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姝回到香草堂觉得异常疲累,可事情既然开始了,这不是她说停止便能停止的,现在她只能走下去,不论多苦,她要活下去。
落樱给静姝泡了一杯凝神定气的香草茶,闻着清新的茶香,静姝总算觉得头痛好了些:“皇上今日会来用午膳,你捡些皇上爱吃的做,我便用顾及了,被慎嫔那么一折腾我也实在没胃口。”落樱便去做了。
中午,静姝陪皇上午膳,见静姝脸色苍白,皇上关心着:“看你脸色差的很,你应当多补养。”
“谢皇上挂怀,臣妾本就体虚,其实是早间,我去了明和宫。”皇上连表情都未变化,似乎早就忘记了明和宫这个地方。
静姝接着:“我赐了慎嫔父亲毒酒。”
皇上顿了顿:“便宜他了,他的事不少,这次被慎嫔连累只是其一,很多事,朕想查,可牵连的人太多,你还是心软。”
“毕竟慎嫔父亲也是年纪大了,至于慎嫔,臣妾并未赐死,赏了鞭刑。”静姝只这样略微带过,明和宫上下全是静姝的人,静姝说什么里面便是什么情况,具体怎样根本我从得知,皇上本就不在意慎嫔,听静姝这样一说,只以为是普通鞭刑:“唉,竟还留了性命,这样叫朕怎么心安。”
静姝笑笑:“臣妾的孩子已去,处死慎嫔又有什么用呢?她知错便好了。”
“那便发配到冷宫去吧。”
“左右现在宫里的宫殿还够用,就叫她在明和宫住着吧,毕竟还是个主子,她父亲死了想必她也伤心欲绝,再说,她曾经也还叫过臣妾一声姐姐。”
皇上赞赏地看着静姝:“有你这样仁慈贤德的妃子,是朕之幸,朕几次要升你为妃位,这次更是想好好补偿你,可你却都拒绝,连个补偿的机会都不给朕。”
静姝笑笑:“臣妾有皇上的爱,胜过所以,位分在臣妾眼中分文不值。”因皇上下午还要批奏折,在静姝这里小憩了一会便回了御书房。
送走皇上,静姝懒懒的躺下,紫霞来给她被角掖了掖:“娘娘可真是的,皇上给你位分为何不要,古语便有位高权重,娘娘手中的权利越大,办事就月方便啊。”
静姝闭目养神:“白妃,瑾妃的位分都高于我,你看她们的权利可曾大过我?在这**,名义上的位分是其次,皇上的心在哪才最重要。”
虽然处置了慎嫔,可静姝一点报仇的快意都没有,她一心只想着自己的孩子:“他们现在不知行到了哪里。”这样自语着,两行泪又流了下来。
良朗带着孩子,一路倒也顺利,在京城还不觉得,越到边疆便越觉得干冷,刺骨的寒风似要将人吹透一般,良朗把所有的衣服都给孩子穿上,又包了几层被子,看着这么小的孩子他亦是心疼。
好不容易看见了边境象征本朝的旗子,良朗大喜,车夫也用力的抽了几鞭,那马便用力跑起来,待到得跟前,两个守卫马上喝住他们。
因此处常有部族奸细出没,守卫分外谨慎,外加长年作战,言行举止也十分粗鲁,良朗马上下车解释,刚迈下车,就感到一股寒风灌进喉咙,呛的他使劲咳嗽了几声。
那守卫一看这样也料定他不是个在边境生活的人,便问:“哪里来的?”
风雪中,良朗需大喊对方才能听见声音:“朝廷派来的!”说着拿出圣旨,那守卫一看,果然不假,便连忙把他们带进了将军帐篷。
说来也怪,忠平那日救起的飞鹰,见到陌生人定是狠狠攻击,可良朗进来它只瞪着眼睛看了两眼,便继续埋头睡觉。
良朗看着那飞鹰很是有些惧怕,忠平大笑:“哈哈,好久不见,兄弟可还好?”
良朗拱手:“好的很,许久未见,忠平兄杀气重了许多,不似以前,书生气多一些。”
“嗯,日日作战杀人,难免血腥气重些,若这里还书生一般,便只能吃败仗了,兄长怎么忽然想到这凄苦地方来?可是有事。”
良朗看看四周,忠平便叫不相干的人退下,良朗这才打开他带进来的一些被褥,忠平早就看见良朗带着的这些铺盖,他只以为是天寒地冻,良朗用来保暖的,可一层层打开,里面竟是个熟睡的婴儿。
忠平惊道:“兄长这是做什么,在这冰天雪地带个婴儿来,难道是要将他冻死?”
良朗微微笑道:“若冻死那便是你的错了,你倒是仔细看看,这个孩子像谁?”
