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因为开心,在这里口无遮拦,却疏忽了隔墙有耳。
隔着屏风的雅座里,相对而坐的两人,正是那两位考官。
其中一人一手指着面沉似水的吴警官,一手捂着嘴,笑得浑身颤抖。
对面又传来赵玲玲的声音,“大校长说的对,这个吴警官,不是故意难为人,就是有点变态。”
“也不能这么说,”吴警官听出是夏语君的声音,“我认为这道题,考的不是技能,是人性。”
吴警官眼前一亮,居然生出惺惺相惜之感。
赵玲玲又问:“小夏,吴警官有没有问你为啥出状况?”
这个问题更是敏感,林队瞪了玲玲一眼,“快吃你的饭。”
夏语君此刻已经释怀,面对这几个真心关注自己的人,她微微一笑,“林队,没啥背人的。其实,我就是因为被前男友和小三联手陷害,才沦落异乡的,那个男人让我为之付出一切,却在背后捅我一刀,这刻骨铭心的人和事,不是说忘就忘的,今天我猝然看到吴警官,和从前那个人像足了十分,一时没有缓过劲,就丢人了。”
“胡说!”白大人忿然脱口,“你一点都没丢人,你给我们大家都争脸。那个该死的吴警官,我看着他就不顺眼,以后老子有的是机会收拾他。”
“呵呵,大校长,人家吴警官比窦娥还冤,人长得像,又不怨他。”
赵玲玲又问:“语君,吴警官问你,你怎么答的?”
夏语君抿了抿唇,低笑出声,“我说,他像我一个离世的故人。”
“呵呵呵,”这一次满桌皆笑,除了隔壁的吴警官。
“语君,你可真狠,把他说成死人,这下,吴警官得郁闷死。”
“是啊,”夏语君轻叹一声,“其实,我事后也觉得有点对不起吴警官,不该那么比喻,可当时,一想到那个让我伤心欲绝的人,我唯一应该做的,就是把他当死人去忘记,不是么?”
隔着屏风内外,两桌的人皆无语以对,面对这个心中伤痕累累,面上却云淡风轻的女子,任何安慰的话,都显得太轻太轻。
“小夏,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林队憋了半天,挤出这么一句。
“呵呵呵,”看着林队比夏语君还难受的样子,坐上三人笑得前仰后合。
隔壁雅座,吴警官把钱扔到桌面转身离去。
待另一位考官结账出来,他已经走出很远。
气喘吁吁地追上吴警官,他不解地问:“喂,你怎么了,还生人家女孩气哪?”
吴警官摇摇头,“不是,我估计他们快出来了,免得碰面。”
对方转了转眼珠,笑嘻嘻地,“你也不是怕事的主儿?怎么了?”
吴警官冷冷地瞪着不依不饶的家伙,丢下一句,“我觉得我这长相对不起人家,行了吧?”
身后传来一阵爆笑,“哈哈哈,我看行!”
四人吃饭完,已经是下午两点,大校长手一挥,“下午放假,你们都回去休息。”
林队先送夏语君,又载着赵玲玲离去,白大人借口车停在楼下,送夏语君上楼。
门开了,夏语君客气地问白大人是否进屋坐会儿。
本应就此离开,可白大人却迟疑着没有移开脚步。
“大校长,您有事?”
“嗯,”白大人一改以往的肆意风流形象,此刻蹩脚的像个犯错的少年,看得夏语君心头痒痒的,直想把以前吃的暗亏,一并欺负回来。
“小、小夏,”白大人坐在椅子上,搓着手纠结着。
夏语君困惑不解,白大人的大姨妈有几种表现方式?
“那个,小夏,你觉得,我,是不是人品不好?”一向伶牙俐齿的白大人,此刻如林队附体。
“什么?”夏语君淡定不起来了,这位是不是神志不清了?
白大人霍然抬头,“你是不是觉得我,我有点卑鄙,落井下石?”
夏某人想起京剧中一句台词,“这是从何说起?”
“你、你本来遭遇够不幸的,刚到这里,就因为好心帮忙,摊上撞车的事,我不但没帮你,还借机讹你十五万,现在想想,可不是落井下石么?”
“大校长~~~”
“小夏,这十五万,从现在起一笔勾销,你、你还愿意在我这里工作吗?”白大人目光中,前所未有的急切。
说不感动那是假话,十五万不是个小数目,白大人的车维修至少要三十万,一挥手之间,自己要为之奋斗几年的债务一笔勾销,夏语君怎不心生感激?
冷静下来,她摇了摇头,“大校长,那笔修车款是我应该付的。做人要有原则,你的情我领了,但是这笔债,不能这么勾销。”
“小夏,你听我说。”白大人情急之下,握住夏语君的手。
夏语君任这温暖的大掌握住,“大校长,今天,在我最无助、最难过的时候,是你和林队的一声声回家,让我支撑下来,我在这里,感受到这份真情实意,实在是千金难买。我今天要通过考试,不仅仅是为了留份工作偿债,更是怕对不起你们这些关心我的人。大校长,那十五万,就当是为了鞭策我努力工作的目标,也是让我有个忘记过往的籍口吧。”
“好,好,傻丫头,就知道不好说服你。”白大人难抑心中激动,急忙起身,“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室内安静下来,夏语君疲态地展开四肢瘫倒在床/上。
缓缓地阖上双眼,近来发生的事情,一幕幕在脑海中闪回重现。
当初慌不择路,满心伤痕地逃到这里,没想到一踏入这片土地,就发生了这么多的意想不到。
戏剧性的天降巨债,又匪夷所思的捡到一份工作。
一个背井离乡的单身女子,除了这微不足道的车技,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不是没有怀疑白大人意有所图,不是没有戒备林队目的何在,就连热心的赵玲玲,自己又何尝相信对方的真情实意。
如果没有今天的突然事件,如果没看到白大人为自己愤然抗上,如果没听到林队为自己越墙狂奔,如果没看到玲玲真心关切,自己是不是依旧隔着面具待人?
留在这里,或许没有了冬暖夏凉的豪华写字间,或许不再身着精致套装步履翩翩,不再身居高层运筹帷幄,不再日进斗金肆意挥霍。
这些,自己能舍了么?
夏语君扪心自问,舍了这些,换了什么?
耳边又回响起自己身体失控时,白大人和林队那一声声,语君,你好了,我们回家。
尘封已久的泪腺今日特别发达,两行泪水顺着面颊缓缓流下,夏语君睁开眼睛,心底一片清明,舍了那些所谓的富贵荣华,换来了一份生机盎然的新生活。
留在这里,有朋友,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