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妃虽然在皇上面前说若谁走漏风声必要严加处置,可是,都图夫妇去世的消息,还是顷刻间便传遍了皇宫。
太后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知道大事不好,她叫来白嫔:“你怎么做事的,哀家不是叫你派人保护好都图夫妇吗?这下子倒好,情况对我们十分不利啊。”
白嫔丝毫不怕太后责怪:“回禀太后,我派出去的人已经被虞妃的杀手半路拦截,如今没有一个回来的,虞妃早就料到会有人暗中保护都图夫妇,因此防范甚严,而如今事实已经如此,太后与其现在责罚臣妾倒不如叫臣妾将功补过,想想办法。”
太后也知道此事不是白嫔一己之力就能阻止的了的,眼下的确需要她的计谋来阻止虞妃继续这样发展下去。
静姝当然也听说了这件事,可是究竟要不要去长春宫她一时也犹豫了,紫霞见她如此便提醒着:“娘娘还是不要去了吧,自从碧衫给了福来之后,长春宫也算衣食无缺了,您这忽然去,难免叫皇后娘娘怀疑,若叫她知道了父母的消息对她也未必是好事。”
静姝点头:“是啊,我担心的也正是这一点,可是若不去,却又觉得姐姐孤自在宫中实在可怜,罢了,若此事能瞒的住对姐姐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我还是等几天看看动静再说。”这样说着,去看蝶依的事便搁置了下来。
这日御膳房又到长春宫去送饭,那送饭太监见蝶依百无聊赖地坐在廊前看这冬日寂寥,忍不住嘟囔着:“自己过的倒是无忧无虑,连父母死了都还不知道,真真可怜。”
这一声犹如惊雷一般在蝶依耳边炸开,她一时间两耳嗡嗡作响,她甚至忘记了流泪,好半晌她才略微恢复了神智,她深深怀疑刚才那太监的话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于是她颤抖着声音问他:“你刚才说什么?”
那小太监声音也大了些:“都图大人和夫人已经在路上突发疾病暴毙啦!”
这一声说完,蝶依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痛,有如遭巨石震击一般,她一口气呼吸不上来猛咳一声,一股鲜血便喷了出来,整个人也直直向后倒去,狠狠地砸在地上。
明苓感觉大哭着跑过去:“娘娘,娘娘你怎么了?”那小太监还在一边看着,明苓吼道:“你滚出去!”那小太监撇撇嘴:“啧,现在整个宫里都知道这件事,我好心来告诉你们却得到一番训斥,真真不识好人心,怪不得落得这番下场。”
明苓怕蝶依听到他的话再受刺激,便哭求道:“求求你出去好不好,不要再说了。”那小太监这才不情愿,似乎因没看到蝶依的结局有些遗憾一般,一步一回头得慢慢蹭出去了。
虽然蝶依已经骨瘦如柴,可是一点意识也没有的她还是有些重量的,整个宫里除了明苓再没有任何人,尽管明苓是伺候过太妃的,可是到此刻难免还是会不知所措。
她用尽全力把蝶依搬到寝殿床上,皇上吩咐不许太医来给蝶依治病,因此她也不敢贸然就去太医院,她知道蝶依是太后扶持起来的人,虽然希望不大她还是跑去了慈宁宫。
太后刚想叫她进去,白嫔就在一边摇头:“太后请三思,如今您叫她进来是救皇后还是不救,若您救了,皇后也活不过三五日,反倒您私下派太医去看皇上此刻最恨的人,难免皇上与您生嫌隙,为了一个毫无作用的棋子而影响您和皇上的母子之情,这样好吗?