忠平十分不解,他凑近了看看,那婴儿似乎感到有人靠近,吸了吸鼻子,睡梦中哼了两声又继续睡,忠平道:“看来十分可爱,若说起像谁,那我便真不知。”
“你这糊涂将军,这是你的孩子啊!”
忠平瞪大双眼:“兄长你开什么玩笑!我忠平在京数年生活怎样你是知道的,怎么会平白的生出个孩子来?!”
良朗看着他:“这是你和静姝的孩子。”
忠平一下子愣在那,他无法形容此刻内心的感受,好像是一个惊雷,在心中炸开,他只觉头昏脑胀:“静姝和我的...”
良朗点头:“你这人倒真是狠心,就那样抛下静姝一人在宫中,一个女人,在**那么多豺狼虎豹的监视下,生下这孩子,可想而知是多么不容易。”
“可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忠平咆哮着,他必须马上弄清楚真相。
忠平便将静姝如何误会他,当时为救父亲是怎样的迫不得已,又如何艰辛用计谋将孩子送出来说了一遍。
“说实话,当时我们都不知道你去了静姝家乡,若知道了,她何苦还要自己受这苦?当夜,她去你住处找你,差点被戍位打死,幸好我去了。
她身边人都劝她将孩子打掉,可她一意孤行,不顾自己危险,硬是要生下来,只因为,这是你的孩子。
可是你也知道,这个孩子断断不能留在**,否则后患无穷,因此我们里应外合,叫所有人都以为这孩子死了,我这才找个借口,把孩子给你送过来,忠平你要保证身边人没人把这件事泄漏出去。”
忠平猛的灌下一壶酒:“静姝,我对不起她,你放心,这里所以人都是我的生死兄弟,绝不会泄漏半句!只是我既然知道了事实,就不能叫静姝还留在宫中,我要去救她出来。”
“混账东西,现在是你义气用事的时候吗?静姝现在已经在刀尖上,你此刻去非但不能救她,还会把自己也搭进去,到时候,这孩子要怎么办呢?你放心,静姝聪明,她会保护好自己,我也会从旁协助,你只要在这里把孩子健康养大,到时候再做计较也不迟。”忠平恨自己当初义气用事,误会了静姝,现在她对静姝无限思念,无限爱恋,所有的误会在这一刻全部化解。
他看着孩子,这个铁血汉子的脸上也渐渐露出些许温情,忽然间自己就变成了父亲,这个喜悦来的太突然,他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又凑近孩子,使劲看着:“嘿,良朗,你看他的鼻子嘴巴,都长的十分像我呢。”
良朗觉得好笑:“像你还了得,不如多像静姝,长大才是个美男子。”
“男孩要长的美做什么?!将来我定要教他诗书武功,叫他能文能武!孩子叫什么名字?”
良朗摇头:“静姝说,要你来给他取名字。”
忠平心中一股暖流涌过:“那便叫思骨。”
良朗跟着念了一遍:“思骨,好极,静姝她会明白。”
两人交谈许久,良朗才啊了一声:“差点忘记了,皇后送你的东西还在车上呢。”说着便去给取了来,良朗当面打开,是一件亲手缝制的鹿皮袄子。
良朗叹了句:“皇后也是费心了,连皇上都尚未得到皇后亲手做的衣服呢。”忠平只看了一眼便丢在一边,良朗只能无奈叹气。
自从孩子到了军营,枯燥乏味的军营生活也快活了许多,军士们今日去猎个野狐,明日去猎头棕熊,都说自己打的东西皮子最好,做成衣服最保暖,军营上空日日都飘着欢声笑语。忠平也不再日日对着远方借酒浇愁,他的生活有了寄托,有了希望。
良朗本想在边疆多留几日,也替军士们看看病,可无奈,他体弱,实在受不了边疆的气候,便只能打道回府了。
回到京中,他第一件事去复了皇命,接着便是去香草堂,静姝本在郁郁,听说良朗来了她马上振作精神,良朗进来未待静姝说任何话他已经明白静姝要问的,于是便重重的点了点头。
静姝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大人辛苦了,请上座。”
良朗笑着:“还是恪守礼仪吧,不要叫不相干的人看了怀疑。”
“是呢,还是大人想的周到。”静姝这样说完便看着良朗,见他是两手空空而来,便有些失望,她以为忠平会叫良朗带回来些什么,见静姝这样,良朗十分明白,他笑道:“忠平怕带回物件会连累娘娘,但是,孩子的名字叫思骨。”
静姝一听,眼睛瞬间散发出光芒,然后脸色浮起两朵红云:“思骨,发自骨子里的思念,忠平懂我。”
见她这样,良朗知道自己再毋须多言,便告辞离开了。
离开前,他给紫霞留了一条虎皮围巾:“你戴着,走前见你冻的厉害,我心疼,这个能为你抵御些严寒。”说完便亲手给紫霞戴上,紫霞从心里觉得暖和。
出了香草堂,良朗心情有点沉重,这边是欢喜,可他还要去皇后那边复命呢,这样的事情往往是作为中间人的他最为为难,忠平对皇后自然别无他想,可若他直接言明怕是皇后恼羞成怒让他掉了脑袋也不一定。
就这样一路犹豫着,颠倒着措辞来到了永寿宫。红袖见是良朗便知他为何而来,直接便带他去见了皇后。
皇后自然是十分期盼,不过是皇后的身份,必须叫她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
良朗给皇后把着脉,皇后不开口他也不必自己先提及,于是只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娘娘身子还算康健,只是最近有些心绪不宁,喝些凝神的补药便好。”
皇后看着他:“嗯,最近本宫是操劳了些,毕竟是国母,想的事情也多了,我叫你带到边境的慰劳军士的东西可都带了去?”
