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邪术,你也知道。”天音眼神很无奈,看了眼慕含:“你倒真是不愧我给你的白眼狼评价,都这时候了还想着利用老娘,是觉得老娘感激你救了我一次,不会真的对你动手?”说完,天音重重的冷哼一声。
“我是看你真心对我好,你对我好,是同情也罢,感激也罢,我都无所谓,我知道你能帮我就是了。”慕含微微咧了一下嘴角:“我也知道其实你刚开始是恨我把你带出那地方的,你大概想一了百了吧,可是现在你不是也在这地方过的好好地?”
“好好好,我算看清了,你这不上道的东西!以前自己往死路上走我拉不回来,到了今儿个你还上赶着往邪路上走了,你还长进了!也罢,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就教你,省的你死缠——你自己作死,老娘我也拉不回来不是。”
天音这时候是真有些怒色了,真心对人好一回,还被当好利用的,被利用了一次又一次,偏偏尧家这个不学好的,别人利用人是要得好处,她可好,直接想靠着自己把她自己个儿往死路上凑,她烂好心过一次没成功,这次也就干脆不阻止了,破罐子破摔似的,遂了慕含的意。
“还是那句话,记得要是到时候你真没地方去了,就来找老娘,老娘缺个使唤丫头,我看你正合适。”,天音的手在空气中一拎,不知怎么的就拎了一本薄薄的册子出来,甩了那册子到慕含身上,天音吐出一口明明灭灭的烟雾,冷笑一样的说道。
真存了死缠心思,却没想到天音答应的这么爽快的慕含笑起来:“现在你还希望我变成不是人的东西来陪你了,果然是孤单寂寞冷的厉害了对吧?”打开册子看了两眼,是自己要找的东西,心情沉重中夹着遂愿的欢喜,一时间到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感觉了,欢喜和沉重都不甚分明的样子。
天音拿烟杆敲慕含的脑袋:“你早就是不是人的东西了,还装什么装。”虽然不知道面前的女子隔了这么多年怎么是这副模样,但什么算异数什么算常理,到底还是最清楚不过的。
哪有正常人会记得那么多年前的,前世的事情,还记得如此分明?只是这性子,变得却是越发的不讨喜了。
好在尧千叶在天音眼里也是个不讨喜的角色,是故见了如今的慕含,天音也就对她阴郁的模样无所谓了:“好了,东西你也拿到了,愿望你也了了,中元节倒是热闹,但是约莫时间厉害的角色也该回来了,你还不回去?”
鬼门大开的七月十四就要过去,在难得因为群鬼离去少了阴气没降雨的月下街逗留了许久,慕含看了看窗外,吊死鬼的影子还在晃荡,换了个姿势,干脆掉了个个挂在那里,头朝下脚朝上,乱草一样的头发在狂风中张牙舞爪的飞散,显得落在糊了层纸的窗子上剪影着实狰狞,像是触角被割裂的八爪鱼。
但是究竟只是个惨死的鬼魂,身形单薄,看上去让即使倒吊着也得体的贴在身上的长衫,像是附在竹竿上。竹竿乱发,其实更像是一个吊在房檐上的拖把,慕含忍不住有些笑意。
“是啊,该走了。”慕含笑的突兀,笑完就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蓝宝石镜面干净平滑的像是汪着一层水,可是机械表的指针一动不动,还是她进到月下街的时间,九点整。
其实已经快十二点了不是么,过些时间,鬼门又要关上,游荡的月下街居民也要回来了,这个地方就又会恢复成阴雨连绵的热闹。花费了三个小时,到底是如愿以偿了,代价不成正比稳赚不赔的模样。
慕含看着手表的镜面,难得的奢饰品,她十岁的生日礼物,几千块钱的生日礼物……在白家,的确是奢侈的过头了。现在,并不是奢侈品手表被损坏了,而是这地方,月下街,本来就是鬼街,耗费了年年岁岁,过了千年再见依旧是当初离开模样的人,留在这里,就和整个街道一样,把时间定格在踏进鬼街的那一瞬。
失去了时间的鬼魂,丢失了时间的月下街。
