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时刻,慕含微笑,继承了一世怨毒的灵魂深处,有哀声在午夜时依稀回荡:倾城,姐姐,我的尸身带着你的血成了蚀骨入魂的咒,哪怕你无数次进入轮回,我都会跟着你,把你一次次送入地狱。
慕含看着依稀和记忆重合的焦土掩面嗤笑起来——琉璃,你也一样啊,哪怕你已是勾魂使,我也会把你拖进仇恨的地狱,让你看看我尧家两百二十四人被烈焰烧死的不甘和怨恨。
身为勾魂使在黄泉守候的琉璃,你看得懂这么深刻的怨恨么,看到过那些养育你长大的尧族偶尔路过黄泉的身影吗?我啊,确会因为恐惧,因为害怕,一眼都不敢看黄泉水上映出的魂灵的面目呢。
因为害怕会在不经意间,就会看到死在自己手上的人路过的影子,哪怕他们因为轮回转世已经泯灭了一切关于我的记忆——那些本该是我最亲近的爱人的人,已然忘记了那一世他们的恨,他们的爱。
以及死在我面前时那些声嘶力竭的哀嚎。
“尧千叶,你这毒妇,你会不得好死,你会被业火惩了去!”
“你活该全族亡了啊,天煞孤星,是你啊,罪业全在你罢,你不得好死——”
是不得好死,阴毒侵体,年方二十六就已身死,在长寿的灵媒里已经是异数了,真真是不得好死的了,至于那业火么,黄泉千年,魂灵已经和那罪业融为一体了吧。
但是那诅咒,一声一声,时刻在凌迟魂灵,比她自己加诸在身上的还阴狠毒辣。
青家出手消灭丛林狐妖的手段,被云家的小女孩吓得够呛,云澈休息了整整三天,还没有从看到活人被大火烧死的阴影里面挣脱。
“云澈,那些不是活人,都是妖怪啊,我们是阴阳师,学习驱灵御物的手段,就是为了除妖,有什么好怕的!”秦宵秦络和慕含三个一起到一年级御物学特级班看云澈时,云澈正靠在窗子边发呆,眼圈还有些红。
“亏你还是特级的御火术,不是比我们还厉害吗,怎么会害怕火焰?”慕含依旧抱着阿鬼,把傀儡的手臂弄得咯咯响,百无聊赖下,又伸出手指去戳云澈的脸。
云澈闻言瑟缩了一下:“那天,我好像看见慕含了。”可是混乱的记忆里,慕含没有对她说任何话,而且,慕含的眼神,当时很古怪。
云澈下意识的看了眼慕含,慕含还是温温柔柔神经大条的笑着,仿佛那夜,火光下被火焰映得有些发红的冷漠眼神,只是火光下她的错觉。
“嗯,我看到你了,你膝盖破了,血都淌下来了,然后你像是没看到我一样的跑开了,跑得还真快。”慕含没否认,看了眼云澈的膝盖:“已经好了大半,看来是没大事了。”
云澈垂着眼嗯了一声。
那夜,火光下,慕含看她的眼神,让她想起来就心惊肉跳,那不是看人的眼神,也不是看着活物的眼神,那种空洞死寂的眼神,里面写满了冷漠和嘲讽。
她,是做错什么了吗,为什么慕含会用那种眼神看自己?
是因为,她是云家最有天赋的御物灵媒,却在看到青家除妖的时候吓成那样子连滚带爬的逃走,觉得很可笑吧?
是了,一定是这样子,真丢人。云澈把脑袋垂在桌子上,用书本盖住她惊惧的眼神。她害怕,害怕那天晚上看到的一切,更害怕的,是抱着傀儡走过来眼睛被火光映得发红的慕含。
怎么办?云澈瞳孔缩了一下,正好慕含伸手来揉她的头发:“云澈,唉,你到底怎么了啊,好像都是心事的样子……”
“别碰我——”云澈忽然跳起来,瞪着发红的眼睛看着慕含,慕含有些疑惑的看看云澈,再看看自己被拍开的手:“怎么了啊?”
明明看不起我,明明那时候都没有帮我,只是一脸嘲讽的看笑话,现在装什么好心!云澈看着慕含那张带着傻乎乎迟钝笑的脸,猛地弹跳起来,推开呆住的秦络和秦宵,恨恨的瞪了眼慕含,打开教室门就冲了出去。
慕含抱着阿鬼,低着头,轻轻的说:“啊呀,被讨厌了。”语气却是一种诡异的轻快,苍白的嘴角微微的勾了勾,然后慕含拉住阿鬼的手,让那只丑陋的小手摆出个僵硬的招手姿势:“啊呀,再见再见再见——”
“慕含,别玩了啊,云澈看上去不太对劲。”秦络没好气的抬手拍了一把慕含,有些担忧的看着云澈离去的方向,又回头看慕含,慕含正龇牙咧嘴的揉自己的头:“好疼啊秦络,你下手太不淑女了啊秦络,形象都崩坏了,哪有这么对待一个小女孩的,好受伤……”
“你受伤个鬼。”秦络没好气道。
“去看看。”秦宵拉着妹妹的手,去追云澈,慕含站了一会儿,终究也跟上前去,只是边走慕含还在摆弄手里的傀儡,嘴角的笑容垮下来——“一颗弃子,有什么好看的?”有些无聊的对着傀儡轻声细语的呢喃道。
找到云澈时,云澈在一颗桃花树下,手里拿着一枝桃花,怔忪的看着满树满枝盛开的肆意的桃花,瞳孔里映出了桃花粉嫩的颜色。
“春天就要过去了,就我们学校的桃花还开得这么茂盛,我看别处的桃花都落尽了。”秦络看云澈没事,松了口气,看着一树桃花笑了一下。
“有句诗是什么来着,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就是这个,因为我们学院在高原山顶上啊,桃花开得迟不是很正常嘛。”慕含也抬头看桃花,眉眼弯弯的笑,风拂过,拂起慕含墨黑的长发,片片随风落下的桃花星星点点的落在了慕含的发间。
有若隐若现的人影出现在慕含身侧,替慕含拂去发间桃花的碎屑,那些冰凉的手指拂过发丝的触感让慕含一愣,回身去看,却没有任何人。
看着空旷无人的草地,慕含猛地咬紧嘴唇,脸色瞬间冷凝的要结出冰花。
什么东西在两仪学院装神弄鬼,能进入布下重重结界的两仪学院,还能触碰到她身体的鬼怪,是什么东西?
有冰凉的手指落在了慕含的肩膀上,移向了她裸露出来的脖颈。那冷冰冰的触感让慕含脸色难看的转身,却看到了云澈难得温柔的笑脸,小女孩手持着盛开的正盛的桃花,把桃花递给慕含。
“慕含,刚才是我情绪不好,这支桃花,当做我们和好的礼物好不好,你没生气吧?”云澈似乎没看到慕含铁青难看的脸色,很温和的笑着。
慕含接过桃花,愕然的问道:“我为什么要生气?”
云澈轻轻柔柔的笑:“我以为你生气了,你脸色很不好,是因为这里很冷的缘故吧,那,我们回去吧,我送的桃花,慕含可不能揉碎了扔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