若不救,此事若传扬出去,定会有议论说您不讲人情,您在宫中多年营造的形象可容不得有瑕疵,若一旦有了这样对您不利的言论,再有那好事的人往深了查下去,对您也未必有好处。”
白嫔说的处处是要害,太后刚要说出的话便又咽了回去,白嫔见太后如此便对清月说:“劳烦清月姑姑,出去只说太后因国丈去世,伤心难耐,已经病倒,此刻不能见人。”白嫔自知不必再多说,清月凭着多年经验也知道该如何打发明苓。
果然清月出门一副为难又心疼地模样,把跪在慈宁宫门口的明苓扶起来:“姑娘还是回去吧,不是太后不肯见,实在是太后现在已经病倒,太医来看过几回了,太后娘娘什么时候能转醒都还不一定,实在是帮不上长春宫了。”
明苓当然知道这些不过是托辞,虽然本来机会就不大,她还是想抓住最后的机会求一求:“求姑姑,若太后醒了,告诉太后,皇后已经气息微弱,皇上不许太医来看,还请太后求求情,允个太医过来,救救皇后的命,明苓在此给姑姑,给太后磕头了。”说着又猛地磕了三个响头,她白皙的额头立刻渗出血来,见她如此真心,清月也有几分动容,可是宫里的事,岂是她一个老嬷嬷说的算的,因此她只能叹口气:“姑娘放心,若太后醒了,我一定转达。”
明苓知道她这样说就是没有机会了,可是她仍然还是幻想,或许太后是真的病了,等太后一醒,清月把话带到了,太医就会来了。
明苓边抹泪边回了长春宫,长春宫里冷冷清清,见蝶依这样气息微弱的躺在榻上,明苓忽然一阵害怕,毕竟还是个女子,这般情景怎能不怕,天色渐渐暗下来,风也大了起来,明苓点燃一根烛火,随着外面呼号的风声,这烛火是不是得跳动一下,没跳一下,明苓的心也跟着动一下。
直到第二日,还是不见太医来,蝶依呼吸已经越来越慢,明苓守了她一夜,天微亮,她便打算冒险去求皇上,皇上此刻正在虞妃处,明苓不管不顾便跑到永寿宫,守门的侍卫一见是长春宫的人便一把拦住她:“站住!好大胆的宫女,竟敢闯到永寿宫!赶紧走,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明苓已经豁出去了,她在门口大叫:“皇上!求皇上救命啊!”那侍卫哪里容得她这样大喊大叫,举起棒子便打起来,几个壮汉下手自然十分狠重,明苓被打的站立不起,可是仍旧不依不挠得大喊求皇上救命。
皇上在里面听见外面有吵闹的声音想出来看看,虞妃却拦住他:“皇上,再不吃早饭可就凉了,皇上吃着,外面臣妾去看看吧。”说着便替代皇上走了出来。
明苓一见出来的是虞妃心已经死了,虞妃走到她面前,却并未叫侍卫停手,她笑着看着地下被打的皮开肉绽的明苓:“哟,这是哪一出啊,在我门口唱戏么?本宫虽然爱看戏,可这大清早的难免叫人觉得吵闹,皇上是不会见你的,你的皇后也不会有太医敢去医治,你和她就等着死在长春宫里吧。”
明苓已经被打的站不起来,可是那些侍卫还是不住手,虞妃只在一边冷眼观看,即便是现在打死了明苓,虞妃也有很多说辞,因此她丝毫不怕。
明苓渐渐的要没了意识,忽然从后方传来一声大喝:“住手!”这声音虞妃再熟悉不过了,果然忠平从侍卫后面一个箭步冲进来抱起了明苓,虞妃顿时变了脸色,忠平看着被打的奄奄一息的明苓,对虞妃十分厌恶:“请娘娘高抬贵手,放了这个宫女吧,娘娘也知道,长春宫如今只剩下这么一个奴婢了,若您打死了她,日后皇上哪日问起来,对娘娘也不利。”
明明是冷言冷语,可是在虞妃听起来这却是莫大的替她着想,因此她语气也温柔起来:“既然范将军这么说了,那这个宫女你带走便是了。”忠平听完也不再多说,眼下救人要紧,因此她抱着明苓便快步离开了。看着他的背影,虞妃还催眠着自己:他是怕里面的皇上看见才匆匆离开,他一定也想与自己多说几句话。
忠平带着明苓很快回到长春宫,看见躺在床上的蝶依,他知道再不能耽搁了,他没能赶上救下都图夫妇已经是他毕生的遗憾,若叫蝶依这样死去,那他更是罪过了。
因此忠平一刻也不敢耽搁便去了太医院,可是良朗却恰恰不在,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六王爷身体不适,良朗被传去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而别的太医是断不肯在此时去看蝶依的,忠平无法,忽然他脑海中闪现出一个人,是啊,此刻只有她能就蝶依,于是他又快步奔香草堂而去。香草堂的侍卫看见是忠平都十分尊敬,因此忠平没费多少唇舌便进去了。
静姝自从得知都图夫妇去世的消息后也是日夜坐立不安,见忠平来她第一反应就是和皇后有关,果然忠平不多废话,开口便说:“蝶依已经知道了。”静姝立刻起身叫紫霞给她换衣,忠平便去门口替她守着,两个人不需要多说,彼此的要说的话对方全然明白,这份默契怕是他们自己都还没察觉。
静姝迅速换上太监服,虽然门口侍卫敬重忠平,忠平说的话他们没有不听的,可是也不能太明目张胆的为难他们,因此静姝便又扮作太监跟在忠平身后,那是侍卫看了一眼便放行了。
