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姝从怡嫔处回来,大约是刚才哭的够多了,此刻她倒是出奇的平静,紫霞实在觉得静姝高深莫测,她不懂她在想什么。
静姝这样默默坐了一会,然后吩咐紫霞:“你下去准备些上好的吃食,衣物,一会儿咱们去一趟冷宫。”
紫霞呆愣着看她:“小主?冷宫那么不详的地方,您要去那里做什么?有什么事要做的,交待给奴婢就好了。”
静姝笑着:“若是只有你自己去,她们怎么会如意呢?”
“她们?小主口中的她们?”
“好啦,别问这么多了,你就准备去吧。”
紫霞只能听静姝的话,下去准备去了,静姝又把钱多叫来:“你素日里话多,又叫我宠坏了,不知礼节,日后,你万事要小心,不要再和慎嫔起什么冲突,更不要在言语上冒犯她,不论我出了什么事,你见到她都要像平常一般,记住了?”
钱多不知静姝为何会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小主,瞧您说的,好像咱们要别离了似得。”
静姝苦笑:“若真到有别离的那一日,你也不必在这香草堂中等着我,那个时候怕是这里连冷宫也不如,你只管寻个好点的主子,我看,怡嫔那就很好,你是我的人,过去了,怡嫔一定待你不薄。”
钱多扑通跪下:“不知小主今日何来这番酸楚的话来,不要说小主定会蒸蒸日上,说句难听的,就算小主有一日不再得皇上厚爱,奴才也誓死跟随小主身边,绝不背弃!奴才的命是小主救回来的,若不是小主,奴才早被那王公公的侄子打死了。
小主初入宫时,咱们还不是过的十分惨淡,可虽说落魄却很平静,奴才不怕过那样的日子,只求小主不要说这样伤心的话,不要赶奴才走。”
静姝把他扶起来:“我何尝想赶你走,只怕有一****照拂不到你,你独自在这受委屈罢了,今日不同以往了,我们,都再也回不去那平静的日子了。”
正说了,紫霞进来,静姝一看,她打点的果然妥当,静姝夸了句:“到底是跟我一起长大的人,我想什么你都准备到了,那咱们便去吧。”
外面天色已黑,钱多拿了个灯笼来:“小主,夜路难行,奴才为小主掌灯。”
静姝摇头:“你在这里等着我吧,我趁着夜色出去就是不想叫人看见,你这样明目张胆的打着灯,可不是就要告诉人家我要去哪了?”
钱多赶紧打了自己两巴掌:“是奴才笨拙,没想到小主的心思,那奴才就在这等小主回来,小主路上小心。”
静姝点点头,又望了望若儿房中,不知为何,她宫中到现在还没烛火的样子,静姝自语着:“但愿你对我还有一点姐妹之情。”
静姝前脚刚走,若儿房中就亮了起来,若儿出来,看见钱多拿着灯笼呆呆的站在门口,便问着:“你这是怎么了?是你家小主叫你在这等着谁吗?”
钱多自从上次若儿背叛静姝之后,就对她一直不待见,可他毕竟只是个奴才,况且静姝又交待了,要对若儿好些,于是他便也回着:“并没有等着谁,虽说太阳下去了,可是暑气还在,娘娘身子若,可别中了暑气。”
若儿探究着看着他:“哦,我正是在屋中待的闷了,想着找静姝姐姐说话解闷,不知静姝姐姐可在宫中?”
钱多眼睛一转:“哦,我家小主出去了,听说怡嫔娘娘最近身子不爽,所以小主去看了。”
若儿又往静姝宫中瞧了瞧,然后又看了看钱多,仿佛在看他到底说的是不是真的,可钱多面色上看不出丝毫异样。
若儿道:“说来,我也是好久不曾见到怡嫔姐姐了,既然静姝姐姐在她那里,那我也便去凑个热闹,去讨碗茶喝。”
钱多赶忙阻拦:“娘娘,这天色已晚,您这样去怕是危险,我家小主前几日不就是出了那档子事吗?娘娘还是少走动吧。”
若儿笑笑:“也是,这宫里啊,虽说戍位甚多,可是也不能每个角落都照顾到,也罢,我就等着明日寻个时候再去看吧,想来怡嫔姐姐也不会介怀。”
说完便带着筱倩回屋去了,钱多看着她的背影,缓缓的松了口气。
若儿刚回屋中坐下,便看着筱倩:“你和青岚关系不错吧?”
筱倩一脸又惊又怕的样子:“娘娘,我...”
