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含抽回手,揉了揉手腕,琉璃手的力度隐隐烙印在手腕上一样,让慕含更加焦躁,可是那种焦躁不能明明白白的表现出来,所以慕含只是瞪着眼睛,看着琉璃,而后很缓慢的问:“喂,那个守陵人,是怎么回事?”
琉璃像是没明白慕含问的是什么一样,眉峰微微扬起,慕含只好补充道:“我是说,你和……七月,抓的那个鬼魂,是月下街的大鬼吧,为什么要抓他?”
琉璃愣了一下其实就明白过来了,不明白的,是慕含怎么会知道那个是守陵人。微微错愕的时间,慕含脸上已经换了好几种表情,最初的厌恶烦躁,后来一瞬间的面无表情,到现在的气势微弱的趾高气扬,琉璃竟然又有了想笑的感觉。
“月下街的大鬼,没错。可是那东西不算是确实的鬼魂,是生魂吞噬了游魂变成的东西,算是挺厉害,可终究是生魂,身体没死,一直在这里游荡会扰乱秩序,所以必须带到冥府剥离了其他鬼魂后送回身体。但是,恐怕那家伙回了身体,也存活不了多久,他的身体一直是植物人状态,过了这么多年,早就衰朽了。”琉璃解释的很详细,其中还带了晦暗不明的警告意味,慕含一时没听清楚。
“活人和死人到底是不一样的,纵然是灵媒,接触这些东西太多,误入邪路总是不好。那个守陵人,的的确确是守护陵墓的人,有阴阳眼,竟和鬼怪做了朋友,而后还主动让鬼魂附体。结果身上鬼气太重,出了事故后就导致生魂离体,一直在世上游荡,到后来,机缘巧合下融合了游魂成了鬼怪。现下他回了身体,身体腐朽,灵魂又被侵蚀,死后,也就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这次慕含听明白了,琉璃和他的同伴七月的做法,竟有种杀鸡儆猴的感觉!是在警告她,要是和守陵人一样和鬼怪来往密切,也会最终魂飞魄散?
但慕含也只是被这杀鸡儆猴微微震慑了一秒,一秒过后慕含神色有些晦暗不明,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鞋带,然后再看靠近自己的琉璃的衣角,顺着衣角看上去,琉璃的手又伸了过来,拉住了她的手,冷冷清清的模样:“还是我送你回去,这些天不是好日子。”
这回不是杀鸡儆猴了,改成小看人了。慕含想挣开琉璃,琉璃比才十三岁的她高了两个头不止,被琉璃看似温和实际强硬的握住手拉着,竟像是父亲带着女儿往前走。
这种感觉也只是慕含自己无聊的错觉,这么想的时候总有种被侮辱了的感觉。琉璃倒是安安静静恢复他一贯的勾魂使风格,很是淡漠,带着不属于人类的压迫力。
慕含挣脱无果也就被胁迫一样的跟着琉璃往前走。
慕含被琉璃看似温柔实则强硬的拖着走,走了几步迎面过来一个歪斜的醉汉抱着电线杆大吐特吐,一边吐一边哭号,慕含悚然一惊,吓了一跳似的去看琉璃——琉璃拉着她是没错,但是一般人可看不见勾魂使,那她现在状似一个人去被人带着走的模样又算怎么回事,行为艺术,看在普通人眼里总是不对劲的。
幸好遇到的是个醉汉……但是恐怖的是刚才醉汉似乎很震惊的看过来一眼。
慕含被那不该有震惊神色的醉汉的离奇神情吓住,结果看到琉璃的时候,慕含差点把眼睛从眼眶里瞪出来:这算什么,这到底算什么,琉璃居然不穿他那身标准的勾魂使装备了!
