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王大将军所住的宫殿有一处别院,院内冷清却难得安静,里面住的正是他的夫人曼珠,曼珠自进宫来便不问世事一心向佛,如果说她内心没有半点凄苦那绝对是假话,实际上她苦透了,也苦怕了。
她宁可身受饥寒也不愿如现在这般活着,每日只有贴身侍女杏儿陪伴,其他人甚少出现,李信给她的是无尽的孤独与苦楚,她过去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一场爱恋竟变成了如此下场。
喜儿刚给曼珠端了杯茶,曼珠耳朵尖:“有人在外面,你出去看看。”
“是。”
喜儿走到门口稍微打开门,便看到王站在门口,她惊慌失措赶紧请安:“殿下!夫人,殿下来了。”
曼珠从里面款款走来,挑起珠帘,“殿下。”
“曼珠姐姐,这些日子也是苦了姐姐你了。”
“杏儿,带李如大人去前面坐坐吧。”
“是,夫人。”
曼珠引李敬入内,“殿下请坐,我这只有清茶,还望殿下不要嫌弃。”
“曼珠姐姐,你我之间就不必再说客套的话了。孤自从登基以来,终日被李信压制,名义上我是西陵王,然而掌握这西陵兵权的却是他李信,若是有一****让孤死,只怕满朝之中无人敢说些什么,姐姐的父亲是西陵元老,再加上姐姐是李信的夫人,若是有姐姐相助,此刻便是最佳的时机,李信今日早晨刚刚离开西陵,待他回来,我们便来个瓮中捉鳖。”
“不是我泼你冷水,李信这人天生武艺高超,又得人心,你我二人如何能将其制服,而且若是他离开宫闱,必然留下阿吉或者书生一人,阿吉天生蛮力,有万夫莫当之勇,书生足智多谋诡计多端,怕是不好对付。”
李敬听她这么分析心中便更有底气了,看来这曼珠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些事情。
“姐姐和我说这番话,李敬万分感谢,然而若是此时不做只怕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若是失败了,所有的事情孤一力承当,绝不连累姐姐。”
曼珠起身她手里的佛珠立刻散到地上,李敬愣在那里,他在等一个回答。曼珠捡起一粒佛珠,“你我看似是这人上人,然而最终不过是沧海中的一粒细砂,连生死都不能自己把握。”
“姐姐可知道……”李敬为了说服曼珠便也不管不顾了:“你可知道李信为何出宫,他这趟是带那恒川公主回恒川。”
“恒川公主?”曼珠脸色一变,全然没了刚才淡然自若的模样:“你说的是御灵犀?她还活着?”
“这全王宫的人都知道了,唯独姐姐在这别院得不到这样的消息。”
“她没死。她没死……她为什么没死!”因为这个女人,她曼珠被囚禁在此郁郁寡欢,她本来就该是李信的妻子,她这一生所有的不幸都是拜御灵犀所赐,她绝不甘心这个女人回到李信身边,绝不!
“说说看你的计划。”
郑浩正准备带领人马去见御灵犀的时候,琼花从外收到了消息,她不敢怠慢连夜进宫禀告郑浩。
“殿下,探子来报,李信出宫去恒川了,此时正是攻下西陵的好时机。”
郑浩听了沉默了好一会儿:“告诉大队直接前往恒川。”
“太子殿下。”琼花大惊,如今局势紧张,太子离开宫殿,只怕三王爷立刻就会有所动作,去往恒川没有十日日绝对回不到商都。
“要拿下西陵多的是机会,无需多言,该做什么我自有分寸。”
琼花对这御灵犀本身就有敌意,早知如此她不该帮罗刹女的。“殿下是否要留下点人在这看着。”
“你和我一起去,告诉罗刹女,若是我三哥得意过头,只要迷了他的魂即可,不要轻取其性命。”
琼花大惊,罗刹女已经做得如此低调,这郑浩难道真的背后长了眼睛么。
“这是第二次了,往后别在我背后玩花样,你阻拦宫女传递消息是第一次,你隐瞒罗刹女回宫是第二次,不要再有第三次,否则在你没做之前,你就已经死了,知道么。”
“属下不敢,属下只是……”
“我知道你想什么,正是因为你其心不恶所以我并未追究。”
“属下知道了,属下现在就去找罗刹女安排。”
灵犀在马车上醒来,一入恒川天便暗了起来,即使是初夏恒川依然是北风瑟瑟,如今的恒川寸草不生,看起来十分凄凉,灵犀看着眼前景象便想起过往种种,她虽仍记不得与李信的事情,却忆起童年与父母在恒川的事情,她开始记起来自己的名字。
马车进了王宫,如今的王宫已经被烧毁了,只剩下残垣断壁,唯独是帝女宫,因李信特别修缮还保持着完整外貌,李信下了马车,将灵犀扶下马车,灵犀走入帝女宫中回忆便如潮水汹涌而来,她记起李信对自己的回避,记起被李信母亲活埋的场景,记起李信说留自己一命是为了让自己受到惩罚的那些话,她怕了,她真的是怕了,究竟这个世上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灵犀逃入帝女宫中关上房门,李信急着上前,他不敢直接推开门,怕是又刺激到灵犀。灵犀死死抵着门:“你别进来,我谁也不想见,你或者郑浩,你们都不是好人,我谁也不要见。”
李信正一筹莫展之时一个穿着貂皮袄子的女子从附近走了过来,那女子长发飘飘十分清冷。李信仔细一看,那人竟是蓝青!
