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的有座桥,连接着集市和后面的片片屋瓦。顾家老两口并不种田,于是住在了桥的这头,临近大街,像有些来养老的的人家一样有个独立的小院子,打开后门就是一片稻田。
夏夏缓步走上桥头,看着桥那边的人家,红瓦灰墙,看着周遭的一切。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这一切宁静的不现实。夏夏坐在石桥两侧的护栏上,只是静静的坐着。阳光从她身后照射过来,水下的鱼儿都躲到了桥洞下面阴凉的地方去了,而夏夏依旧坐着。没有流汗没有烦躁,似乎这世上再没有人让她有热情或是感化她身上的清冷。
下午,来来往往的人穿梭于石桥上,夏夏依旧不为所动的坐着。任由那些人将打量,好奇,探究的目光投到她的身后。顾奶奶在路头的小巷子里深深地看了一眼夏夏,叹了口气转身回去忙活晚饭了。
当周围的一切变得朦胧看不清时,夏夏才发现,天已经黑了。她跳下护栏,漫步往回走去。拐进小院的时候,发现外公外婆已经在院子里摆好了桌子,在等她一起吃晚饭。脸上露出歉意,迅速坐下,开始吃起晚饭。
这一天真是平静,这样也好,也许就这样过一辈子也好。躺在床上的夏夏这样想着渐渐入睡。
第二天,夏夏依旧这样度过。顾奶奶还像昨天一样偷偷地去路口看了看夏夏。村子里的人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女表现的异常热衷。只是谁都不知道她独自坐在桥头在想什么。
第三天.
第四天.
第五天.
第六天.
所有人都习惯了这个少女,习惯了这个桥头上的身影。即使从没有人见过她,但是大家都知道,这是老顾家的外孙女儿,这是顾芝兰那丫头的闺女儿。所有人都选择了理解。
第七天.
七月三十一号。
村子里的大街上停了一辆四个轮子的车,不像那天午夜,夏夏来的那样悄无人知。这辆车张扬的停放在了夏夏每天出门的小路口。夏夏皱了皱眉头。
绕过那辆黑得发亮,干净的应该放在车展里的车,夏夏固执地又走上了桥头。
这边和老顾家一墙之隔的院落里,除了坐在院子石桌旁的徐老太一家,还有一些衣着光鲜的人。为首的是一个极严肃的中年人,浓浓的黑眉向上扬着,不怒自威。他身旁站着的女人,端庄得体,一身浅墨绿色的旗袍完美的勾勒出了她保养得当的身材,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让人心存亲近之意。他们身后站着几个身着黑色西装的人,沉默严谨。
“你们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徐老汉气愤地挥着手,赶着一帮人出去。
“徐老,您先消消气,好好听我说。小娟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很抱歉,我知道无论怎样对你们造成的伤害都是无法弥补的。这里有二十万,你们拿着先用。小娟的一切治疗费用,我们都会负责的。我们给她请了个保姆,您要是同意的话,我们明天就带她过来。你们年纪都大了,照顾小娟难免力不从心。”身穿旗袍的女人温婉的嗓音让人不容拒绝。
沉默,无声的沉默。徐老一家陷入了深思。
突然,院子里一棵栀子花树下走出一个少年。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洋洋洒洒的落在了少年的头上。浓密卷翘的睫毛下,一双黑得发亮却又清澈见底的眸子缓缓扫过院子里的所有人。然后展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嘴角向上弯起,两个大大的酒窝显得俏皮可爱。阳光在他笑得那一瞬间有点黯淡。如刀刻般的深邃面容结合了旗袍女子温婉柔和的美和中年男子眼角眉梢的霸气。本该是个英俊冷硬的翩翩美少年,此刻却像极了百般讨喜的大男孩。
在所有人都惊艳于他突然绽放的笑颜时,他迅速打开院门走了出去。缓缓关起的院门隔开了满院的沉寂和随即的暴怒。
沿着青石小路向村子里的大街上走去,斑驳的小路上,墙角低垂的太阳花和墙缝里长出的绿色苔藓让他莫名的心情很好。取出背在身后的画架,年轻的少年蹲在墙角下专注的勾勒着线条。不一会儿一幅生动的画作跃然纸上。少年起身背起画架接着向外走去。
真安静啊!他想。空旷的街上一个人也没有。
可是,那个坐在桥头的少年是谁?是的,那是个少年。尽管只是一个背影,但那比他还短的寸发毫无章法的竖立在阳光下,显得怪异无比。可是这个少年为什么要穿一身和她身材比例极不合的碎花睡衣呢?好奇心迫使他绕到了街的另一边。
在看到少年的侧脸时,他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睛里的情绪在脸上投出一道阴影,高挺秀丽的鼻子调皮的向上翘着。一点红唇紧紧地抿着。白皙的皮肤在正午的骄阳下散着淡淡的红光,修长的小腿规矩的摆放在护栏外边。她没有穿鞋子,晶莹的脚趾头像极了村口刚结出来的小葡萄。
夏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没有注意到这个打量她的少年。
一只胖胖的呆头鹅突然出现在河边的小路上,蹒跚着向桥边走去,边走还边烦躁地叫上两声。夏夏迅速抬眼望去。
那是一双如宝石般璀璨的眸子,光芒流转间又深入寒潭。
呆呆的肥头鹅大概是热的受不了了,沿着桥边的小石梯跳入水中,惊起了草丛里的田鸡,也惊得水中的鱼儿突然跃出水面,溅起一串水花。阳光下,带着莹光的水珠像世间最美的宝石散落在少女的身旁。
夏夏的眉梢沾着一滴水珠,熠熠生辉。突然地凉意让夏夏有一瞬间的错愕,随即又弯了弯眼角。一切迅速地几乎不容发觉,但是他看到了。若不是他一错不错的盯着她,根本不能捕捉到那一闪而过的笑意。
他惊艳于那个瞬间这个少女和这座安宁和谐村子带给他极震撼的美。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可以顾盼之间,恍人心神。
他甩了甩头,暗自嘲笑自己鬼迷心窍了。可是随即又迅速打开身后的画架,他要记录下那个动人心魄的瞬间。
少女身后是大片的竹林,竹林映衬着远处的红瓦好像天边的流火。竹林边的小河旁,蹒跚行走的呆头鹅,惊起的田鸡从草丛中跳起的瞬间,突然跃出水面的鱼儿带动的一串水花以及坐在古老石桥上的少女她一闪而过的笑意,眉梢上发光的水珠竟掩不住她眼底的流波。她美得张扬,美得几乎不属于这人世间。可是在目光触及她一头杂乱的头发时,他停住了画笔。
那一头称不上是头发的头发必是这张画作的败笔。须臾间,他已经接着下笔。那个坐在石桥上的女子依然是寸头。只是本来完美的画作,在画上少女杂乱无章的寸头时,瞬间有了灵魂。属于那个少女的故事。
夕阳下,少女依旧是最初的姿势,不曾动过半分。她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任何人都无法进入。
他低头看着画架上的画,从来没有一张画让他满意到让他像这样激动。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一动不动。直到晚霞落尽,月上梢头,他才猛然抬起头,桥头上空空如也。那个少女不见了。静静的出现,静静的消失。
这是一场梦吗?他问自己。闭起眼睛,那双璀璨如星辰,幽深如寒潭的眸子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他告诉自己,这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