若儿知道她要说什么:“罢了,谁在宫中没点私交,青岚是白嫔身边的人,而白嫔又是太后眼前的红人,你和她交好,我喜欢。”
筱倩沉默不语,她实在不知道若儿是什么时候知道她和青岚认识的,以往她只觉得若儿单纯直率,难道是宫中生活的浸泡吗?她也变的会隐藏了。
若儿继续道:“既然你和青岚相熟,那就好办了,姚静姝今天晚上去了冷宫,十有八九是去看望那位太妃去了,你去和青岚过个话儿。”
筱倩吃惊的看着她:“娘娘怎么会知道静姝小主的去向?”
若儿得意的笑笑:“恭嫔前几日便和我说过了,叫我留意静贵人动向,最近她必定回去见冷宫里那位太妃,只要叫太后知道她们会面,那静嫔便必死无疑。”
筱倩不敢相信的摇着头:“娘娘,静嫔娘娘对咱们不薄。”
“住嘴!谁允许你一口一个静嫔的叫!你哪只眼睛看见她还是静嫔!”
筱倩实在不知若儿为何会变成这样:“娘娘,您三思啊,且不说此次您通风报信能否至静贵人于死地,就算是她真的被太后所害,那皇上心中会不存疑虑吗?若是查下来,顶罪的就会是您啊。”
“我管不了那么多,筱倩,恭嫔说的对,静贵人若不死,她迟早是会报仇的,她怎么会忘记我害她的事?只要她死了,咱们就安全了啊。”
“娘娘,上次静贵人被打入冷宫,虞妃娘娘如何待您您是看在眼里的啊,就算您忘记了可是奴婢不曾忘记!就算这次您再次帮了她,焉知她不会过河拆桥?!”
“可是我不帮她,一边静贵人处心积虑的会害我,一边虞妃娘娘也恨我投靠姚静姝,两边我都要防范,可这次我帮了她,那她总不会恩将仇报,她不仅不会记恨我,说不定看我办事得力还会向皇上说几句我的好话,到时候,咱们的好日子就来了。”
“娘娘....”筱倩还要再劝,可是若儿大喝一声:“你到底去不去!如今是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叫你办个事你倒推三阻四,真真是翅膀硬了!”
筱倩无奈叹气流泪,她知道,若今天自己真将这些话透漏给青岚,那若儿就真的万劫不复了,且不说虞妃和惇清不会真心待若儿,一旦静姝将来有翻身那一日,那她也必定不会绕过几次三番害自己的若儿。
可是面对若儿横加指责,她也毫无办法,她知道若儿是铁了心了,就算她不去,若儿也会找别人去,与其是别人,她倒还希望是自己,起码能延缓若儿暴露的时间,若是换了别人去,指不定中间再出什么纰漏,若儿就真的要被五马分尸了。
筱倩明知此番一去便是将若儿和自己推进了万丈深渊,可她也只能在若儿的打骂下,走向白嫔住处,白嫔自从投靠了太后,便日日都在太后身边,只有晚膳之后,她才能回宫来休息片刻,此时白嫔享受着独处的悠闲时光,把奴才都打发了出来。
筱倩在门口张望一回,恰好就看见青岚正在给花草浇水,她便轻声唤了几声,青岚听见忙跑了出来:“妹妹怎么得空来?这个时候不用服侍你家娘娘?”
筱倩犹豫了几回,还是说着:“原本是不得空的,本应陪着我家娘娘去找静贵人消暑解闷,可是静贵人不在,我家娘娘便早早休息了,我这才能出来,想着许久不曾见你了,想的紧。”
青岚拉着她的手:“是呢,和你说话我也总觉得舒畅,方才你说静贵人不在宫里?这么晚了也不知她到哪里去了,她也是,不安分,前几日才掉落湖中,怎么又在这么晚的时候出去,什么地方白天不能去?”
“唉,也是看你很我说的来,悄悄告诉你,你可不要说出去了,其实呀,静贵人去的可不是寻常地方,是冷宫。”
青岚压低声音可却仍掩饰不住惊讶:“冷宫?!那里有什么可去的,难道是静贵人前些日子被关在里面反倒觉得里面舒服?”
筱倩故意四下瞄了瞄:“哪儿呀,是冷宫里有个不寻常的人。”
“不寻常的人?”
“是呀,这个人,你家娘娘都未必知道,若不是我家娘娘和静贵人素来亲近些,我也是不知道的,那个人是前朝的瑞太妃。”
“啊!?”青岚这样一叫又赶忙捂住嘴巴:“静贵人如此大胆?!可是不是听说瑞太妃早已经被处死了吗?”
筱倩摇头:“个中缘由我却也不知了,唉,总归都是主子之间的事,咱们做奴婢的,哪能知道那么多?”
