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权自知身患顽疾,恐时日无长,卧床两日后,夜里唤来芷儿,“芷儿,陪爷爷出去走走!”
“爷爷,现已夜深,您要出去做甚?”芷儿往方权的身上披了件外衣。
“爷爷离京城,一别就是十三年,想出去看看。”
“芷儿有一事想问爷爷?”芷儿吞吞吐吐地说。
方权回过头,看着芷儿,“是否问芷儿爹娘?”
“正是。”芷儿杏眼一眨,泪眼迷糊起来,“爹娘葬在何处?”这两天见方权病倒,她不敢言问。
方权闭上眼睛,十三年的一切浮现在眼前,他握着芷儿的手,一脸沉重地牵着她走出客栈。
芷儿随着方权走在长安街上,三更了,街上冷清无人,芷儿无趣地四处打量着。方权凭着记忆找到了当年的宣王府,府邸仍在,只是屋宇更加华丽,“凌王府——”方权望着牌匾喃喃自语。
“爷爷,您怎么了?”
方权没有理芷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响头,抬头,已老泪纵横了。“老爷,夫人,老奴来看你们了,慕容家的冤魂,老奴来看你们了。”
芷儿怔怔地看着方权的举动,爷爷从来没有这般失魂落魄。
“跪下,芷儿!”方权吩咐道。
芷儿不解,但也顺从地跪了下来。
“老爷,夫人,老奴把芷儿抚养长大了,你们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芷儿!”方权抽泣着。
芷儿听得稀里糊涂的,忍不住问:“爷爷,老爷、夫人是谁?您为何在此跪拜?”她心里有个猜疑,只是不愿去相信,想得到方权的肯定。
“芷儿,这府邸,十三年前,是你的家!”方权站起身,走上阶梯,摸着门前的两尊石狮。
“我的家!”芷儿惊讶地望着眼前的屋宇。
“你爹娘,就是在这里离世的。”方权一提起往事,就泣不成声。
芷儿听了,不敢相信地看着方权,她的爹娘,她的家,她一时无法接受这样的说法。“爷爷,爹娘的坟墓在哪?”
“没有坟墓,此处便是。”方权走到芷儿面前,“芷儿,就在此给你爹娘磕头吧。”
芷儿的眼泪滴落下来,朝大门磕了三个响头,不愿抬起头,方权从她耸动的双肩上,知道她正在伤心地哭泣。
方权扶起她,怕声响惊动府里人,叮嘱着:“孩子,此地不宜久留,随爷爷回客栈。”
“爷爷,为何我爹娘没有坟墓?林伯伯曾经说过,作奸犯科者才不得下葬,难道我爹娘?”芷儿想起狗儿的爹爹在村口给大伙讲故事时说过的内容。
“不可胡说!”方权低声说,“你爹娘是最好的人。”
“那为何?”芷儿不明白。
“你爹娘是遭人陷害的,为了保住你,我才带着你远离京城。”方权捂着嘴咳嗽起来,又咳出一丝血丝在手心里。
芷儿慌了,担忧地扶着方权,“爷爷可要紧?”
“芷儿,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这里已经更新换主了,如果被人察觉,恐有杀人之祸,我们走。”方权虚弱地看着芷儿。
方芷儿压抑着心头之痛,搀扶着方权回客栈,这一走一回的,天已开始蒙亮。
方权受了夜寒,咳嗽个不停,芷儿害怕地握着方权冰凉的手,“爷爷——”
“芷儿,爷爷恐怕于世不久了。十三年来,你的身世,爷爷一直没有告诉你,现在不得不说了。”方权痛苦地捶着胸口,这长年的恶疾,折腾着他。
芷儿摇摇头,“爷爷,您会长命百岁的,您咳得这么厉害,还是不要说话了。”芷儿有种不祥之感涌起。
“不,要说。”方权硬撑起身,跪在芷儿的面前。
“爷爷,您这是——”芷儿慌忙伸手要扶起方权。
方权推开她的手,“孩子,让老奴跪着吧,你喊了老奴十三年的爷爷,是老奴的福分。”
“爷爷,你病糊涂了么,快些起身。”芷儿也跪了下来。
“其实我是你爹娘的家奴,十三年前,你爹娘遭奸人陷害,将小姐你托付给老奴,老奴不负所托,保小姐活了下来。”
芷儿觉得脑袋里一片空白了,“爷爷,您就是我爷爷,您养大了我,芷儿只有您这一个亲人。”
“小姐,你这是折煞老奴呀!”方权咳了一会,深呼吸口气,支撑不了,只好任由芷儿扶他坐起。
方权盘坐在床上,娓娓诉来:“芷儿,你姓慕容,你本是将军慕容傲枫之女,你阿玛当年是护国大将军,镇守边疆,先皇赐府邸宣王府,与各王爷平起平座,十三年前,先皇驾崩,阿哥们为争夺王位,都各自拉拢朝廷人马,你阿玛仍是忠臣,手握兵权,不愿为各阿哥所用,却因此惨遭奸人陷害,密告他作乱。朝廷连夜派出黑衣人,将宣王府满门抄斩。你那年三岁,你阿玛为了保住慕容家的血脉,将你托付于老奴,老奴仍是你阿玛征战回归途中所救,当年,我带着你躲过通缉,以避瘟疫之名藏身于偏僻的村庄,只为保你性命,并将我生平所学传授于你。”
芷儿早已泪眼婆娑了,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这般出身,她心里又悲又恨。
“爷爷,您可知是何人陷害慕容家?”芷儿咬牙切齿,恨不得马上手刃仇人。
“当年,我武功尽失,已是废人一个,大难之前,只得抱你逃生,完成老爷的遗愿。故不得知。如今归来,一是想让芷儿明了身世,二是想寻得当年是何奸贼,冤死了慕容家一百零六口人。”方权望着芷儿,“小姐,老奴恐是有心无力了,老爷曾嘱咐我不得告知小姐的身世,只是,我实不能看着慕容家的冤屈无以为报,老爷一生铁骨铮铮,却落地作乱之罪。”
芷儿扑到方权怀里,号啕大哭起来,“可怜我慕容家,竟死地如此悲惨。权爷爷,您当年冒险救了芷儿,您永远都是芷儿的爷爷,我是您的孙女,爷爷万万不可以小姐之呼。”
方权剧烈地咳起来,抱着芷儿的头,“芷儿,我当年遭仇家下毒,能苟延至今,已足矣。只是老奴放心不下你,老奴本想待你满十六岁那天再告知身世,却怕没法等到那一天了。”
“不,爷爷您会陪着芷儿,为慕容家洗刷冤情的。”芷儿猛地摇头,紧紧地抱着方权。
“好孩子,你会是慕容家的骄傲,你身上戴的玉佩,就是你阿玛和额娘定情之物,夫人亲手为你佩戴,你要答应我,一定要找出当年陷害慕容家的凶手,以祭慰死去的冤魂。”方权语重心长地说。
“我定会手刃仇人的!”芷儿坚定地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