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三爷皱了皱眉,审视着云端。采萱却有些害怕挑起争端,并不是她怕争端,只是还在眼前一片迷茫的情况,争端不是好事。
采萱低声道:“三哥别听云端妹子的,她是太担心我了,哪有人欺负我来着,我在府里好得很。”
温三爷尚未说话,陈沣就抢了出来,“真的如此吗?萱妹妹?”他的眼里全是关切。以杜采萱对男人的直觉来说,这种关切远远超出了表哥对表妹的感情。
她对这样的感情,向来都是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来接受的。而现在,她竟莫名的有些恐惧了。这样一个保守而陌生的年代,一个已婚女子与表哥的暧昧,往好了想,或许可成一段佳话;往坏了想,那就是私通。这样的罪名她担当不起,至少现在不能担当,哪怕她的丈夫比人渣还不如。
采萱低了头,“表哥多虑了。”
她有意避开陈沣,陈沣感觉到了,离的采萱远了些。
温三爷看了看采萱,又看了看陈沣,向云端道:“你呀!”
云端翻了个白眼,向公主道:“嫂子,你看看哥哥!”她扭捏的撒起娇来,弄得公主怪难为情的,只得向温三爷道:“相公,你又何必说她呢?”
温三爷摇了摇头,“我这妹妹从小就被我和爹爹宠坏了,只当有了嫂子可以管管她,却不料宠她宠得更厉害呢!”
公主在自己的夫君面前放开了许多,也就借着三爷的话往下说:“那只怪咱这妹子命太好,将来到了夫家,恐怕就宠得更厉害了!”
采萱这时将眼神从云端身上移开,转到贺三公子的身上,只见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脸颊微红的温云端,双眼里全是爱慕。
云端靠在公主怀里撒了个娇,腻了一声:“嫂子!”
采萱只顾观察这一对,却没有注意到在自己身后,陈沣正这样默默的关注着她,疼爱之情不比贺三公子对云端少一分。
话说到了这里,六人若是结伴而行,于采萱来说就有些尴尬了。她也就问道:“不知道你们三位要去哪里呢?”
温三爷道:“我们三个不胜酒力,出来透透气,倒是你们,不听戏到这里来做什么?”
云端道:“刚看完了云容的‘猴戏’,又要听她点的‘猴戏’,好没意思!”
温三爷置之一笑,“你待会儿去点一出自己喜欢的就是了!”
云端道:“我没她那么有人缘。”云端似乎是在哥哥面前才如此放肆。
贺三公子道:“那二妹妹喜欢听什么戏?改日我请熙阳最好的戏班子,到你家专门为你唱一出。”
云端道:“贺三哥自然是一片好心,只怕我承受不起。恐太太又要说我,不年不节的,又不是生日,弄这些劳什子来做什么?又是铺张,又是浪费的,我可受不了!”
温三爷和公主同时摇了摇头,“这张嘴就是不肯饶人的!”
贺三公子又道:“那就请二妹妹到我家去看。”
云端羞涩一笑,不去理他们,向这边挽了采萱的手,“他们都不是好人,只有你最好,咱们一处……”
采萱这会子已经放下了矜持,开起玩笑来,“你也就只能来欺负我!”说着,就和云端挽着胳膊沿湖走开。
陈沣的耳膜却被这句话结结实实的撞了一下,叹了一声,看着采萱离去的背影,一脸怅然。
温三爷道:“陈兄,咱们出来的时候不短了,该回去了。”
陈沣含糊的“嗯”了一声。
温三爷向公主道:“你们转一转,也早些回去吧,老太太见了,要不高兴的。”
公主点头应下。
贺三公子又看了看云端,也就和陈沣、温三爷一道离去了。
一直到傍晚,戏才散了。温母却是早已疲累,先回去歇了。到了晚间,众媳妇、小姐换过衣衫,围坐在温母屋里,为她暖寿。
采萱喝了几杯酒,微微有些醉意,和云端挨在一起,身子懒懒的。其他媳妇却还都是端端正正的坐着,通身大家闺秀的气派。而三小姐云容,则更是神采奕奕,闹了一下午,此时也不见丝毫倦怠。
温母也有些累了,斜倚在榻上,微眯着双眼,听云容和二奶奶在她身边说笑。
丫头桂花拿了剪子剪了下灯花,烛光一暗一明,温母坐直了身子,斥道:“跟了我这些年,竟然忘了这个规矩!”
桂花慌得跪在地上,道:“请老祖宗恕罪!我只看那烛芯燃了好一阵子,再不剪……”
“再不剪又如何?”
