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里,白嫔正服侍着太后喝药,又是冬末春秋,太后这个时候往往是发病最厉害的时候,她喝完了药,复又躺下“静姝在冷宫怎么样了。”
白嫔有些不敢回答,太后又问,白嫔才说:“听说不大好,臣妾虽然也尽力了,可是那虞妃手段您是知道的,她先下了死命令,臣妾就算是拿银子去,那些侍卫也不敢接啊。静嫔一去就被分到大通铺那里。”
“什么?!这不是叫静嫔去送死吗?!你怎么没周全周全。”
“太后,臣妾真的是尽力了,只是那守门的安泰咬死是皇上的吩咐,臣妾给的银子他连看也不看啊。”
“这倒奇了,天下竟然有不爱银子的人?”
“臣妾也纳闷,若那安泰不是真的不好银子,那便是虞妃的死忠了。”她们两个人当然不知道,这安泰曾经帮惇清了结了莲答应,他早就是和惇清与虞妃在一条船上了,银子也没他的命重要。
太后道:“冷宫,你要盯着些,静嫔在里面见了谁你要马上告诉我。”太后当然不想让人知道她和瑞太妃之间的陈年往事,可是太后这反常的态度早就叫白嫔生疑,她私下里早就打探明白了,但是面上她仍作不知,答应着是。
太后继续问:“那静嫔现在有人医治吗?”
“回太后,良朗在呢。”
太后闭目点头:“这便好,良朗,我是放心的,罢了,左右皇上最近也没办法放静嫔出来,就算他有那个心也不能放,哀家交待你的事你要办好,若静嫔在冷宫里跟谁接触你马上要来告诉哀家。”
白嫔心中冷笑,如今知道怕了,谁让您当年那么狠,毁了瑞妃容貌,又灭了人家九族却独独留下瑞妃一人在那冷宫,叫她生不如死,如今天下人皆以为她已死,若不是我看她容貌特别也不会在意,看见了她我才明白,你现在为何如此怕她,她对你的怨恨怕是连神鬼看了也是要惧怕三分,可你却又偏不甘心就这么叫她死,唉。
白贵人一走,清月就问:“太后,要不要我去冷宫了结了她?”
太后攥紧被子,牙齿咬的咯咯响:“不行!哀家要看着她,就是她害哀家如今缠绵病榻,若叫她这么轻易的死去,那哀家岂不是输给了她?!”
“可您现在已经是尊贵的皇太后了,她怎么也比不过您啊,若她接触到了姚静姝,对您可不利啊。”
“叫白嫔看着去了,她虽心思多,办事却妥帖,我还是放心她的。”清月也只能点头赞同太后意见了。
转眼又是夜幕降临,冷宫里吹的风似乎都格外阴冷,静姝屋中十分静寂,紫霞已经停止的哭泣,红肿着眼睛紧握着静姝的手,良朗对着烛火还在研究究竟这药方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何总是不见退烧。
忽然烛火一阵抖动,伴随一阵冷风,一个全身戎装的人闯了进来,紫霞和良朗同时抬头去看,看到了是风尘仆仆的忠平,良朗起身:“你来了。”忠平顾不上点头,便看见榻上躺着的静姝,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奄奄一息的人就是他朝思暮想那个活泼好动的女孩。
良朗见他如此,知道这个时候该留一些时间给他和静姝,便拉着紫霞到外面去了。忠平想到近前去看看静姝到底怎么了,可是又怕走的太近看见静姝那憔悴的样子自己会承受不住,此刻他整个身体像被抽空一般,只能一步一步地挪向静姝。
终于走到静姝面前,忠平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看见静姝如此伤痕累累,只觉得胸口压抑难受,他生出一股强烈的惧怕感,害怕静姝会就此离他远去,虽然现在他知道她是皇上的人,他不能越雷池一步,可是只要能在背后看着她,他也便满足了,他承受不了两人再不能见面的痛苦。
他慢慢跪在静姝面前,深情地握住静姝的手,慢慢地一点点地吻着,嘴中喃喃自语:“不要淘气了,快醒来好不好,我知道我来的迟了,你起来打我两下,骂我两句好不好。”说着两滴热泪滴在静姝手背上,情到深处,这个汉子的泪叫人觉得可佩可叹。
正当他伤心不已的时候,忽然就觉得静姝的手似乎动了两下,这个微弱的信息一下子叫他全身毛孔都紧张起来,他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静姝:“静姝,你醒了吗?你再动一动好不好,给我一个暗示。”静姝似乎听见了他的话,指尖又动了动,这次忠平确认自己不是幻觉,他大喊着:“良朗,良朗,你快进来!”
