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桥很快被抛至身后,一同被抛离的,自然还有那名拥有恐怖实力的红衣骑士。
刘向的视线被高桥所阻,看不到凌越和红衣骑士的交手情况,但是桥那边传来一阵阵焦急愤怒的怪吼声显示着,来自巫蛮族的危机已然彻底解除,他们对齐王再也构不成威胁。
太阳越爬越高,将天与地都染成一片耀眼的金黄。
淡淡的血腥味还在空气中弥漫,血腥味来自马车上的蒙面刺客。
刺客已经被一刀腰斩,又被五柄长剑刺中,照理说应该断成两截,血液横流、肠肉拖地才对,然而现在的情况却不是如此,尸体依然保持着完整的形态,连血液都渐渐停滞凝固起来。这自然是毕闲的功劳,他用术法封住了尸体。
毕闲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移步到尸体旁边,目光一扫车旁的铠武士卫队,脸上浮现一片古怪的笑意,道:“人虽然被你们杀了,不过还不算被灭口,尸体也是会说话的。都上来吧,看看这家伙是谁。”他朝卫队招了招手,然后蹲下身子,一把扯掉刺客的头罩。
铠武士卫队听令上车,刘向也凑了过去。他也很想看看,什么叫尸体也会说话?
“看到了么?这人后脑有一个刺青。”毕闲将刺客的头颅翻了过来,熟悉地用小刀切掉发髻,扒开覆盖在脑后的散发。
那人的后脑上确实纹着一个刺青,不过姆指般大,居然是一条盘身昂首、龇牙吐信的眼镜蛇。
“是小周国的毒蛇,不是影卫。”毕闲很快作出判断,“看来太子殿下跟小周国往来密切。”
小周国的毒蛇自然不是蛇,而是人。就跟东唐国有唬虎卫,金阙国有陵卫一样,小周国同样也有类似的特务机构,正式名称叫作孟牙府。孟牙府以蛇为标志,俗称自然就是蛇窟了,里面的人就被唤作毒蛇。
“会不会是假冒的?”刘向问道。答案太明显,谁都能轻易判断出这一点,所以他反而有疑问。
毕闲没有立刻回答,手中小刀轻巧地打了个转,就把刺客的眼珠子给挖了出来,挑在刀尖上,环首四顾:“瞳仁是深褐色,符合小周国人的一般形象。”
右手一甩,将刀尖上的眼球甩出车外,撬开刺客的嘴巴,用刀尖从里面挑出一颗牙:“牙齿中空,里面藏有见血封喉的剧毒,同样符合毒蛇的一惯作风。”
“一般来说,有这两点说足以证明来人身份不假,不过……”毕闲抬头看了一眼刘向,又瞥了瞥围在身边的铠武士卫队,古怪地笑道,“不过,证据自然越多越好,接下来会比较血腥,有谁不敢看的,现在就下车吧。”
在场的都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而且都见过血、杀过人,哪个会说不敢看?所以没人动。齐王一脸漠然,理都没理,又开始批示公文。杨婵翘起了二郎腿,饶有兴致地看着这边,也没有下车的意思。
“很好,那就开始吧。”毕闲点了点头,没再废话,右手小刀连挥,耐心地将刺客双手上的皮肤和肌肉全部剥离,露出手骨。
“高明的刺客,行动时身上不会携带让你能查出身份的物品。但是他们的身体却不能改变,大家看,左右手的指骨相差无几,这说明他两只手都下过苦功。如果你以为他只有一把剑的话,那就危险了。”
说着,从刺客的左肋下摸出一柄不足长一尺的三棱短刺,看了看,随手搁在一旁,“很锋利的三棱刺,三面都开有血槽,正适合放血,这是小周国毒蛇的普通装备。”
毕闲移到尸体的头部,从下巴处划出一道伤痕,在耳后向上划开,绕着后脑划了个圈。然后他不知从哪摸出一只小铁钩,钩住刺客尸体下巴上的伤口,一拉,整张脸带着脸皮被他拽了下来。
“呃……”
一名铠武士手捂着嘴巴,跳下马车,痛快去了。
毕闲眼皮都没掀一下,用小刀轻轻刮掉刺客脸上的肌肉和白筋,露出下面的骨骼:“颧骨比较低,鼻骨较窄,显得面部线条比较柔和,全都符合小周国东部沿海人的特征。”
他抬起头,用血淋淋的刀尖指了指刘向:“跟这小子一样,如果把他的脸皮剥下来的话,大家就可以对照着比一比,相信能够有个直观的认识。”
刘向忽然觉得脸上有点疼……
“毕大师,我……”另一名铠武士只说了半句话,立刻就捂着嘴巴,落荒而逃。
毕闲耸了耸肩,伸手一探,从刺客剖开的腹部伸了进去,左右一摸,然后朝关勇点了点头:“刀法不错,居然没伤到胃。下面我们看看他的饮食习惯,这一点对判断此人的身份很重要。”