良朗点头:“是,将军收到之后十分感念皇恩,说定要好好收藏,时刻不忘为国尽忠。”
皇后有些失望:“哦,收起来了。”
“是,将军说那样好的东西他成日里作战打仗,穿在身上便糟蹋了。”
这样说皇后心里总算能安慰些:“嗯,你是去替他看病的,他的病情怎样?”
“回娘娘的话,将军现已无碍,前些日子是边境突降暴雪,气候异常,周围又没合适的药材,将军这才病倒,经微臣医治,将军现已完全恢复。”
皇后心下舒坦了些:“嗯,范忠平是国家良将,理应得到最好的照顾,这一趟也辛苦太医了,本宫这有些不起眼的东西,还望太医不要嫌弃。”
良朗抬眼看去,红袖端来的不下百金,良朗明白,这是要他封口的意思,若是不拿,恐怕皇后便不会安心,于是他便接下来:“谢娘娘赏赐,微臣已经去回过皇上了,也提到了娘娘慰劳边境军士的事。”
皇后脸色一下子紧张起来,良朗接着:“微臣告诉皇上,娘娘拿了许多珍贵药材给微臣,边境本就缺医少药,这些珍贵药材救了许多军士性命。”
皇后这才微笑起来:“劳烦太医了,红袖,好生送太医出去。”
良朗出了门,回去路上,静风问道:“师傅为何要替皇后说好话?”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静风无言,便默默的跟着良朗回了太医院。
又过了数日,静姝正在给皇上绣被面,钱多进来说“娘娘,明和宫的那位,殁了。”
静姝拿着绣花针的手,在空中顿了顿,便继续绣:“你看见了?”
“是,那两个宫女因是慎嫔连累了她们,因此日日往死里打,一直折磨了这数日才死去,死的时候,慎嫔已经全身没一处好皮肤,若不是天冷,怕是要溃烂了。”
落樱骂道:“多嘴的钱多!娘娘只问你是不是亲眼见了你便说了这么多,也不怕恶心着娘娘。”
钱多马上打着自己嘴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静姝摆摆手:“随便拖去个乱葬岗扔了吧。”钱多便出去办去了,钱多办事谨慎,宫内外无人察觉,他便已经把明和宫收拾的干干净净,那两个宫女随后也被处以极刑,处理掉了。
晚上,皇上来陪静姝,静姝烛光下十分娴静:“皇上最近陪臣妾是不是太多了。”
“怎么,陪你倒不高兴?”
“臣妾当然高兴,臣妾巴不得皇上日日在这,只是皇后册封不久,若皇上只宠溺臣妾,怕是对皇后不公平了。”
说到皇后,皇上有些郁闷:“大约真的是**事情繁杂,皇后册封之后,忙的不可开交,朕看前皇后也不曾这样忙碌过。”
静姝立刻明白了,这便是太后使的绊子,她暗中命宫中各处,大小事宜全部要皇后过目,这样一来皇后就是日夜不睡也办不完这些事情,难免会冷落皇上了。
提起皇后皇上扫兴,便换了话题:“朕看你最近日日都在绣什么。”
“是,马上开春了,臣妾打算给皇上绣两个新被面,冬日那些厚被子也是要收起来了。”
“这些何苦要你亲自做,被面这么费工夫的事,叫绣房的人做就好,朕倒想起来,你好似从没绣过香囊给朕,不妨绣一个,朕定日日带着。”
静姝笑道:“臣妾才不要绣荷包呢,绣个被面也就只有皇上看着,若是绣个香囊,皇上日日带着,岂不是叫人笑话臣妾手艺,臣妾是最不擅长刺绣的了。”
皇上正色:“是你绣的朕就喜欢,谁敢笑,朕定不饶他!”