“你是蓝青姑娘。”
“李信大人。”蓝青对李信点了点头,原来那时御灵司刺了她一刀她并没有死去,之后她便跟着余下的人在恒川生活,平日无事她喜欢到恒川宫中祭奠亡灵。
“是灵犀在里面么。”
“恩。”
“不如,让我进去试试。”
蓝青敲了敲门,灵犀平复心情便在门上戳了个洞,她看了看竟是自己的嫂嫂。
“蓝青姐姐。”灵犀拉开门只让蓝青入内,蓝青帮她关上门,“没想到妹妹还记得我。”
“我当然记得,你是蓝青姐姐。”
蓝青让灵犀坐在梳妆台边,她见灵犀头发凌乱便帮她梳头打扮,“那时在宫里你就不爱讲究,总是不知道保暖,也不爱打扮,难怪驸马那时候瞧不上你,如今瞧驸马爷那痴情的模样,你两真真是天生注定。”
灵犀并不说话,只是落下了两滴热泪,她抓着蓝青的手:“你知道我哥哥在哪么,我好想哥哥,好想见到他。”
“恒川人都在找他,但是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我很久没有去过外面了,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但我想他一定还活着,为了恒川,不管多么难,太子都会活下去的。”
李信叫阿吉带其他士兵到帝女宫内居住,他自己则坐在灵犀门外喝茶,他本是最厌烦寒冷天气的,然而现在真回到这冰天雪地之中却倍感亲切。
蓝青从房间里出来便看见李信坐在门外:“驸马,外面寒冷,不如还是早点休息吧,看样子公主是失去记忆了,你也不要逼她,她经历了这些,心中那么苦,不愿想起过去的事也是正常。”
李信大叹:“你说的也有道理,是我负了她。”
“驸马不必这么想,你对公主的情谊,我能够明白,要带一个亡国公主回去需要多大的勇气,我想不如你找一些公主喜欢的东西,帮助她回忆过去的事,你看呢?”
“她喜欢的东西。”李信记得过去灵犀总喜欢收集寒樱草,他急步走向花园,当初灵犀费尽心血才种下的樱花树早已枯萎,花园之中遍地狼藉,哪还有寒樱草的影子。
“寒樱草都被龙雁的火烧光了。”蓝青知道李信要找什么,然而如今恒川已经是败落之地,哪还有花可采撷。
“你知道,哪里还有寒樱草么。”
“恒川的主城都被烧了,若是要找寒樱草的话,只能是恒川其他城池,在不远处一日路程有个地方叫艾梁,那里有一处悬崖,地面裂缝,悬崖陡峭,那里应该还有寒樱草。这几年恒川的游民大多改种其他植物存活,很少有人专门种植寒樱草了,然而那里是恒川极寒之地,想必应该还会有寒樱草保留。”
李信听完便回到马车,他穿着白虎皮袄骑着马准备出发,“还望蓝青姑娘带路。”
蓝青自幼练习骑射,她赶紧利落的上马:“请驸马随我来。”
阿吉听到外面动静便出门,见李信离去他便急起来,如今局势这般紧张,然而灵犀在此他不敢随意离开,一时之间左右为难阿吉只得进去和兄弟们喝酒消气。
欢喜骑着马跟在郑浩身后,她想着那书生看起来是李信身边的人,如果李信在恒川那书生也应该在恒川,这么说她又能见到那个坏小子了,回过神来欢喜又憋住笑,自己怎么会想见到那个坏小子呢,这世上简直没有比这人更坏的了。
此时商都王宫里,三王爷郑卿一得知郑浩出宫的消息便连夜进宫,他部署多年却不敢行动,当下便是除去郑浩亲信最好的机会。郑卿还没到中宫便在长廊上看到自己的母亲良妃。
“母亲,你怎么会在这里。”
“其他人留在这里,你跟我来。”
“是。”
二人一路走到御花园中,此时朗庭灯光亮起,一阵暖光打在良妃身上,郑卿抬头一看总觉得母亲似乎年轻了许多。
“你连夜进宫可是为了那郑浩的事情。”
“母亲,儿子运筹帷幄这么些年,为的就是这么一刻,郑浩手下有一员文官乃是孩儿安插在他身边的人,只要他模仿郑浩手信召其亲信进宫,我便可于前殿诛杀其党羽。”
“可是你可以模仿其手信,却无其玉印,那些人如何信你。”
“母亲放心,儿臣早已买通太子妃的父亲,太子妃被郑浩用滚水烫伤,那向大人如何能忍,向大人本就是管理宫中卷轴之人,刻印易如反掌。”
“你诛杀这么多人,若是你父王问起,你如何回答。”
“父王一直对七弟不满,我早于前几日上奏这些人的罪行,七弟圈养暗部一事,父王本就不满,如今借这一罪让他永不得翻身。”
“哦,你只有十日时间,你觉得这些事情来得及么?”
