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汐却低下头,用自己的袖口拭去眼泪,抿了抿唇道:“只是沙子进了眼罢了。现在没事了。”
不想说那是因为感动,那样只会显得自己很可怜。
她从出生起,便是祈灵的公主,被人宠在手心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她的骨子里刻着骄傲,在任何时候都不允许自己软弱,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白翊的手僵着,闪烁的目光中带着一分难过。
在他心里,若汐一直很体贴,但更多的时候,却是疏离。她很完美,似乎什么都不缺,可那客客气气的眼神里,却是让人难以靠近的寒冰。
他试图忽略那一角寒冰,却不得不正视她的不愿坦然表达自己的情感。明明流了泪,却还不承认。
当初被他的娘欺负也是,不曾向自己撒过娇,更别提抱怨了。
这样坚强的外表下,她那颗炙热的心,该有多么苦?
还在胡思乱想着,他的掌心忽然一凉,是若汐主动握了他的手。她的手指纤长,白皙透亮,微微的凉。
“你放心,我随后便会过去。我不会一个人回家了。”若汐的双眼清澈,那眼底的寒冰似乎在融解。
手微微颤了一下,白翊轻声应道:“嗯。”
被若汐陪着的日子似乎过得特别快,一转眼便到了该分离的日子。
白翊胸口的伤表面已经愈合了,只是偶尔还会隐隐泛疼,忍一忍也还算忍得住。
一大早醒来,他便没有见到若汐,听炊全说,她又去铲除僵尸了。
说不遗憾,是假的。
想到之后很快便会相聚,也就释怀了。
坐了三天的马车到了沁阳,却在城门被守卫拦截,在他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连同炊全一起,被押进了大牢。
直到坐在大牢里的草席上,他的脑子才清醒过来,原来自己真的进了牢房。
而原因,他却一无所知。
炊全索性坐在地上,神色复杂地盯着自己手里的一根稻草。
“翊儿……”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他起身到铁栅门前,四处观望,才发现原来隔壁关着自己的家人。
“爹…娘?你们为何……”白翊不懂,好端端地,怎么全家都被抓起来了?
白倪的发丝凌乱,面上沾着灰,身上穿着囚犯的粗布衣,满身狼狈,再看不出当年的风采,他长叹一声,道:“都是爹的错。连累你们了。”
“怎么回事?我们都被抓了么,大哥呢?”
伴君如伴虎,白翊一直都知道,只是他以为,像他爹这样的老狐狸,应该是深谙其道的,哪知还是翻了船。
“我在这儿。”白玉走到铁栅门口,向右看去,对上白翊的视线,“你还不知道么,皇上驾崩了。大皇子继位了。”
“驾崩?我不知道。重点是,我们犯了什么事?怎么就被抓了?”白翊有些忐忑,万一若汐回来也被牵连,该如何是好?
“大皇子说,是爹设计毒死了皇上,企图谋权篡位,所以我们……恐怕这次,我们都活不成了。”白玉的脸上满是沮丧。他好不容易才养好脚伤,本来还想参加科考,却被抓进牢房,生死难料。
“什么?!怎么会这样?爹不是一直支持大皇子的么?他为何要诬陷我们?”
不问还好,一问吓一跳。这弑君的罪名可不小,搞不好就要满门抄斩,难道他一回来,就要人头落地?
白倪沉默了片刻,幽幽地叹道:“…世事难料。”
倘若他解释事情的经过,或许事情还有转机,可是他没有,白翊不禁心寒。死亡,第一次离他这么近。
从记事起,他一直觉得死亡很遥远,也他从未想过自己是个短命鬼,一直在为将来打拼,然而这一切,却在今天结束。
白翊的腿一软,整个人滑坐在地上,脑子里‘嗡嗡’地响着,找不到一丝头绪。
炊全竟坐在角落里,抱头痛哭起来。
死,来得这么快,却又让人提前知道,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完了,什么都完了……我可怜的儿啊……”吕氏也坐在地上,历经沧桑的双眼蓄满了泪水。
牢房里弥漫着死亡的气息,混合着令人恶心的霉臭味,阴暗地让人几近绝望。
颓废的囚犯们,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门,浑噩度日。
……
不知过了多久,由于没吃那凉飕飕硬邦邦的晚饭,白翊饿得昏睡在咯人的稻草堆上。
半昏半睡之际,耳边响起琐碎的声音,紧接着身体便被人扛了起来,眼皮子勉强撑开一条线,只模模糊糊地看到一道黑影。
身子一点力气都没有,等他再次睁开眼时,他已经躺在软绵绵的床上了。
被子软软的,滑滑的,呼吸间若有似无地闻到一股清香。视线由上方转向外侧,才发现有一个人立在床边。
那个人的嘴角微微勾起,视线里带着热度,似乎要将自己烧化了。
“殿……殿下?”白翊挣扎着坐起来,想要下床,却被那人抓住了手腕。
那人正是害了他们的凶手,也就是当初的大皇子,如今的皇上----左应龙。
“你不必下床,只管安心待在这里。这儿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地方,不会有人来打扰你的。”
左应龙顺势坐在床上,温声道。
“殿下……我…我爹他……”白翊的思绪很乱,不知该对左应龙说些什么。说实话,他们一直都是朋友。
从小时候相识以来,左应龙一直对他很照顾。
他想不通,左应龙派人抓了他,这会儿又把他从牢房里提出来,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你这是在怪本宫?”左应龙的表情微变,目光霎时变得凌厉,却也只是一瞬,又恢复了温和的面貌,“你爹他,确实下药毒死了父皇。本宫念在往日与你兄弟情谊,便派人与你对换,将你带出来。”
“不敢。只是家人都在牢里,仅我一人在外逍遥,委实难安。”白翊的面色有些苍白,他明知道,左应龙把自己救出来,已是给了自己很大的面子,却还奢望,能把其他人也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