青岚点头:“是啊,我们做奴婢的就是要安守本分。”
筱倩又故意加了一句:“你可千万不要把我今日说的话传出去,若叫别人知道了,可不是又有一番风云了?”
“怎么会?我在宫中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这点事情,我懂。”
可是刚一分开,青岚马上就把这件事告诉了白嫔,白嫔顿时脸色阴霾起来:“这个静贵人,好端端的去看她做什么?这不是找死吗?她自己找死便罢了,偏偏要叫我知道这件事,青岚,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青岚便把刚才筱倩来的事说了个一清二楚,白嫔抬抬眼睛:“哦?是她?这个蠢货,看来,虞妃这次是想玩个借刀杀人之计啊,这个计策用的巧妙,正好捏住的太后的死穴,可怜这姚静姝,是要做了炮灰了。”
这可是件大事,白嫔不敢耽搁,连夜便去了太**中,太后知道白嫔深夜前来一定是有要事,本来已经躺下了,却也又把衣服穿起来,待听完白嫔的禀报,太后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静贵人既然如此不识抬举,枉费哀家一番栽培之意,既然如此,留着她也没用了。”
白嫔在一边添油加醋:“是呢,太后还请早做决断,瑞太妃不定是和她说了什么呢,若通过她的嘴叫皇上知道了,那后果不堪设想啊。”
太后脸色阴沉:“可也不能贸然就因为她去冷宫就定她死罪,这样大动作反倒会引起皇上怀疑。”
白嫔一脸阴险:“是,这个罪虽然不至死,可是宫规森严,她漏夜出门,私闯冷宫,探望罪妃,对太后是大不敬,既然她如此喜欢冷宫,那便叫她在冷宫待一辈子吧。”
太后连连点头:“这也是她自找的。”
白嫔又煽风点火:“不仅要把她关在冷宫,像她这样不安分的人,怕是迟早要生出事端来,咱们皇上又是年轻重情谊的人,只怕天长日久,又被她迷惑,因此太后,您不能再心慈手软了。”
太后道:“放心,就算咱们不动手,在冷宫里虞妃也不会放过她,放心,哀家这次绝不会再放过她。”
这边,静姝带着紫霞到了冷宫,安泰早就听闻静姝被降位,见到她也不客气了,一番阴阳怪气,静姝不卑不亢:“我要见太妃。”
安泰奸笑着:“太妃?这里几个太妃,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啊?”这样边说,手上边比划着银子的动作,静姝视而不见,只顾自己往里走,那安泰一见自己要银子的机会要错过了,赶忙拦住她:“好大胆子,任凭你是皇帝宠妾,可这私闯冷宫也是个不小的罪名!”
静姝冷笑一声:“我今日既是敢来就不怕你去告状,想要银子,你是白费口舌。”
安泰见她十分强硬,知道这银子是没戏了,便不干不净的骂骂咧咧,静姝也不理他,径直走到瑞太妃房中,瑞太妃听见她来,放下手中的佛珠:“怎么今日如此焦躁?你这样面上隐晦其实是大张旗鼓的来,就不怕太后知道了?”
静姝道:“不瞒瑞太妃,今日静姝来就是求太妃帮忙指点,若静姝再坐以待毙只怕会落得和蝶衣皇后一样的下场,我不甘心,我要摆脱太后控制。”
瑞太妃满意地看着她:“果然我没有看错人,你就是那个可以替我报仇的人,我知道你这次来后面一定跟着尾巴,我们时间宝贵,我便将所以的事告诉你。”
于是瑞太妃争分夺秒的说起来,静姝万万没料到自己竟会听到这样一番叫人瞠目结舌的话,听完她简直呆愣在那无法动弹。
看着瑞太妃那恐怖的容颜,静姝颤颤地伸出手,去抚摸那已经被腐蚀的皱皱巴巴的脸庞:“太妃,为难您了。”
瑞太妃笑笑:“不苦,一切都是为了我的孩儿,何况,如今又有了你,我知道,那老妖妇下场定会比我惨百倍!只是如今还不是时候,你羽翼未丰,若是强碰,凭着我手中掌握的证据,你未必会输,却也不会赢的漂亮,我不想日后皇上见到你就想起不快乐的事来,因此你要先忍耐。”
静姝点头:“静姝明白,这次来,我也只是想弄清楚当年那件事的真相,因为这不仅关系到太妃,还有我最好的姐妹,她死的十分冤枉,想起她至今还葬在东山,以草席裹身,我就难过不已,我发誓,一定要还太妃和蝶衣皇后的清白。”
瑞太妃欣慰的点着头:“虽然这样说,可是如今你自己也十分危险,我想,你到这里来的是太后马上就会知道。”
静姝点头:“是,虽然臣妾希望自己视为妹妹的慎嫔不会出卖臣妾,可是难保她已经把臣妾的行踪说了出去,臣妾已经有准备再次被打入冷宫了。”
瑞太妃摇头:“不可,上次你来只虞妃一股势力,你就差点丧命,这次太后也必定不会饶过你,你到了冷宫只怕只会死路一条。”
“臣妾或许也有把握留在香草堂,只是被禁足。”
“哦?”