紫霞和良朗在外面不知里面状况,忽然听他大喊还以为是静姝不好了,紫霞更是又呜呜地哭起来,边哭边往里面跑,刚推门进来,忠平就大喊:“她醒了!”
紫霞一时不能从刚才的绝望中回转过来,那泪还停在脸上可嘴里呜呜的哭声却一下子停住,她睁大眼睛一下子扑到静姝床边,看见静姝手指在动她也激动大喊:“真的,真的在动。”
比起二人良朗冷静许多,他快步走到静姝旁边,伸手把脉,从他脸上的微笑中,忠平和紫霞都看到了一丝希望:“忠平,叫你回来真的是对了,你唤醒了她求生的欲望。”忠平一下子站起激动地双手握住良朗的肩膀:“你是说她没事了是不是。”
良朗文弱郎中,哪里经得住这个久战沙场之人的双手,但此刻,他也是高兴的不觉得疼了:“是,刚才我探到她的脉搏有力了许多,这样下去不久便会醒了,不过你先放开我吧,我这胳膊可是要被你握断了。”
忠平这才赶紧放开,他顾不得道歉,复又跪倒静姝面前,激动地握住她的手:“太好了,静姝,你不仅救了你自己,也同样救了我,若你真的有事,我宁愿随你而去。”良朗和紫霞都被忠平的真情所动,两人也相拥着看着忠平和静姝这一对璧人。
虽然不忍打扰,可是静姝也必须要服药了,紫霞端来煎好的药,轻轻说着:“将军让一让吧,娘娘该服药了。”
忠平一把拿过药来:“让我来喂。”紫霞见他如此心急便帮着他把静姝扶坐起来,忠平小心翼翼地把药吹的温度恰好,然后喂到静姝嘴中,可静姝已经昏迷许久,现在根本无法下咽,好不容易喂进去一些,又全部都吐了出来,看的忠平焦急不堪。
紫霞也在旁边心急如焚:“前些日还能勉强喝进去一些,今日这是怎么了,竟一滴也不能吞下,真真急死人了。”
忠平看着面无血色的静姝,忽然他自己喝进一口药,然后一把揽过静姝,嘴对嘴地喂起来,这一下把紫霞也惊到了,虽然是冷宫,可她仍是赶快跑去把门掩起来。
忠平就这样一口一口的把一碗药都喂了进去,静姝喝了药,大约又过了一个时辰,终于缓缓张开眼睛,她一睁眼便看见忠平一脸焦急地在盯着她,她倒微笑起来,用尽力气抬起手,摸了摸忠平的脸颊,然后她低语一声:“太好了,我还以为是在做梦。”
这句话简直叫忠平不能自抑,他一把抱住静姝:“对不起,我来的晚了。”
静姝微笑道:“不打紧,我没事,你看,我不是已经全好了吗?”这个时候,静姝还是不忘安慰忠平,不想叫他担心。
忽然静姝又从忠平怀中挣脱出来,她仔细看着忠平:“你怎么回来了,还穿着盔甲,这样被人看到你是要重罪论处的啊,外面天还未亮,你赶紧回去。”说着就往外推忠平。
忠平紧紧抱着她,纹丝不动:“不,就算皇上要杀了我,我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离你而去。”静姝当然不想让他走,她多需要这个坚强的臂膀来保护她啊,静姝泪眼中看着忠平,她双手紧贴忠平脸颊:“都怪我,没事要生病,害你这么着急赶回来,累了吧。”忠平抱着她:“不,反倒觉得甜蜜的很。”两人流着泪却微笑着,紧紧相拥。
静姝醒了过来,理智便也跟着恢复了,她知道此刻不是能儿女情长的时候,虽然舍不得,可是若忠平擅自离开军队回来的事一旦被皇上发现,他就真的罪当论斩了,所以,她稍微有些力气,便起身劝着:“我已经好了,你看,现在有力气的很呢。”
看着静姝胳膊和身子上的伤,以及强作微笑的样子,忠平一阵心疼,在静姝完全好转之前,他不舍得走,静姝也明白:“放心吧,以后我会保护好自己,不会再叫你担心,你若不回去,那我们倒真是往后再不能见了。”可忠平总是不想就这样离开。
