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京的护城河自西向东流出栾京以东十里的奔流关,自天启帝斩殇帝登基之后,将护城河命名为万年河。万年河将栾京一分为二,南贵北贱,宗室氏族都住在万年河以南,贱民住在万年河以北。
文昌帝爱冶游,因身为帝王出门游玩太不方便,便扩建宫苑,引万年河支流入宫,改名留香河。留香河自南向北流,在宫外和万年河交汇。留香河将城南一分为二,栾京成了三部分。西南为宗室氏族居住,东南为富商巨贾居住。
留香河和万年河交汇的地方水流湍急,称为涌泉眼,涌泉眼附近有一条章台街。章台街临河而建,如同一个界限,分隔开了栾京南北贵贱之地。
章台街顾名思义,是栾京一条烟花街,街上花楼一座挨着一座,留香河上还有无数楼船,在章台街上只要有钱,便可以享尽叫得上名字的享受。
“我南唐已经七百年没有战事了,国富民强国富民强,国是越来越富,你看看这些民,当真强么?”一个持扇的男人靠在楼船的雕花窗旁边,用扇子指着街上来往的商贩。
“国富,便可以买来雄壮的战马,可以造锋利的兵器,兵强马壮,还怕什么?”他对面的男人不太同意,摇头晃脑,从桌上的碟子里取了一块点心咬一大口,糖霜沾了一嘴。
持扇男子摇头叹息:“举国上下都像你这样想,我南唐离战乱不远了。七百年前,天启帝登基的时候,南唐人可是经过近五十多年的战乱,人人见过血,士卒都是勇武之人。现在你连边疆都不用去,就去城南看看禁卫军,他们哪一个上过阵杀过敌?皇族禁军尚且如此,何况边疆守军。蛮族退守草原七百年了,休养生息七百年的雄鹰,是南唐能够轻易抵挡的么?还有广阳国……”
持扇男子说起来没完没了,他的朋友实在听不下去,出言拦阻:“得了得了,蛮族习惯了草原上的生活,南唐这种温暖的地方他们来做什么?广阳国?他们自己的政乱还没结束呢,哪里会来攻打?要我说你就是杞人忧天,有美在怀还不能享受,幸亏你被罢官,要是你在朝堂上,早就被皇帝拖出去拔了舌头。”
听朋友说了这么一段话,持扇男子要怒未怒,愣了楞最终摇头长叹:“南唐的大难不知何日临头,只盼我有生之年不会亲眼看见南唐遭遇战乱。”
楼船并未在留香河上行驶,而是停靠在渡头上,街面上的孩子嘻嘻哈哈光着脚追逐:“快去看看审犯人。”
“大老爷打板子。”
“审犯人?”持扇男子听到这一句,忽然直起腰来问一旁伺候茶水的花娘:“今日是审什么案子?”
“还有什么案子,小尤家灭门的案子呗。”花娘说完暗暗念了一句佛。
“这么快就抓到了犯人?”持扇男子吃了一惊。花娘嘴角牵扯一下,小声道一句:“有人举报,有人花钱,什么犯人抓的不快?”
