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永林
幽谷拾光
聪明的月,宁要贫穷的家庭幸福,不要富裕的家庭痛苦。她深知自己无法改变那个客观的大潮流,只有恪守自己固有的阵地。在物质与精神的难两全中,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精神……
蛟龙出海
月终于拥有一张席梦思床了。
月想席梦思床已想了几年。16岁,月去城里姐姐家,因姐夫外出,月就留在姐姐家过宿。月躺在席梦思床上,觉得好舒坦,腾云驾雾样眩晕。月还像个小孩样在床上翻跟头,不时开心地笑。姐姐看着月的疯样也笑了。那晚,月睡得好死,还做了一个让月脸热心跳的香梦。月那时心里说,我结婚一定要买张席梦思床。
可是月结婚时,睡在一张简陋的木床上。
月爱上的男人家里很穷。
那天晚上,月流了泪。
男人很疼月,什么话也不说,默默地替月吻去泪水。
月的头枕在男人手臂上,脸紧贴在男人胸脯上,月说,你今生今世只能爱我一个人。
男人听了,把月搂得更紧了。
那木床也跟着咯吱咯吱叫起来。
男人要把木床扔了,月说,这木床留着,说不定今后还要睡。
不可能还要睡这木床。
月却不听,把那木床擦洗干净放在阁楼上。
月早早做了饭。月把一切事干完了,天还没黑透。
儿子在席梦思床上蹦跳。
月也上了床,男人却要走。
月说,你今晚就别去守店了,陪陪我吧,我们已好久没睡在一起了。男人在镇里开了家服装店,每晚都在服装店里睡。
男人说,不行,要是店被偷了,才划不来。
月却拉男人。月说,躺一会儿吧。
男人见了月那热烫的眼睛,懂了月的意思。
可凭月怎么亲抚男人,男人却如霜打的茄子软蔫蔫的。
月说,你怎么了?是不是我老了,不再喜欢我了?
哪里话,肯定是我老了。
30岁的人,咋就老了?很可能是太疲倦了吧?不要紧,以后轻松了,就会好了。
月一双手水一样柔柔地淌过男人的全身。
月说,天已黑了,你早些去吧。
男人穿上衣服,月帮男人扣扣子。
男人推单车出门时,月说,天这么黑,你带上手电筒。路上小心些。
你咋这么烦?男人骑着单车走了。
月躺在席梦思床上,却没有16岁那回躺在姐姐那席梦思床上的舒坦感觉。难道男人真不行了?可以前那木床每晚都咯吱咯吱地呻吟。难道真的如别人传闻的那样?月的心一沉,忙穿了衣服,带着手电筒,骑着单车去了服装店。
离服装店很远的地方,月就下了单车,轻轻走近店门。
月支起耳朵,紧贴在门上,听见女人娇嗔的欢笑声。月的心一下坠入深渊里。
躺在席梦思床上,月的泪淌个不停。枕巾润湿了一大块。
明天晚上,自己也搬到服装店里去住。可,可是家里一摊子事,能离得开吗?去了服装店,病瘫在床的婆婆谁照料?
猪食鸡食谁喂?这房子谁照看……月整个一晚上都没睡。
月好怀念以前俩人恩恩爱爱的日子。
俩人躺在木床上虽挤,但月夜夜都枕着男人的手臂,心里好踏实。可现在,躺在席梦思床上的月心里空荡荡的,像没根的浮萍在水里荡来晃去。
第二天,月见了男人,没事样。脸上仍像往日那样挂着笑。月的心里却流着泪。
这天晚上,月死活不肯让男人去店里睡。月要男人陪自己睡。男人想发火,月却满脸温柔,男人的火怎么也发不起来。
半夜里男人睡熟了,月出了门。
第二天,男人去了镇里,哪里还有服装店?服装店烧得没块全的。发黑的木梁还冒着烟。
男人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月来了,也满脸的泪水。
月把男人从地上扶起来,说,咋这稀泥样?
这日子咋过呀?男人的泪叭哒叭哒往下掉。
月的心好痛,刀割一样。
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我们结婚时吃饭都有问题,还不是一样过日子?月劝男人。
这是哪个千刀万剐的这样丧尽良心害我?男人咬牙切齿地骂。月的心抖个不停。
月说,坚强些,别伤了身子。一切仍可从头开始。
男人的身子重量整个压在月的肩上,月感到好沉。
回到家,月把席梦思床撤了,男人问,为啥撤?月说,我们现在这么穷,还睡这床,心里不安稳。我想还是把它卖掉吧。今后我们的日子好过了再买。
男人的眼里又湿了。
男人说,真苦了你。
月说,只要我们夫妻恩爱,苦也觉得甜。
男人的泪掉下来了,男人说,好对不住你,我……
月说,夫妻之间说啥对不起。
我……男人欲言又止。
晚上,月躺在木床上,头枕在男人手臂上,心里好踏实好舒坦。月说,我又实实在在拥有你了。我好想一辈子的时光就停留在这一刻。
男人不说话,只紧紧搂住月。
你现在变成穷光蛋,再没哪个女的对你有兴趣了,你永远是我的了。以前你成天在外忙,我真好想你瘫了双腿,我情愿服侍你一辈子,只要我们永远在一起。
月说着泪淌下来了。
男人的心里热热的,男人又像以前那样替月吻去泪水。
后来,木床又咯吱咯吱呻吟起来。
诗文并茂
床
温馨的床欲望的床
泊在居所里,在等窸窣的脚步
一张空荡荡的床曾经放着
我的热量梦一席呢喃
和一个朴素的妻子
这是哦这是往事
意味着意味着生活生活
已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