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赳赳气昂昂地迈出两步,周玉忽然想起方才那四个健壮的家仆,心里又虚了半截。
若是刘良在此,周玉自然可以毫无顾忌,直接打上门去抢出道姑便是,可是现在孤身一人,以自己的身手,估计也就只能欺负欺负王旻那种病怏怏的老头子。
此事不可力敌,只能智取。
而且这一耽搁,妙清已经不在客厅,到底被那王旻拐去了哪里,这也是个问题。自己总不能像个无头苍蝇那样乱打乱撞吧?
更加让人郁闷的是,王旻干这种事情,地点必然隐秘,自己若是胡乱打听,反而坏事。
周玉思忖了片刻,左右一看,却见右首处有炊烟袅袅升起。早已过了晌午,一般人家早就用过了午饭,唯有大户人家,才有条件在不是饭点的时候生火,此炊烟必为王府厨房所在之地。
这个年代可没有下午茶的说法,这炊烟升得有些奇怪。
周玉认准了方向,便仰着头,明目张胆地向炊烟升起处疾步走去。
行进的途中,有不少王府的下人看到周玉,只见他行色匆匆,表情严峻,眉宇之间带着一缕若有若无的杀气,一看便知此人不好招惹,再加上他如此光明正大地在府中行走,想来是位贵客,竟也无人上前阻拦。
周来到王府厨房,见厨房里人不多,只有一个伙夫在忙碌,这伙夫正打开蒸屉,探头探脑地查看,似是在检查里面的糕点是否熟透,蒸屉下是一个大铁锅,沸水滚滚,蒸汽弥漫出来,让整个厨房朦朦胧胧。
铁锅之下,灶火熊熊,蒸屉旁的伙夫检查完蒸屉,又回到灶膛前加柴添火,忙得不亦悦乎。
周玉看得分明,一个箭步迈入厨房,操起案板上的菜刀,直扑灶台,异常麻利地一刀架在了伙夫的脖子上。
自从在卢奴扎了陶升那么一下之后,周玉发现自己用起刀来,好像越发熟练了。
“嘘……”周玉一手持刀,一手食指比在嘴前,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伙夫赶紧手捂住了自己张口欲呼的嘴型,眼珠子骨碌碌一转,轻声问道:“这位好汉,有何差遣?”
“糕点是给谁做的?”周玉开门见山地问道。
“我家老爷。”伙夫眼珠子盯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菜刀,也不知是灶膛太热还是心里紧张,一头大汗,但嘴上却不敢有半分隐瞒,“说是服药之前垫肚子的。”
一听这话,周玉便心中有数,又指了指铁锅问:“熟了没?”
“还……还差一些火候。”
“不对,重新说。”
“熟了!熟得不能再熟!”伙夫改口改得毫无心理负担,甚至有些信誓旦旦的味道。
周玉欣赏地点点头:“你家老爷现在何处?”
“小人不知……”伙夫一张脸扭成苦瓜状。
“那谁知道?”
“传菜的小厮应该知道。”
“那就传菜吧。”
“这……”伙夫看上去有些犹豫。
“这把菜刀锋利不锋利,你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周玉手上轻轻一松,冰凉的刀刃让伙夫骤然一醒,忙不迭地点头道:“小人这就叫人来取糕点。”
※※※
妙清一行六人,在王氏家族的府邸中走着。王旻走在最前列,尽管脚步依然有些不利索,但是行走的速度却是不慢,神情亢奋,眼中的神采似是回到了自己三十年前。
他对金蛇子的感激之情,实在是无以言表,因为这老道不仅仅可以治愈他的疾病,还唤起了他蛰伏已久的雄心。
自己已经四十七岁了,再过几年,怕是争霸的资格都没有,此时不搏,更待何时?