忽然他一转身,直接去了通铺那里,他一脚踹开门,里面的人都吓了一跳,林太妃是见过些世面的,可是忽然见这么个身材魁梧,满脸杀气的人站在门口,她还是吓的连话也说不出,忠平狠狠盯着林太妃和赵太妃,忽然拔出刀来逼近二人,二人吓的顿时尿了裤子,可是忠平却把刀停在离二人脖子还有一寸的地方:“若静嫔再有什么事,你们二人定会死的很惨。”林太妃还赵太妃早吓的浑身抖似筛糠,她们不住磕头:“将军饶命,将军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
忠平这才收起刀来,良朗真怕他一时冲动杀了这二人,虽然她们罪该万死,可是若真被杀,那皇上是不会不闻不问的,良朗见威吓作用已经达到,便赶紧把忠平拉了出去:“好啦,你的确该走了。”
忠平点头:“这次要多谢良朗兄了,若这次我不能见静姝一面,真的是会抱憾终身,此处,还要劳烦你照顾着,大恩不言谢。”
良朗道:“说什么话,你尽管放心地去,这次实在是进来不容易,我才来的晚了叫静嫔受了这许多苦,既然我来了,以后便不会再叫人欺负她,你在沙场也要小心,不要分心,你安全回来静嫔日后才能过的好,你若出事,她便也是会伤心而死,以往我不能理解你们用情至深,这次我也看明白了,你们俩少了任何一人,另外一个都不会独活下去。”
忠平点头:“我会大胜归来。”事不宜迟,眼看天色渐亮,再耽搁下去就真的要被发现了,于是忠平也不便再进屋告辞,便转身离开了。
而静姝则是藏在门口,注视着忠平离去:“忠平,你万万要安全归来,那绣了一半的香囊,我还等着送给你呢。”
忠平此次回来在冷宫算是横行,可是这消息却没走漏丝毫,一来他威名在外,大家都他是十分敬重,他又是皇上眼前的红人,谁也不想去得罪他。二来,他这次杀气甚重,所有人都知道若谁敢说半句话,是真的会死在忠平刀下的。
冷宫这边没消息,永寿宫和慈宁宫那边都着了急,虞妃烦躁地给玉兔梳理着毛:“是死是活倒是有个消息啊,那安泰是干什么吃的!”惇清也深感自己办事不利,便打算亲自去冷宫看看。
慈宁宫那里,太后躺在榻上也无心喝药:“不知静嫔如今怎样了,但愿虞妃她们没有再出手,若她没了,那哀家这一年来的打算便都付之东流了。”白嫔自然明白:“太后放心,我这就去看看。”太后点头,其实静姝死活她根本不关心,她关心的是静姝还能否再做她的傀儡,这一年她暗中在皇上面前提拔静姝许多,这才刚协理六宫,有了点气色就遭遇如此变故,叫她深觉不安。
惇清从虞妃宫中出来,便直接去了冷宫,这冷宫现在对于她来说已经是熟门熟路了,那安泰一见她立刻点头哈腰:“娘娘来啦?”
惇清哼了一声:“说过多次,我不过是个贵人,哪里能称的上娘娘。”
那安泰一脸诚恳的:“娘娘在奴才眼中就是娘娘,比其她嫔位妃位上的都尊贵呢,奴才知道,娘娘迟早是会飞上枝头的。”
这话说的惇清一阵得意:“好啦,我是来看看那个姚静姝怎样了。”
安泰有些为难,他也知道,不能说出忠平来,否则自己不被虞妃弄死也得被忠平杀死,忠平在宫中人缘甚好,皇上的贴身卫队远到城门护军,没一个不拥护他的,若自己出卖忠平马上就会被别人知道,这些人中哪一个都能轻易地要了他的命,因此他只说:“娘娘有所不知啊,皇上派了良朗来医治,本来那姚静姝是必死无疑,可是良朗圣手,竟又给她从鬼门关里给捞回来了。”
惇清看着他:“真的只是良朗的功劳?”
安泰一脸忠诚:“断断不敢欺骗娘娘!”惇清暗自咬了咬牙:“还真是命大,连林太妃和赵太妃都不能至你于死地,难道你的命就真的这么好?”