静姝不想再纠缠下去,因为那个让她愿意去绣香囊的人,此刻正在千里之外,于是静姝便叹了口气落下泪来,皇上奇怪:“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静姝拭了拭泪,一副心酸模样:“只是说起绣工,臣妾想起了慎嫔,她是最擅长绣活的了,可惜呀,臣妾听说今日慎嫔殁了。”
“为何?是自戕吗?”
“却也不全是,筱倩因没能护主,撞墙自尽,她父亲也离她而去,臣妾听闻慎嫔近日里不吃不喝,抑郁成疾,前儿个,太监进去送饭,发现她已经殁了,倒是安详,没什么怨恨。”
“嗯,能叫她活这么久,还继续待在明和宫,做她的慎嫔,她理应感恩。”
“臣妾想问问皇上,慎嫔的事该怎么办?她的大体还在明和宫放着,臣妾不敢擅自决定,还等着皇上发落。”
皇上想都没想:“你处置,只是不能大办,毕竟她罪孽深重。”静姝点点头,又是一副伤心样子。
其实她不过是想叫皇上做这个决定,慎嫔此刻早不知被扔在了什么地方,静姝早料到皇上不会过问,因此才故意来问他,也好叫皇上觉得自己没主意,需要保护。
皇上揽着静姝:“看你这样事事依赖朕,朕真是又开心又担忧,本还想叫你学学**的事,也好分担一下皇后的辛苦,如今看来,还是等等吧。”
静姝笑着:“臣妾才不愿意做这些累人的事,臣妾就只喜欢陪着皇上,无忧无虑。不过皇后若太累也实在叫臣妾不安,白妃姐姐近日里身子恢复不错,皇上可叫她帮衬着。”
“嗯,白妃稳重,她担得,说起白妃,朕便想起了瑾妃,原是朕对不住瑾妃,幸好有你,瑾妃才能恢复到现在这样,静姝,朕要怎么谢你,你实在帮了朕太多。”
静姝依偎着皇上:“皇上若再言谢字,臣妾便不高兴了,只是瑾妃姐姐身子还未好全,不能劳累。”
果然,次日皇上便下令白妃协理六宫,皇后心中不满,她不愿意任何人来瓜分自己的权利,自己费尽心机得到今日的一切,她怎么允许别人来插一脚,何况还是太后身边的人,可太后明里暗里给她使绊子,她实在是分身乏术。
皇后心中也有些焦急:姚静姝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动手,太后未免也得意太久了吧,还是她其实是在耍我!不然也不会叫太后身边人插手进来!
这样左右想了许久,可她也无暇细思,东西六宫,各府个院的人,都排在永寿宫门口等着接见呢。
看着白妃蒸蒸日上,紫霞不解:“娘娘是打算真的扶持白妃吗?协理六宫这样的好事,娘娘为何不叫瑾妃娘娘去做。”
静姝道:“你真的以为这是个好差事?太后现在正恨皇后,谁这个时候协理六宫定是有忙不完的差事,这可够白妃喝一壶了。”
“可是娘娘不怕瑾妃娘娘误会?”
“不会,姐姐是最不在意功名利禄的人,不过,确实也是时候了,你叫北飞进来。”静姝吩咐了北飞几句,她便飞奔着往清雨阁去了。
瑾妃见是北飞,便知道要行事了,北飞来传到了话不敢久待便要回去,临出门,瑾妃也叫她带回几句话:“静姝交待的事情我一定会办到,你也告诉她,她提携白妃协理六宫我十分明白,谢她在这个时候保护了我。”
静姝听了瑾妃的话,十分感动:“果然是心意相通,静姝没有看错人。”
因皇后日日抽不出空,因此也无暇顾及惇清,惇清已经许久未曾见过皇上,她只能帮着皇后照顾皇子,眼看着皇上长在香草堂一般。
这日,静姝听说明佛寺来了一位和尚,求子十分灵验,静姝便求了皇上,去找那和尚求符去了。皇上无趣,便想着去看看瑾妃,真巧碰上午膳,皇上用完便睡了一刻。皇上在瑾妃这里午睡醒来,见寝殿的桌子上放着一盘茶点,他只觉得熟悉,却一时想不起究竟在哪见过。皇上起身,度到桌边吃了一块,味道很是特别,似乎是曾经吃过。
这个时候瑾妃走了进来:“皇上已经醒啦?”
皇上点头:“这茶点很特别,以前没见你做过。”
瑾妃笑道:“是呢,静姝手笨的很,这样精致的东西,可是拜了师傅才学会的,皇上可觉得好吃?”
皇上又吃了几块:“嗯,好吃的很,并不是味道出奇,而是...朕总觉得有一种说不清的怀念,却不知道这怀念之情从哪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