不过,这些事情想起来固然让人热血沸腾,但这毕竟是以后的事,眼下,有一件更加热血沸腾的事情等待王旻去做,那就是身后跟着的女冠道姑。
方才仓促一见此女,王旻便觉得甚为惊艳,美中不足的是个子是略高了一些,但正是这种高挑的身材,却更加激起了王旻征服的欲望。
王旻一边行走,一边用手摸了摸藏在怀内,那瓶金蛇子赠予的丹药,扭头对身边的家仆轻声说道:“方才那小子的底细,你去摸一下。若是没什么背景的话……”
王旻把手从怀里伸出来,做了一个立掌下劈的动作,眼中的凶戾一闪而逝。
“小人明白。”家仆微微一弯腰,便和另一个家仆转身而去。
妙清心中已经万念俱灰,神情木讷,如同行尸走肉,这些怯怯私语自然是没听进去。
一行人在看似不大,却别有洞天的王府行走一阵,来到一个独立的院落中,王旻推开了一间上房的木门。
看到王旻推门的动作,妙清似是又忽然醒了过来,意识到了自己即将迎来的结局,全身开始剧烈颤抖,眼中闪过恐惧和不甘。
不自觉地,她转过头去,看向身后的院门。
院门门已被动作麻利的家仆掩好,又落了门闩。
王旻见到妙清回头的动作,眼中的凶戾之色更甚,但很快便压制下来,换上了一副笑脸:,单手一引,朗声道:“妙清女冠,请。”
妙清的眼中终于流露出绝望,似是认命一般,垂着头走入了屋内。
让妙清稍稍送一口气的是,进入屋内,这王旻倒是并不色急,反而坐了下来。只听这王旻对门口候着的家仆说道:“糕点还没好吗?”
“应该这就送来了,小人去催催?”
正说着话,院落门外,却传来拍门的声响。
※※※
门外的周玉一身原来的装扮,也没有经过什么乔装改扮,只是神情冷峻地站在院子门外,缓缓收回了拍门的手。
从传菜的小厮那里打听到这个地方,周玉便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以周玉的急智,也就只能打听到这个地方而已,进去之后该怎么说,怎么救那小道姑,周玉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的主意。
在拍门的那一瞬间,周玉甚至有些后悔,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冲动了一些,这个院子自己进去也许容易,但要能全须全尾地出来,可就说不准了。
不过在拍门之后,周玉的心思却一下子沉静下来,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静静地等待着门内的反应。
“老爷已经等急了,直接给我罢。”一阵脚步声之后,门内的声音显得有些急切,门分左右,里面的家仆伸过来一只大手。
等到看清门外的周玉,那家仆似是大吃一惊:“怎么是你?”
周玉神色自若,声音清越地说道:“跟你家老爷禀告一声,说是卢奴陈陌,有要事求见。若是你家老爷不见我,我便掉头就走,他日兵临城下,灭族破家之时,可就别怪我陈陌没来提醒过他!”
周玉这段话说得很大声,相信里面的王旻就算是人老耳背,也应该听得清清楚楚。
也许是声音太大,对面的家丁一时三刻竟有些反应不过来,直接被震在了当场。
不等家丁有所反应,王旻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原来是陈世侄!快快请进!”
声音传过来不久,王旻本人也亲自迎了出来,等到家丁让到一旁,王旻一看到周玉的这张脸,神情立时十分精彩。
王旻搓了搓手,尴尬地说道:“哎呀,原来是陈世侄,方才……”
周玉的神情却不太精彩,脸色很阴沉,冷声说道:“方才我被你一番羞辱,本想一走了之。但终究是兹事体大,这才回来找你。你若再出言不逊,我便去找曲阳张氏,也是一样!”
周玉这话说得劈头盖脸,王旻完全蒙了,这心里一犯嘀咕,周玉到底是如何找到这里的那种小问题,就不自觉地忽略了过去。
曲阳张氏,也是中山国的望族之一,实力并不比王氏差多少,而且曲阳如今的县令,是张氏族长当年为官时察举推荐的官员,有这一份关系在,张氏在曲阳的地位,如同王氏在唐县。
这些信息,是周玉昨天一路上闲来无事,从陈阡哪里恶补过来的,如今现学现卖,倒也像模像样。
周玉的这番话,信息量很大,王旻一时三刻之间有些云里雾里,但是前后两段话的关键词汇,却被他抓住了:“兹事体大”、“兵临城下”、“曲阳张氏”。
这些词汇是如此的敏感,让王旻一下子警觉狐疑起来,不由得问道:“卢奴不是被黑山贼兵攻陷了么?陈世侄怎会身在此处?”
“那都是过时的消息了。”周玉面露不屑,然后淡淡地说道:“王族长,不请我进去坐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