“母亲,这些事情孩儿自由安排,母亲不需要这么担忧。”
“是么,真是精彩绝伦的一场好戏。”
郑卿大惊,为何良妃声音大变,只见那女子摇身一变化作另一幅模样:“只可惜你这宏图伟业绝对没有你等下死得精彩。”
“你是谁?”
“我不就是你口中七爷圈养的暗部。”
“早闻七弟手下有一擅长易容的奇女子,就是你么,我母亲又在何处。”
“她呀,死了,埋了。”
“你这妖女!”
“哟,放心,我开个玩笑,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随便杀一个妃子,而且黑发人送白发人,哪有白发人送黑发人有趣。”
“你……”郑卿拔出宝剑欲先下手为强,罗刹女大笑:“你现在一用力气,这毒就发作的更快。看看你的手把。”
郑卿这才发现自己双手都被腐蚀,很快疼痛就湮灭了自己,他这才想起刚才那女子拉过自己的双手,应该就是那时候给自己下了毒。
“你这女子,好生狠毒!你为何要为虎作伥!”
“为虎作伥,三王爷年纪轻轻记性怎么这么差,当初幽远一族被灭族,你抓那几个俘虏炖了肉,你吃的可算开心,今日我留你全尸,已经是大仁慈了。别说弄死你,就算将你千刀万剐,到了阎王殿前我也谈不上亏欠一分一毫。”
子时,一内侍官跑到中宫跪在门外,守门的内侍官问道:“大胆,三更半夜为何要打扰殿下休息。”
“启禀大人,小的方才经过御花园,见到……见到三王爷的尸首!”
那内侍官大惊:“你……你可是看清楚了!”
“小的确确实实看清楚了!”
“你们快去把那人尸首辨认清楚,如果确实是三王爷便赶紧将尸体拉过来。”
不消一会儿那些人便抬着郑卿的尸首到了门前,那老人一看便认出郑卿,他赶紧对着门内战战兢兢的喊着:“殿下!”
过了一会儿传回了声音:“什么事情!”
“殿下,三王爷他……三王爷他……”
商都王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侍寝的良妃也跟着到了门前,商都王打开门,那前来通信的内侍官便上前,她刚走上前身上便扬起了一阵粉尘。那粉尘无色无味,旁人不易察觉,而那商都王吸入粉尘不消一刻便不能言语,那内侍官正是罗刹女幻化而成,罗刹女扶着商都王:“殿下节哀!”
商都王瞪大了眼睛一直抓着罗刹女的手,罗刹女露出了诡异的笑容,而此时大家都围在三王爷尸首边,良妃更是泣不成声没了人样。
罗刹女见状便打晕了商都王,她大喊:“殿下晕过去了!”
一晚上这罗刹女杀害了三王爷,毒哑了商都王,她悄悄退出人群放出信鸽,如今她是全心全意的帮助郑浩夺取王位,只有如此方能扳倒李信还有书生,她一定要叫那书生付出代价。
勤务殿中书生用黑白子摆了一局,他一直开着门似乎在等着谁,待他放下最后一颗棋子,他等的人进门了。
“夫人,看来你们都摆好阵仗了,如今是请我入瓮?”
曼珠走近书生仔细看他在下的棋,“白先生棋艺高超,为何今日给自己下了着死棋。”
“看似死路一条,却是生机无限。”
“先生是帝都军师百盛之后,每每有奇招小女无不佩服,然而李信所做实乃大逆不道之举,还望先生弃暗投明。”
“哈哈,大逆不道之举,夫人您口中说的可是你的夫君,这女人的心啊真是比天象更难以揣摩,所以我便早早决定绝不娶妻,也免了这些麻烦。夫人也无须多费口舌,是去天牢还是去其他地方?”
“还请先生到东宫。”
曼珠清楚这宫中的侍卫大多为李信亲信,唯有东宫的虎卫他们一向只听王的号召。
书生披上外衣淡淡说道:“夫人可知为何公子如此喜欢御灵犀。”
曼珠转向书生:“先生这是何意。”
“若今日是御灵犀在此,就算被虎卫的老虎咬碎了脖子,她也绝无可能算计公子,小人只是粗浅的认为所谓爱情大概是先考虑对方再考虑自己。夫人,这次游戏结束后,只要你记住这点,或许公子会留夫人一条活路。”
“先生认为李信能活。”
“你所不知道的一件事情,你们从一开始就应该输了,我若是这一关都不能帮公子度过,那我还能有脸面在这和您说话。”
“先生如今都是砧板上的肉,又为何如此自信。”
“好戏都是人来演的,方才夫人那些恭维的话想必也没走心,道法高不高明还需要观众来瞧,咱们换个地方下棋吧。”书生吹灭勤务殿的灯随曼珠前往东宫。
一场好戏即将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