居然是短发黑衬衣黑休闲裤的模样!更可怕的是黑衬衫描摹出精瘦结实的肌肉轮廓,一看就是练过的模样——根本就是一个武力值超标的高富帅的模样……
难道实际上琉璃的斗篷下面一直就是这一身?这是有多与时俱进古县结合,古色古香的皮下面是能满身严肃冰冷气息的现代精英?结合醉汉震惊的神色,慕含明了,想来琉璃这幅模样,一般人也是能看到的了,不然他一秒钟变成这模样干什么。
难得的,慕含竟有种见证奇迹产生的感觉,看着琉璃那一身明明很合适但是在她眼里却着实古怪的衣服露出些带着冷哼的笑。
竟是被勾魂使换装给逗乐了,实在是没见过也没想象到——因为想象不到——琉璃啊,曾经的仇敌也是穿越了百年,要是转世的话,的确该是这模样的吧,真该赞美一下这勾魂使还没和人间脱节,说实话黄泉地底那些人,就尧千叶所见的那些人,多半是旧时模样,突兀的看到黄泉的执法者会这样,的确该惊奇。
到底是勾魂使,能力不是他们这些人能比的了得么,不过,从那样地时代走来,能融入如今的世界么,就是慕含自己把尧千叶的身份代入,自我感觉也难以接受,但是琉璃呢,现下面上是丝毫不显突兀隔阂的,比慕含强了不知多少。
“哈哈哈哈,你这一身衣服……”虽然带着冷哼,慕含却是真的在笑,拉着慕含往前走的琉璃能感受到慕含被他握住的手的震颤,轻微的震颤,和手腕上的脉搏和在一起,是活着的感觉。
一身正装的男人回头看了眼慕含,慕含笑起来的时候身上惨白阴森的气息也淡薄了,是妙龄少女可爱稚嫩的情态,娇俏美丽,不是多出挑,但是这个年纪到底是女子最美丽的时节,鲜活明艳的生机。琉璃从没有如此清晰地感觉到慕含是活着的人,是穿行在人世的活体。
仿佛这一刻,乖戾骄纵的人才从梦境中挣脱出来,摆脱了雾气腾腾夹杂着痛楚的外壳,变成实实在在能握紧的人。
能握紧就好了。琉璃指尖的力度拿捏的很好,握不疼慕含的手腕但也一样让她挣脱不开,成年男子和一个虚弱的少女的差距不仅仅是身高上两个头的差距,还有力量上的根本性差异,慕含也是这时候才清楚的意识到身边的人,披着现代皮的勾魂使到底有怎样的富有攻击力的内在,当初年少的琉璃剑圣的称号到底不是平白的来的。
冰山一角的领悟,领悟到了她就不再挣扎,大笑着有些乖戾张扬但另一方面又很是乖巧的跟着琉璃,听琉璃很淡然的说:“这样方便,有时候我就打扮成这样。以前还穿过长衫,穿长衫的之前甚至还留过辫子,脑门很光亮的那种。”
那得多奇葩,慕含微微诧异,想不到琉璃光脑壳是什么模样的。
琉璃说着笑了笑,慕含抑制不住的乐了,从琉璃身上找乐子似乎能让她更快乐,但是不知怎么的,看琉璃对自己露出如此温和的模样,慕含竟觉得不讨厌,下意识的想,这是从倾城那女人手里抢过来的,不容易,好好享受,就是虚假的也要享受。
有了这种意识的时候慕含切切实实的感觉到了自己的可悲。她是的的确确被仇恨毁了,连心都扭曲了,又可恨又可怜还可悲,更可怕的是这可恨可悲的感觉连她自己都觉察的清清楚楚,即使觉察到了还是耐着性子,不知道是恶心自己还是纯粹为了恶心以后的琉璃倾城,她没想着现在就挣脱。
给自己下个套,明知道是套她还要钻进去,就是这么的可悲。慕含听琉璃慢慢的讲着,她自己一边听一边寻思。
“这地方,我来过很多次,每次来都是一样,但是又分明不一样,只是偶尔想起以前,才能觉察到有多不同。”琉璃看了眼街道:“也是现在才想起来,像是不久前一样,我还穿过长衫梳过辫子。”不久了,雾气腾腾的过往,在记忆里分明不再清晰,是过去了很久。
但是对自己而言,的确没有多久。琉璃忽然停下来,看着路边,指着路边一角:“我记得那里有一棵树。”
不知道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但是路过,拉着慕含,忽然想起来,宛如闪电划过脑海,记得那里的确有东西,但不是树,是一株开着一树繁华的山茶,种在青花的瓷盆里,很大的瓷盆,山茶的根茎不甚茁壮,像是纠结在一起的草绳,伏在一树繁花之下。
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因为当时自己在那里停了很久,总觉得那一树浓艳的山茶花,像是缺了什么,可是他想不起到底缺了什么,只是站着,看了几眼,过了几日又过来,那个大大的瓷盆已经被搬开了,他也就没想起来盆栽的山茶花边到底缺了什么。
是缺了一个人吧。重新回来想起来,突然就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