“唉。”持扇的男人顿足叹道:“又一桩冤案。”
尤氏家族在七百年前天启帝征战南唐国内的时候便追随天启帝左右,为天启帝的大军运送粮草药材,天启帝登基后曾问尤氏家族的人想要什么赏赐。当时依照天启帝对尤氏家族的感激,尤氏家族想要一个外姓王的身份都很轻易。
但是尤氏家族的人却要求成为南唐皇商。南唐自古重农轻商,商人再有钱,也比穷酸举子要矮个脑袋,当时尤氏家族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别人都说是尤氏家族脑子里进了水,放弃一个成为贵族的机会。
七百年来,尤氏家族的生意越做越大,漕运盐铁、茶叶丝绸、香料瓷器……栾京东南的富商巨贾大宅院,有一大半是姓尤的。
其中有一家家业倒是不大,做的是米粮生意,虽然姓尤,但是却是尤氏族长拿不出手的的私生子,大家大业轮不到他来继承,只能仰仗尤姓大户略微照拂。
这家人做生意老实本分,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家罢了,却在上个月的一个月黑风高之夜满门被杀。守夜人在那一晚躲懒,有一个更次没有上街巡视,待快要天明的时候才从自己的棚子里睡醒来,巡逻到小尤家门外,发现大门没关闭,于是上前拍门提醒。
这一拍门,里面没人应承,守夜人推门探头进去想招呼一句,却不成想一开门就看见满地的死人。
小尤家一家连同仆人在内共二十一口人在一夜之间被杀了个干净,有的死在睡梦之中,有的则是反抗不过。
这案子震惊了栾京震惊了栾京赤县令也震惊了尤氏家族,虽然不过是个私生子被杀,但是对已经在栾京屹立七百年的尤氏家族来说,这件事如同一个炸雷在他们脑袋上炸响。
赤县令得了大理寺的压力,限一个月内找到凶徒。
刚刚好一个月期限到了,赤县衙门今日审问凶犯,好事的人纷纷赶去凑这个热闹,看看这个凶犯到底是如何的穷凶极恶。
水火棍在衙门的青砖地上重重一顿,被拦在门口看热闹的人就都安静下来,赤县令后堂出来落座,惊堂木拍的震天响:“带凶犯。”
镣铐声从后堂传出来,很快就看到一个男人带着重铐被拖了出来,赤膊,一条沾满血污破破烂烂的裤子勉强挂在腰上,全身上下早已没有一块好皮,打得面目全非连长什么样子都看不出来。
捕快将他扔在青砖地上,他噗通一声栽倒连哼也没哼一声,围观的人窃窃私语:“难道已经打死了?”
“凶犯吕青阳,你谋杀尤氏满门,证据确凿,你可承认?”赤县令丝毫不管那人是否还能够回答,惊堂木一拍便大声喝问。
趴在青砖地上的“凶犯”勉强动了动,抬起头来:“不认。”
“大胆!”赤县令的双眼几乎要瞪出眼眶之外:“传物证!”
捕快捧上托盘,将托盘拿到围观的百姓面前展示一圈再放在吕青阳面前:“凶犯可看清了,这是你谋杀尤氏满门的凶刀,在你的衣箱里找到的,仵作上来!”
仵作听到传唤急忙跑出来,冲着赤县令毕恭毕敬的一鞠躬:“老爷。”
“你说说这凶刀的检验结果。”
“回老爷的话。”仵作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凶刀尺寸和尤氏一家身上的刀伤吻合。”
“凶犯,你还有什么话说?”赤县令冷笑着。
“你们栽赃我。”吕青阳的脸被打肿了,说话有些艰难,因此说出来的字很少,声音也并不高,可是围观的百姓还是听的清楚。
“放肆,你敢说本官诬陷你?来人掌嘴!”衙门里掌嘴,不是用手而是用三寸宽的竹板,衙役一手拿着竹板,一手揪起吕青阳的头发,高举竹板便打。
吕青阳的哀嚎声传来,围观的百姓都有些不忍观看。
“如今你认了么?”打了十下,赤县令挥手,衙役便停下来。吕青阳咕哝一句谁也听不清楚的话,咳嗽两声吐了三颗牙齿出来。
赤县令得意的一笑:“凶犯已经招认,来人画押!”百姓看到这里,人人面容悲戚怜悯起来。那吕青阳的嘴已经被打得变了形,他纵使不是招认,也说不清楚了。
一桩血案,审了个稀里糊涂,书记官捧着状纸让吕青阳画押,吕青阳摇头不肯,却被两个衙役强行按住手指,这指印一旦按下,便是结案。
眼看着一桩冤案就此产生。
“大人。”衙门口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呼唤,只两个字,男人的骨头都酥了酥,女人的脸都红了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