既然来了她便不能不进去看看静姝,来的时候她已经叫橙柠准备了上好的补药,她问清了静姝现在所在,便走到那房门前,轻轻敲门,这冷宫里的人向来不待见静姝,有事便直接推门进来,忽然有人敲门,紫霞和静姝便知不是冷宫中人,果然一开门,就看见一脸愧疚和担心模样的惇清,紫霞冷眼看她,立刻就要关上门。
可是惇清似乎早有准备,一把便挡住了:“姐姐,请姐姐听我说啊。”紫霞不耐烦:“谁是你姐姐啊,我们家娘娘病着,不能见客,小主请回吧。”
惇清见静姝不肯出声,便一下子跪在门口:“请姐姐给惇清一个解释的机会,若听惇清说完姐姐还不肯原谅,那惇清愿意听凭姐姐处置!”静姝毕竟心软,听着惇清这样求着,她只能说句:“我如今已经不是嫔位,你跪着干什么,有话进来说便是。”紫霞听静姝这样说,也只能打开门放惇清进来。
那边瑞太妃正在屋中念佛,便转着佛珠心里想着:“外面怎么如此吵闹,冷宫已经许久不曾这样热闹了。”然后她便起身去看,正好看到惇清在静姝门口下跪求饶一幕,她冷笑一声:“真的是什么苦肉计都使的出来,连我这个看惯了**争斗的人都觉得有趣呢。”
她在门内又往外看了几眼,恰好看见白嫔藏在一边盯着静姝房内:“呵,太后身边的人也来了,看来这姚静姝不光是被虞妃所忌惮,连太后也想要叫她成为第二个蝶依啊,哼,这倒正好,这孩子定会替我报仇。”
静姝虽然得良朗医治病好了些,可这次实在是元气大伤,身子上的外伤已叫她疼痛不已,而内心中被人背叛,更是叫她伤心欲绝,她倒是真想知道惇清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惇清一进来马上就又跪下:“求姐姐原谅妹妹那日在李贵人那里说的话,可是妹妹实在也是没有办法啊,若妹妹不那么说,回去虞妃定不会饶了妹妹。”
静姝看了她一眼:“那就要出卖我来保全你自己吗?”
惇清哭道:“妹妹知道自己罪该万死,可是那日的状况,即使妹妹什么都不说姐姐也是逃脱不了的,姐姐到如此境地难道真的是因为妹妹的几句话吗?妹妹倒不知自己在皇上面前何时有这么重的地位了,姐姐仔细想想,从头到尾,皇上都是听若儿的话最多啊。”
静姝病中已经是十分难受,因此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她怎么也理不清,可她就是不相信若儿会蓄意害她,惇清也看出静姝不信,可她必须把这件事全部推到若儿身上,因为自从皇上暗地里许良朗来医治,她便知道静嫔这次死不了,既然她死不了,那自己便不能过于得罪。
惇清继续道:“妹妹知道姐姐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可是若儿当时说道许多事,都是只有姐姐和若儿两个人才知道的,这些事连我都不知,可不就是她早就有害姐姐的心思了么?”
静姝低头不语,惇清知道静姝心里已经有些相信她了,她便转而不再说若儿的事,万事她只点到即止,说多了便反倒叫静姝不信了,于是她转而开始诉说自己的苦处来:“姐姐,你也知道,我靠着虞妃受了多少苦处,有些事我真的是身不由己,可惇清对天发誓,惇清是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可从没有害过姐姐,若不是为了家中的父亲,妹妹早就以死来摆脱虞妃的控制了。”
听她这样说静姝心中果然又生出一丝怜悯:“好啦,你起来吧,可这些毕竟也都不是你害人的理由,即便你没有害我,可若害了别人这也是罪过。”
惇清知道在静姝这里自己已经撇清嫌疑了,便可怜地说着:“是,妹妹自知不配再和姐姐称姐妹了,可这篮子东西,可是我省吃俭用下来的,你也知道我在虞妃压迫下自己也没得过什么好东西,这些在你眼中或许不算什么,可在妹妹这里,已经是倾尽所有了,还希望你能收下,不要嫌弃。”
静姝看了一眼,果然都是些难得的补药,想起惇清已经不可能怀孕她又有些心软:“何必这样为我,你自己倒应该多补一补。”惇清笑道:“姐姐肯要就是我的福气了,姐姐,还生我的气吗?”
静姝叹了口气摇摇头:“一切都是我的命,不怪你,倒还难得你有心跑到这冷宫里来看我。”惇清见此行目的已经达到,便不想再多说,告辞回去了,白嫔在外面盯了许久,见惇清出来她赶紧藏在一边。静姝若知道自己差点命丧黄泉都是惇清在背后唆使,不知她心里会做何感想。
送走惇清,紫霞看着那篮子里的东西:“娘娘可要用?”
静姝看了看:“用了吧,的确是好东西。”
紫霞道:“幸亏娘娘自己识得这些,我才敢放心地叫娘娘用,否则呀,凭它是什么好东西,我可是不敢再用了,眼见着**里人心叵测,谁知道什么时候就遭了秧了。”
静姝微笑着:“好啦,**里也不全是坏人。”
紫霞又有些气:“说起来真叫人寒心,这清贵人虽说平时与娘娘不十分亲近,可娘娘沦落至此她倒还知道过来看看,可你看那个李答应,哎呀,奴婢倒忘记改口,如今该称李贵人了,竟一点来看望的意思都没有,娘娘还真是白为她花了这么多心思,她不感激倒算了,还反咬一口,真叫人伤心。”
静姝自己也念叨着:“是啊,她究竟为什么呢,是我对她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