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青阳身上火光熊熊，很快就被烧毁，本就是一张符纸，被烧了也就是一点灰烬，一个看起来活生生的人不到三秒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下消失不见。
守门的保镖被吓得脸色青白，抖抖索索的拿着对讲机问了些什么，忽而脸色大变，招呼起其他的保镖，一边飞快的波着手机，冲着另一头吼着：“老爷遇到了袭击！有人潜入，让少主快些回来！守好门，守住！”
很快，之前还井井有条的青家就乱成了一团。
慕含躲在墙角，指甲抠在墙缝中，忽而哈哈哈的大笑起来，撑着锦缠，笑得直接弯了腰，一边笑一边摸着阿鬼的脑袋：“终于要死了么，死了好，死了真真好！这下子，青家一脉就彻底绝了，我看他们还怎么和我斗！都死了还怎么斗！”
她笑得畅快，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而阿鬼咯咯的跟着笑，一边笑着，慕含一边把锦缠收了起来，而后掐个手势，锦缠就变成一团红色丝线，沿着慕含的静脉血管钻了进去。
等锦缠消失，慕含笑得几近猖狂，也不顾浑身颤抖，渐渐地，慕含面上血色消失，一张脸苍白如寒玉，整个人身上生机也若有若无。
慕含自己散了力量，阿鬼身上力量也失去压制，脸上面具碎裂开，小嘴张开，幽蓝的花朵立时盛放开来。
这一次慕含已然无力阻止，她靠着墙壁缓缓坐下，直勾勾看着阿鬼唇间花朵绽放，瞳孔急剧的收缩了一下，又收缩了一下，连续一阵后，慢慢地，慕含瞳孔就开始扩大，眼睛里倒映着的蓝色花朵也慢慢地模糊了。
眼底的血色也在慢慢地褪去，只是，此时眼底红芒消失，慕含的眼睛只显示出一种涣散的无神，乃至于一双颤抖的手将她抱起来，冰凉的手指抚上睁大的眼睛，她的瞳孔也只是轻微的缩了一下，而后越发扩大，再也倒映不出任何影像。
已经是第二次了，比第一更为清晰地感觉，能感觉身体一瞬间轻如云朵，不，应该比云朵更轻些，像是要飞起来，但是实际上慕含却知道自己是要向下坠落的，深深地落下去，直到回到自己归来的初始之地，轮回终结之处。
突然出现的手落在眼睛上的感觉意外地沉重而清晰，那种冷冽入骨的感觉也明晰无比，慕含忽的扯出个笑容，最后的回光返照，她彻底涣散的眼神有一瞬又凝聚在了一起，亮得吓人，瞪着低下头看着自己垂死的那人，眼睛里终于倒映出一张惨白如雪的男子面孔。
手伸了出去，狠狠地掐住了那只抚在脸上的手，掐住那人的手腕，但是其实垂死之际力量微弱的很，她需拼尽全力才能有掐紧握住的感觉，那人却只感觉是被握住了手，登时露出一种哀伤的神色。
慕含拼力才能言语，声音很虚弱，略微沙哑，她却因回光返照颇为兴奋道：“琉璃！琉璃哥哥！倾城已经死了，她死了，她终于死了！青家也就要没了，都没了，都给我母亲和父亲陪葬了，给尧氏和慕家陪葬了，哈哈哈哈哈哈，我真是好畅快，都死了，倾城，青梓，青阳，青策，死了！哈哈哈哈哈哈！”
随着慕含畅快的笑，脑海里走马灯一样，过往的记忆飞速的在脑海旋转，尧千叶的，慕含的，死在火中的尧氏一族，灼烧的山茶花，燃烧的慕家大院，哭喊的人脸一张一张重合起来，有尧氏主母，慕亦辰，祖父祖母……
一张一张的面孔闪过，慕含的笑容减弱，像是在小声喘息似的吃吃吃的笑，笑着笑着，忽而一行泪水落了下来。
“琉璃……哥哥……”她忽而重拾了上一世还没有彻骨仇怨之时的称呼，软绵绵的带着泣音叫了一声，扶着她的勾魂使顿时僵直了身体。
慕含似是有些醒悟了似的，她以为尧氏的一切，和琉璃倾城南国有关的一切，都是晦暗无光的，可是当记忆全部涌上来，甚至连尧千叶自己都忘却的记忆都涌上心头之际，慕含却说不清楚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
