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冬来,一年的时光甚是迅速,江亦轻和沈绛离的“友谊”也在持续升温中。尽管他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娇纵的大小姐,但耐不住这女孩天天牛皮糖似的缠人,两人的友谊倒也和谐。
但对于江亦轻来说,在七乌中最令他眷恋的地方,却仍然是家门口的那棵香樟树。
每天清晨爬上那棵树已经成为了他不多的习惯之一。每一天他都会被朝阳初升的气势所倾倒,每一天他都会望向那被遮蔽的远方,呆呆思量。
七乌的冬天并非很冷,但即使是在黎明时分也会有一股寒意刺到骨子里。江亦轻在刚爬上树顶时就已经打了很多个喷嚏,他想着自己今天是不是就此作罢以免感冒。在他低头准备下去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影子映入了他的眼帘。借着昏暗的路灯,他看见这个灰色的影子在他的家门口来回移动着,像是在犹豫不决着什么事情一般。一年以前一瞬而过的回忆突然就这样涌入了他的脑海,他认出了这个影子就是当年的那个。
江亦轻平日里也并非过目不忘,只是这个影子在那个给了他一生中最深刻印象的那一天里出现,他也就记住了。
回忆起来后,涌入的便是记忆。
此时的江亦轻也仅仅是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他还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决定会影响到多少人,改变多少代人的命运。就如同他在以后会后悔和沈绛离相识一般,他今后会一直庆幸着这一天。江亦轻蹑手蹑脚的爬下了树,黎明前的黑暗很好的为他做了掩护。他轻轻走到家门口,身前的是一个穿着破破烂烂衣服的人,身材高大,背对着他看不清面貌。那人很是焦急的在江亦轻家门前踱着步子,但是却很小心的不让自己发出一点脚步声。
江亦轻心里微微有些害怕,要是这个人是坏人那他就完蛋了。他应该坐在树上等这个男人走了以后再下来的……也许他现在可以悄悄躲起来?江亦轻这样想着,便小心翼翼的朝后退去。却不慎惊到了一只早起觅食的鸟儿,鸟儿啾啁了一下便腾空飞起。男人被惊了一下,立刻回头,却看见了个子只到他膝盖,离他不远的江亦轻。
男人的脸颊被浓密的胡须覆盖,脸色看起来很是苍颓。七乌的社会福利很是不错,绝不可能会有“乞丐”“流浪汉”这样的人出现,但这个男人看起来却像是流浪了许久。他在瞬间回头的时候眼神甚是犀利,像是危险已经临近,其中却全无恐惧,只有浓浓的愤恨以及不甘。可是等他看见江亦轻后,他眼中的一切都变成了错愕及惊讶。他盯着江亦轻,走上前去,在江亦轻想要跑走之前按住了他瘦弱的身躯。此时太阳初升,阳光满地,像极了男人深邃的眼里突然绽放的希望之光。
“你的母亲……是不是方琪?”就在江亦轻想着要怎么挣脱危险并大喊人来的时候,男人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方琪正是江亦轻母亲的名字,他好奇的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男人,却感到一丝熟悉质之感。
四周传来了早起晨练者的脚步声,男人有些失措的低下头,对着江亦轻认真的说:“孩子,听着……我没有恶意,相信我,我决不会伤害你……请求你不要告诉任何人你见过我……任何人都不要说,包括你的母亲。”江亦轻看着男人黑如深夜的眼眸,里面全是真诚与恳求。成年人永远无法拥有孩子一般看透人心的能力,江亦轻看着他认真的表情,点了点头。
男人如释重负的叹了一口气,转身从他家后面的小道里离去了。就在他灰色的衣袍消失在拐角的那一刻,江亦轻的母亲方琪猛地打开了家门。江亦轻一岁不到的弟弟在出生时难产,最后虽然保住了命但让母亲方琪留下了诸多后遗症,身体也一天天差了下去。从一年前开始,她便从未如此早的起过床。方琪起先没有看见站在树后的江亦轻,她瞪大了眼睛不断的扫视着四周,像是在找寻着什么,最后脸上的表情却是自嘲与绝望。
“妈妈。”江亦轻从树后走出来,唤道。
“亦轻?”方琪有些惊讶,但很快便掩饰了过去。她朝儿子招了招手,等他跑道她身边后,问道:“快到冬天了,怎么不多穿点?”她嗔怪,领着他回了家。在关门的时候,江亦轻看见母亲仍将眼光眷恋在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出现,直到门紧紧地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