二人一路无言快速走到长春宫,知道蝶依病重,门口的侍卫早就各自散了,因此此时出入长春宫就有如入无人之地一般。
静姝一进门就看见明苓全身是伤的躺在那,她去一搭脉便十分气愤:“何人如此心狠,竟把她打的这般严重,这要好好修养一段时间了。”明苓忍着痛:“奴婢没事,求娘娘去看看皇后,务必要救救皇后。”
静姝给明苓简单包扎一下便去了蝶依窗前,蝶依听到静姝来,便努力张开眼睛,她张张嘴却没发出声音,静姝一搭脉,眼泪便掉了下来,按理说蝶依的脉象显示她早就该断气了,到如今她不肯闭眼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一口气在撑。
忠平在旁边着急“皇后怎么样?”静姝难过的摇摇头,忠平似不敢相信一般:“不可能!”可是他也明白,静姝的医术是连良朗都自叹不如的,断不会出错,此时他的内疚又多了一分,若自己能救下二老,那蝶依也不至于如此。
这个时候还是明苓算是冷静,她也接受了蝶依命不久矣的现实,她忍着巨痛对忠平说道:“请将军速速离开吧,若被别人看见说出什么难听话来便不好了,娘娘已经被人冤枉至此,若在传出其它流言娘娘真的死也不能瞑目啊。”
忠平知道明苓说的十分有道理,因此也只能暂时离开。明苓还想劝静姝离开,可是静姝果断摇头:“即便皇上知道了要处死我,我也要留在这。”既然静姝自己都不怕死,明苓当然也希望她留下,否则皇后就太可怜了。
蝶依听到静姝宁死不走,眼角一滴泪滑下,静姝握住蝶依的手,轻声说道:“娘娘放心,静姝定会不忘此仇。”
蝶依又张了张嘴,静姝赶紧倒了杯水,蝶依喝下去似乎是回光返照一般,竟有了说话的力气,她看着静姝:“我是不行了,这辈子我都活的窝窝囊囊,你与我很像,可是你却比我坚强的多,希望你日后能过的好。
我不能亲眼看着仇人死去真叫我死也不甘心,静姝,答应我,若有机会定要替我,替我全家报仇,只可恨我不能亲自这么做了。”
静姝只觉得憋闷的难受,她哭着:“娘娘,娘娘请放心,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会忘记虞妃是怎么害我们的。”
蝶依艰难的点点头:“日后要靠你自己在宫中打拼了,我再也帮不上忙了,这个是我最后能给你的。”蝶依用尽最后力气递给静姝一个坠子:“这是皇上当年是王爷的时候,送我的定情信物,你拿着它,现在皇上虽然恨我入骨,可若是有真相大白的一天,这个坠子定能帮上你的忙。”
静姝见蝶依临死之际还能为自己着想至此,更是止不住的流泪,蝶依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曾经奢华如今却破败不堪的宫殿:“可悲呀,到最后竟是如此下场,王爷,待到荷花烂漫时,我们去西湖,蝶依再给你泡龙井,再给你舞一曲春莺啭。”说道这,蝶依似乎已经看见了西湖边那紧紧相拥的一对璧人。
见她如此,静姝知道蝶依最后的愿望,她便叫明苓赶紧去通知皇上,明苓虽然已经走路苦难,可是仍然爬起来,朝养心殿奔去,福来远远得见明苓跑来刚想出来阻拦,可一见她全身是伤的模样,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明苓哭道:“快去告诉皇上,皇后娘娘不行了。”
这可是第一等大事,福来不敢耽搁,连忙去禀报去了,不想皇上停完眼睛仍不离开奏折只淡淡得说了句:“知道了。”福来见皇上如此,暗自叹了口气,出门去回了明苓。
明苓只好又哭着跑回去,静姝见明苓独自回来已经知道了结果,蝶依最后说了句:“他,还是不肯来?”明苓简直连摇头的勇气都没有了。
“娘娘,娘娘?”静姝摇晃着怀中已经没了气息的蝶依,她睁着眼睛,脸上带着说不尽的失望,静姝知道她已经去了。
静姝再也忍受不了这股悲痛大哭出声:“娘娘!”这声凄厉的哭声响彻整个紫禁城,令听着动容,明苓也在旁边默默流泪,静姝紧紧抱着蝶依,放声大哭,此刻她不想被虞妃发现怎么办,也不想皇上会怎么处置她私自探望,她只想把对蝶依的不舍和蝶依这一辈子的冤屈哭喊出来。
见她伤心至此,紫霞知道此时与其安慰不如就叫静姝哭出来吧,这一年多以来,静姝过的也实在太压抑了。
静姝直到哭了半夜,紫霞才也边流泪边安慰:“娘娘,皇后娘娘已经走了,您再如此也是没用啊,奴婢扶您回宫吧,不然明日被皇上发现了,您也不好解释啊。”静姝还是不想走,明苓虽然害怕自己独自守着蝶依,可是理智还是占了上风:“紫霞姑娘说的对,娘娘还是先行回去吧,明日我便去告诉皇上娘娘没了的消息,一切但凭皇上处置吧。”
见静姝还是抱着蝶依不肯离开,紫霞强行拽走了她。静姝一路上浑浑噩噩,手中紧紧攥着蝶依送给她的坠子,拿上面永世相好四个字,此刻是多么刺眼,静姝又一阵心痛:“这便是帝王的爱了吗?”