一瞬的回光返照让她看清楚了勾魂使现在的神情，那张脸和她远嫁时的面孔重合，失而复得的幼年记忆里尧氏的少年剑圣重合，慕含忽而觉得释然了。
她没有能力杀死勾魂使，仇恨也好不甘也好，甚至是刚萌生就被扼杀的情愫，已经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感情更强烈一些，其实至今也是不甘懊恼的，即使明白，上一世也好这一世也罢，琉璃只是一个引发了所有仇恨的楔子。
就像狐狸洞因为慕家遭遇祸事一样，说到底不是他的错，只是错在他的存在让一切发生的理由似是而非，那么些人那么多的仇恨妒怨私、欲，总要发泄，他也好，自己也罢，甚至是一族一国，都是搀和在其中被摆布的微不足道的棋子。
只是，棋子也有棋子的道路，终究，她为了复仇变成此般模样，琉璃，也为了他的挚爱成了如今的勾魂使。
她对琉璃，上一世终究只是不甘愤恨罢了，族人死去，她感觉被所有人抛弃，而那被抛弃被背叛的怨恨，也就倾泻在了琉璃身上。
尧千叶幼时的记忆忽然袭来，让她的不甘忽而淡漠了，报了仇，眼看仇人凄惨死去，她心里怨气也消散了，忽而有些事情也渐渐明晰起来，她之前嗤笑青胥央和月昶活该走到那一步，却是旁观者清，当自己陷入这样的局，的确是茫然而愤恨的，等到了此时旁观自己前世今生，脑海也就清明了。
怨恨琉璃，到底有什么意义？他只是选择了一个不合适的爱人罢了，他和倾城的种种，该偿还性命的，也只有倾城罢了。
琉璃对倾城的感情，至多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名为背叛的愤怒的刺。
她又吃吃笑了一声，百般滋味的喃喃唤了一声：“琉璃，哈哈，哥哥——”
因慕含呢喃，抱着慕含的琉璃双臂倏然收紧，整个人都在颤抖，慕含甚至看到他的唇在颤抖，那种哀伤欲绝的模样，也是如此的熟悉，慕含感觉自己下沉的速度在加快，她吃力的喘息着，小声笑：“琉璃……哥哥……你喜欢倾城……啊……可是，我已经……把她，杀了……哈哈……我，不是……”
我可不是倾城啊，可是，明明是自己的选择，为什么现在告诉琉璃这个真相，看到琉璃的脸，却觉得心里比上一次失败死亡更难受呢。
明明是自己亲手造成的一切，是自己的选择，可是看到琉璃，却还是难以言说的感到难受，失落。
勾魂使茫然的看着气息微弱，冷却的速度不正常的人，像是彻底懵了，冷静全失，只颤抖着手指摩挲着慕含的脸，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慕含的眼睛，逡巡一阵后，方失神落魄似的，低低的唤了一声：“千叶，你又要离开哥哥了么？”
依旧是面无表情，但是勾魂使身体却颤抖的厉害。
慕含意识已经涣散飘远，模模糊糊听到那几个字符，涣散的瞳孔又是微微一缩，脸上方才的神情却是没变，眼睛已经缓缓地合上。
唇角犹是一丝没有消散的略带恶意的笑，遮住了亡者最后听闻勾魂使的呼唤心底产生的震惊和疑惑。
被抱住的身躯也已经僵硬，勾魂使却依旧失魂落魄的看着慕含，手指摩挲着慕含的脸，一阵后，又慌忙把手在黑袍上抹上一把，哆哆嗦嗦的像是要擦干净什么，明明已经变成灵体的手上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慌乱一阵，像是觉得手干净了，琉璃才把手放在慕含脖颈处，轻柔的搂住慕含。
琉璃低下头，唇印在慕含额头，眼睛，一路向下，停在慕含脸颊上，一手依旧扶着慕含脖颈，另一手抬起，依旧止不住颤抖的用指腹摸着慕含带着笑容的唇瓣，面上宛如哀泣，忽的闭上了眼睛，浑身巨颤，宛如忍受剧痛一般。
好一阵，勾魂使神色才恢复如常，再睁眼，眼底茫然的神色彻底消失，神色却越发冰冷，只紧紧抱住慕含尸身，侧脸看向面具碎裂的傀儡阿鬼，不言不语，这样子，倒越发像是彻底失魂了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