看着瑞太妃惊讶的模样,静姝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瑞太妃惊喜地低声问着:“难道?”静姝笑着点头,瑞太妃本就十分喜欢静姝,一见这样她更是高兴,她小心翼翼地摸着静姝的肚子,高兴的落泪:“好啊,好啊,这样皇上定会念及旧情,不会给你太重的惩罚,你便在香草堂好好养胎,暂时不要操心这些事情,只是,你和太后已经翻了脸,以后衣食住行万万小心,宫中能生下来的孩子少之又少,你要多留意啊。”
静姝反倒安慰她:“太妃放心,静姝从小便学习医术,对药材十分精通,饮食中断不会被奸人所害,紫霞和钱多对我保护的也十分周全,不会有事,我定会叫我的孩子安全出生。”瑞太妃欣慰的连连点头。
正说着,外面一阵吵闹,静姝知道这是太后和皇上来了,瑞太妃十分泰然:“来了。”
太后和皇上把其他人都留在外面,只有两个人走进这间屋子,太后很恨的看着瑞太妃:“好久不见妹妹,妹妹还是这样康健啊。”
瑞太妃看看太后,又看了看皇上:“皇上高了些,也比以前黑了些。”
太后脸色十分难看,看着跪在瑞太妃面前的静姝:“静贵人罔顾宫中法纪,当宫规是摆设吗?!”
静姝恭敬磕头:“静姝有罪,只求责罚,但请太后不要动气,太后身子不好,气不得。”她越是这般恭敬,太后越是生气,倒是皇上有些不忍:“你为何到这种地方?难道你不知道这间屋子是宫中禁地吗?”
静姝看着皇上:“静姝知道,只是看太妃一人孤独在此十分可怜,因此动了恻隐之心,才想着来看看。”
皇上道:“如今你私闯冷宫已经闹的人尽皆知,朕也无法再袒护你。”
静姝低头微笑:“单凭皇上处置。”
皇上看了看太后,征求她的意见,太后原本对静姝寄予厚望,可这静姝偏偏过来看望她这辈子的敌人,这怎能叫她不气,她恨不能将静姝粉身碎骨:“静贵人,无视宫规,本应死罪,可念在年幼无知,被奸人蒙蔽,因此,就废除位分,降位庶人,打入冷宫!”
皇上见太后心意已定,也不能再说什么,静姝原以为皇上会替自己辩白两句,可皇上仅说了句:“静贵人可有异议?”
静姝咬了咬下唇,她知道,不能依靠皇上了,此刻她只能依靠自己:“回禀皇上,臣妾自是罪该万死,可是臣妾斗胆,请皇上将臣妾禁足香草堂,位分等臣妾均可不要,只是臣妾不能待在冷宫。”
太后怎么也没料到静姝还敢说这样的话,她气极:“静贵人好大胆子,香草堂是一个庶人能住的地方?!”
“并不是臣妾要住,而是太后的皇孙要住。”
此话一出,太后神色大惊,可她毕竟是见过风浪的,强压自己心中的震惊:“静贵人你有了?”
静姝点头:“是。”
太后还是不信:“你为何不早说?!”
此时静姝已经怀孕两个多月,她只是为了等今日一刻才一直隐瞒,若现在说出实情,那太后一定会怀疑,因此她只能说自己才怀孕一个月,太后不信,马上叫太医来,而今日,太医院早被良朗打点好,只留良朗一人当值,因此来的太医自然是他。
太后听完回禀,还是不信,可皇上十分开心,他马上同意的静姝的意见,叫她继续留在香草堂,太后没想到自己败在静姝的肚子上,她心中暗暗恨着:今日权且叫你回宫,来日方长。
眼前这个危机似乎总算过去,紫霞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静姝回宫,共门口,钱多还在翘首以盼,他已经知道皇上和太后去冷宫的消息,因此十分不安,生怕静姝再也不能回来,远远的见静姝走来,他赶紧跑着迎上前去:“恭迎娘娘回宫!”他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喜悦。
听见他的喊声,若儿在屋中浑身一颤:“怎么会?她怎么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