紫霞扶着她好不容易挨到香草堂门口,守门的侍卫赶紧上来帮着搀扶,紫霞通晓人情,赶忙塞给那几个侍卫一些银子:“几位大哥受累了,我家娘娘出去这么久叫几位为难了吧。”那些侍卫得了银子哪里还有什么为难的:“不妨,我们也都不是瞎子聋子,娘娘仁义,我们也敬佩,请娘娘放心,日后有人问起来我们定不会说娘娘今夜出去了。”
紫霞又再三感谢,才扶着静姝进门了。静姝因为打击太大,直到躺倒床上还是不能停止流泪,她反复抚摸着那个坠子,自言自语:“你告诉我,皇上他到底是什么人,他的心怎么这么狠,连爱人的最后一面他都不愿意来见。就算普通人也不至于狠心至此啊。”
这样想着,静姝又默默地流了一晚上的眼泪。皇后去世,皇上竟如没事发生一样,一大早便去陪虞妃早膳。
虞妃早上似乎特别高兴,在红袖伺候她洗簌的时候她甚至哼出两句歌来,红袖便拍着马屁:“娘娘今日可真是比以往更加娇艳了,怪不得皇上日日在咱们永寿宫,任宫中哪个娘娘也不能和您比呀。”
虞妃心情好话也多起来:“好啦,就你嘴甜,一会皇上便要来了,你早膳可都准备好了?”红袖笑道:“那是自然,按娘娘吩咐,既没有太铺张也没有太精致。”“嗯,这就对了,毕竟国母死了,若我们太张扬倒叫皇上反感了。”说完她站起身来,扔了一条鱼给玉兔,看见玉兔吃的高兴的样子,虞妃摸着它的脑袋:“你说是不是?我的玉兔?”
皇上离永寿宫八丈远就听见郑齐禄喊着皇上来啦,虞妃立刻换上一副悲戚的样子,顺带手也揉了揉眼睛,顿时一个眼睛红肿伤心不已的虞妃便出现了。
皇上见她如此自然心疼,进门便抱了抱她以示安慰,虞妃抽噎着:“听说,皇后娘娘去了?”皇上点点头。
虞妃哭腔又重了些:“可怜姐姐了,虽然姐姐是做了不少错事,可毕竟也是和臣妾同是王府出来的,忽然臣妾就少了个姐姐,这叫臣妾觉得好生孤单。”
皇上抚摸着她的背,安慰着:“好啦,这也是她实在做的过份,害死你的孩子,又怂恿诚嫔伤你双手,指使陆嫔争宠,最后竟然通敌,实在可恶!”
“皇上,看在姐姐伺候多年的份儿上,就原谅姐姐吧,想来姐姐也真是糊涂,皇上曾经是如此爱她,善待她,可是她却还不满足,这点,臣妾也是理解不了。”
看她又惋惜又心疼的样子,皇上更加不舍她流泪:“好啦,她是心如蛇蝎,还好朕的身边还有你,以往你虽然娇纵却也没越了身份,自从你失了孩子之后,性格也温顺起来,变得善解人意,朕很喜欢。”
虞妃心中窃喜,可是面上仍旧不减悲戚:“堂堂国母去世,皇上是不是要大肆操办一回。”皇上提起这些便又气起来:“哼,生前她作恶多端,死后朕也断没有原谅她的道理!朕已经想好,不许人为她送葬,也不许设置令堂,朕会赐她一方草席,命人把她埋在东山。”
这倒是出乎虞妃意料:“皇上不打算把皇后葬入皇陵?”皇上冷哼一声:“就凭她也配?她生前朕许她待在长春宫对她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这种恶毒的女人,朕断不想百年之后仍与她朝夕相对。”听到这里虞妃更是高兴,心中的恶气总算出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