,李慧云再过来时,方柔只做了稀粥,还跟甄瑞说:“你吃牛排吃撑了,喝粥滑肠吧。”
凡事都把情绪挂在脸上的方柔,明显不是李慧云的对手,两人斗法输赢毫无悬念,结果一来一往还不到五个回合,方柔就被李慧云气的离家出走。
听到这里,我说:“叔叔活了这么大岁数了,是个明白人,他肯定知道到底哪边更值得他珍惜,要是叔叔真的很喜欢李慧云,当年肯定会想方设法的把人留住的,再说感情的事,靠第三者劝和也不是个办法啊,李明朗毕竟是晚辈。”
“可我听他爸说,他现在就是靠这个为生的,还真的挽回了不少差点分手的男女呢!”方柔反驳道。
可那些人都不是制造出李先生的那个人呐,我在心里如此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