桂花跪在地下只管哆嗦,不再说话。
二太太道:“老祖宗,大好的日子,何必为了这事儿怪这丫头呢?她跟了您这么些日子,您对她一项满意,今天想必是高兴才忘了!”
三小姐云容咯咯笑了两声,“老祖宗,桂花姐姐剪灯花,不过觉得屋里不亮堂了,我倒想起个物件,保管让着屋里亮起来!”
温母道:“你又有什么怪主意!”
云容起身,向二奶奶拜了拜,道:“这物件我得向二嫂来讨,还请二嫂借我一用……”
二奶奶抿嘴道:“什么东西?只要我有,你只管拿去便是!”
云容又向温母道:“老祖宗,二嫂已经答应了,那就请您饶了桂花姐姐吧!”
温母不冷不淡的冲桂花点了点头,示意她起来。
云容走向桂花身边,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桂花先是一惊,后满脸微笑,应了下来。
一会功夫,桂花和另一个丫头就将二奶奶送给温母的“寿”字珍珠匾额抬了上来,又有一小丫头伴着一长几,将匾额支住。
二奶奶道:“容儿,你这是要做什么?”
云容诡秘一笑,道:“还请桂花姐姐、芍药姐姐灭了蜡烛!”
众人不解其意,温母脸上的疲惫神色也褪了去,饶有兴致的看着云容。
随着烛光一点一点的逝去,那“寿”字越发的亮了起来,照亮了温母欣喜的脸。
云容道:“早就听说外祖父的珍珠夜间可发光,乃是稀世奇珍。”
二奶奶微微一笑,“容儿这鬼丫头,这连我都不知道,准是姑母告诉你的吧?”
云容道:“嫂子若是知道,就该拿两颗镶在绣鞋上,走夜路也就不必打灯了!”
她这一说,惹得众人都笑了。
云端却没有笑,她推了推身边懒洋洋的杜采萱,采萱抬起头,“咦”了一声。她没理会采萱的疑惑,起了身,绕着那匾额走了一圈,道:“果然是光华璀璨啊!”又转向温母,“可老祖宗是否知道,这世上能在夜间发光的宝贝,不只这南海珍珠一样?”
温母道:“那是自然。”
“孙女就知道老祖宗见多识广……”云端微微欠身一笑,“可孙女想问问老祖宗可知道另一件宝贝,就是您另一个孙媳妇家中祖传的?”
温母此时高兴,就指着杜采萱道:“那就是泰儿媳妇家的!传说那是她祖上,培育出一种吐荧光丝的蚕来,结茧之时,就像一颗颗鸡蛋那么大的夜明珠,落在了碧玉盘里!用那蚕丝纺纱,那布就可在夜间发光,也是稀世奇珍……”温母露出一丝遗憾,“只可惜,那蚕的培育方法奇特,有一点疏漏,就难以成功,如今已经绝迹了!”
云端道:“蚕是绝迹了,可布却还是有的呀!”
采萱的脑袋突然被点亮了,就是云端给她的那匹白布?!
云端转向采萱:“四嫂,听闻当年杜老爷为求娶您的母亲,就把此物作为聘礼?”
采萱起身,道:“正是。”
众人惊叹,“果真有此物?”
温母更是欣喜若狂,“泰儿媳妇,那东西在哪里?”
采萱欠身道:“孙媳已将此物献给老祖宗了!”
温母惊呆了双眼,云端冲采萱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而二太太、二奶奶和三小姐的脸上,则挂出了一丝怒气。
“快去取了来!”温母命桂花道。“我原只是听我的母亲说过,她当时也只见过一次,见当时的太后穿过一次……白天如银似雪,晚上散发着幽幽淡淡的青光,就像天上的月亮一般明亮皎洁。”
桂花取来采萱送来的锦盒,交到温母手里,温母打开锦盒,长大了嘴巴,她的脸已经被那布照亮,清晰的可以看到每一条皱纹……
她轻轻拂过那布匹,又将锦盒放在桂花手上,取出布匹,手上真如捧了一潭月光。
云端碰了一下采萱,采萱及时反应过来,躬身道:“孙媳祝老祖宗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好好好……”温母高兴的道,眼泪竟然流了下来,“你呀,这宝贝该自己留着的呀!”
云端道:“老祖宗,四嫂这人最实在了,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您,想着太太和四哥,哪里还记得自己呀!”
温母道:“是个好孩子!”
云端冲采萱眨了眨眼睛,同时向二太太和云容投去傲慢的一瞥。她们处心积虑,粉墨登场,最终落得惨淡收场,主角瞬间变成陪衬!
此时的二奶奶将目光从布匹上移开,落到采萱身上,重新审视着这位不动声色、默默无闻的四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