几千块钱的奢侈品手表到底不一样,宝石能镇运,也能灵敏的感应到鬼气,还会被鬼气影响到把时间定格在了鬼街和人世相隔的时刻,慕含倒真说不上这东西戴在手上是亏还是不亏。到底是白成朔和林宜对自己另类宠爱最明白不过的表现,十岁,自己刚刚“恢复”成普通孩童,一切步入正轨的时节,当时白成朔和林宜其实是很开心的吧,甚至不惜花钱买了奢侈品来镇住慕含身上的霉运。
可是人的气运,积累世代造成的气运,是一块打磨完美镶着护符的蓝宝石能改变的么?慕含眼神幽幽,垂下手腕,落下的黑色的衣袖遮住了手表,盖住了沉积的手表纯净冰滑的蓝宝石镜面。
跨过了十二点,之后就是中元节,鬼魂洗脱障怨进入轮回,进不了轮回的要么被勾魂使带入地下,要么回到鬼街,闹鬼之类的灵异事件也该达到白热化了吧,学院的老师,分布在各地的灵媒、阴阳师,都要大动一番筋骨了。中元过后,一切又该恢复平和。
中元过后两天,也是学校假期结束的时候。这就是了,所谓放假,只不过是解放了所有老师方便灵媒阴阳师处理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故,看白成朔和林宜已经几天没回家,就知道这几天到底有多兵荒马乱了。
偏偏自己还留在鬼街找一个千年的鬼魂——这么多年,是该彻底从半人半鬼变成鬼魂了吧——询问驱鬼的事宜,要学着驱鬼,有了驱灵珠提供力量,再学会驱鬼的法子,万事大吉。
天音打开房门,冷着脸看吊死鬼,吊死鬼晃荡着一只手来拉天音的面纱,天音冷笑一声,由着吊死鬼扯了面纱,露出灵动美丽的眼睛下撕裂的白骨森森的脸。
被吊死鬼扯下面纱,天音的脸完全露了出来。
说是脸,其实面纱下的,基本算是一副骨骸,白森森的齿间一条蠕动的紫红色舌头,分外恶心狰狞。天音当着慕含的面,在慕含嫌恶地皱眉的时候,拿森白牙齿中间的舌头舔舔嘴唇周围,而后头探出,一口咬住了吊死鬼的手臂,牙齿阖动,硬生生的把吊死鬼的一只手臂扯碎了咽下去。
吊死鬼的半条手臂消失在天音唇齿间,那双鼓胀的眼珠子突地更明显,而后,吊死鬼含糊不清的道:“我的眼睛你要不要?”
说着,竟然真的自己伸手把一双鼓胀的眼珠子抠了出来,扔到天音脚下,天音咯咯笑:“老娘不稀罕。”抬脚撩起层层叠叠的裙角,一脚就把吊死鬼的两个眼珠子踩爆了,白的粘稠的黑的液体溅开来,慕含更加嫌恶地避开。
“恶心。”慕含说,瞪着天音狰狞的脸,天音拉好面纱,嗤笑:“又不是没见过老娘的脸,现在又唧唧歪歪的说恶心,你这小白眼狼还真真是……”
吊死鬼的影子慢慢的消失了,临走还睁着失去了眼珠子的黑洞洞的眼睛,很认真也很天真的对天音道:“我不嫌弃你的。”含糊沙哑的声音,像是压制住哭泣在说话,引得天音又是一声哼:“鬼东西,你还是找个地方吸收些鬼气,把你的胳膊和眼睛补好吧。”哼完,收了烟枪,看了慕含一眼,眼神带着一些莫名的笑。
那扇门在慕含身边缓缓地关上,阖紧,天音的身影也烟云一样的散开,消失在门后。
难得的,天音会露出这种神色,慕含有种惊讶的感觉,从什么时候开始,天音就一直是笑意不达眼底的样子,大概第一次带天音离开镇封塔她就是那种模样了吧。可是方才,明明白白的,天音的眼神里,是带着笑容的。那个吊死鬼,会是什么特殊的人物不成?
就算是特殊的人物,也和自己没关系。慕含想着,天音的事情,是她的私事,和自己没关系,就像自己的事没必要完全的告知天音,说是故交,其实两个人……准确点是一人一鬼竟然是明明白白的陌生。不过,从来都是这样陌生的就是了,即使如此陌生,天音还是会帮忙就是了。
几乎是习惯,尧千叶也好,慕含也好,到底跟谁是真正熟悉的么?
又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指针依旧定格在老地方。慕含不知道自己看手表到底是什么心理,也许纯粹是下意识的动作。看完手表同样下意识的去看月下街的天空,不知不觉间,头顶灰蒙蒙的天空灰色更甚,隐隐的带了黑色在其中,风平息下来,飞檐上连绵起伏的银铃的声音也在缓缓平息,难得的寂静弥漫开来,离中元节到底已经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