哗啦一拉,就将一个柔软黏滑的玩意给捣了出来,然后用小刀直着一切,一股如同在粪坑里浸了几千年的恶臭味扑鼻而来:“还好,这个人吃早饭了,还没消化掉。这是豌豆,这个应该是牛肉,还有大蒜。豌豆普通人常吃,牛肉的价格有些贵,这人不是素食者。大蒜就很不一般了,现在季节不对,南疆的菜场里很难看到大蒜。那么,这人显然很爱吃这玩意,而且也有点身份,特意叫人去北域采购的。”
“咕噜、咕噜……”
又有两人跳下车去。
刘向的脸色也不好,肚子里翻江倒海,差点就要喷了。扭头看了看杨婵,只见她正好整以暇地坐着呢,脸不红气不喘,甚至眼中的兴趣比刚刚还要旺盛。
“怪胎女人。”刘向暗自腹诽,把那份恶心又强压了下去。
“肋骨和胸骨都有伤,最早的可能是七八年前,最晚的不过一年,说明他不是第一次行动。如果幸运,我们能查到一些线索,不过咱们没这个时间,只要能确定他是东南边的人就可以了。”
毕闲认真地讲解着,变戏法般地变出一把钢齿锯来,道:“下面我要锯开这个人的大腿,看看骨髓,确定一下他的年龄。”
这话一说完,连剩下的两名铠武士都跳下车去,其中也包括关勇。马车上只剩下了齐王、杨婵、毕闲和刘向四人,毕闲遗憾地道:“如果尸体没被腰斩,我还能做得更艺术些。”
“行了,老师,别吓着小孩子。”齐王在一旁摆手制止,对他这位老师的恶趣味相当无语。其实刺客的身份早就可以确认,毕闲硬要继续,不过是兴趣使然,那瘾又犯了。
毕闲笑了笑,大袖一挥,卷出一股狂风,将车上的尸体连同血液肉沫一起卷到车外,飞出几十米远。他拍了拍手,将作案工具仔细清理一翻,手一抖,那些东西又不见了,也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
“杀人是门艺术,解剖同样也是,了解这一点,对你今后的行动有帮助。”毕闲收敛笑容,对刘向正色道,“殿下对南陵志在必得,不容有失。刘向,你一定要记牢了。”
“多谢先生提点。”刘向行礼称谢,心中忽然一动,问道,“包括这次刺杀?”
“当然。”毕闲点头,“南陵远在边陲,殿下的势力能以企及,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以前你在齐州,位置不高,身边又多有人帮助,敌人不会动这份心思。但南陵的情况完全不同,你就是此行的最高领导,负责制定全盘的计划并实施,所以针对你的小动作一定不会少。”
刘向总算明白,为什么齐王一定要自己回来与他汇合,原来他早就料到有这次刺杀。特意叫自己过来,就是为了让自己亲临现场,有一份直观的认识。这是一次宝贵的经历,对以后防备针对自己的刺杀极有帮助。同样的,对自己刺杀别人也有帮助。
刺杀不是简单的派个把人伏击就行了,而是两个势力间全方面的较量,计谋和实力缺一不可。这是一场战争,血腥残酷比沙场决战尤有过之,双方斗智斗勇,一着不慎就会死首异处,满盘皆输。
现在太子已经连出两招,都被齐王轻松化解,接下来肯定会更加血腥,更加危险。太子一定会派更强的人来,会是什么来头呢?
嗡!
刘向正想着这些,冷不丁听到一个奇异的蜂鸣声。扭头看声源看去,却只看到一片小树林,视线被树木遮挡,什么异常也没看到。
“停车。”齐王发出了命令,神色依然不变,端坐在几案前,纹丝不动。
队伍很快停了下来,十几名小吏躲到马车后面,侍卫队则刀剑出鞘,散于马车四周,围了一个圈,全力戒备。
奇异的蜂鸣声越来越强,声音尖锐刺耳,好像要将人头皮钻破的感觉。
刘向听得心烦意燥,浑身如蚁咬虫噬,一阵酸麻,气血在胸中翻腾,似要炸膛而出。而外围的侍卫队则更加不济,一个个脸色苍白,额头豆大的汗珠往下滚,连剑都有些拿不稳。
“哼!雕虫小技,给我破!”
毕闲倏然一声大喝,恰如春雷乍响,又若春风拂面,明明看不到有什么变化,但身周的压力和气氛迅速为之一变。似乎有一股无形的气罩,将众人罩在其中,那股奇异的怪响依然存在,却已经失去了伤人的能力。
远处的小树林中,晕光一闪而逝,接着一条黑线从林中冲了出来,贴着地面迅速往这边移。
黑线如利剑般将地面犁出一道浅沟,笔直前进,途经的一切阻挡物全都被其一剖为二,草垛、树枝、田埂、石块……软得跟豆腐一般,丝毫阻挡不住黑线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