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灰蒙蒙的天空下,沿着一条灰沉沉的公路,缓缓驶来一辆灰突突的桑塔纳。车里驾驶座位上,手握方向盘的,是心灰意冷的夏语君。
前方不远处出现岔路,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的她,下意识减缓车速,习惯性地瞥了一眼下方,嘴角不禁露出自嘲的苦笑。
这已经不是以前的座驾,现在这台二手桑塔纳,哪还会有导航仪?
犹豫着判断方向,耳边突然传来尖锐刺耳的摩擦声,眉头还未皱起,余光中,右前方小路上,一道红影从车前方飞掠而过。
“吱———”本能地一脚刹车,后背顿时浮上一层冷汗,强大的惯性,把她刚才还昏沉沉的意识,瞬间扫荡清明。
“靠!”忍不住低声咒骂,“这个疯子会开车不?”
深吸一口气,重新挂挡,刚刚启动,又一团红影飘到车前。
“靠!”这次发音明显高了几个音阶,又是一脚刹车,这回脑门也跟着冒汗。
晃晃头,调准焦距,隔着前挡玻璃,一名身着红裙的女子,两手抵住车头,怒目而视。
还没等夏语君回过神来问候,该女子几步冲到车门边,伸手拉开车门,就势坐到副驾驶座位上。
愣愣地看着这女子身手矫健,还浑浑噩噩中的她轻问:“你、你没事吧?”
女子手臂一伸,遥指前方,“开车!”
“去、去哪儿?”
“追上前面那辆红色跑车。”
浑浆浆的脑袋逐渐清明,隐隐怒气从胸口窜升,目视渐渐远去的红色跑车,她声音低沉而冷冽,“下车!”
“嗯?”对方疑惑地转头。
“是你没有预警地闯出来,既然我及时停车,你也没有损伤,我没义务陪你做其他的事,请你马上下车。”
不知是因为语气严厉,还是其他原因,刚刚还倨傲的俏脸,转瞬间楚楚可怜,泪盈于睫。
“那男人,抢我车。”
夏语君深吸一口气,抓紧适应对方脸色变换的落差,口气也不似刚才那样声色俱厉,“报警。”
女子吸了吸鼻子,语气更加凄婉,“我的——宝宝,还在车上。”
“我——去!”伴随着发自肺腑的感慨,刚才还晃晃悠悠的二手桑塔纳,如离弦的箭一般疾射而出。
短短五十米,一只莹白的手,令人眼花缭乱的把档位由一档增至五档。
“快报警!”眼见和红色跑车的距离渐渐拉近,夏语君沉声提醒红衣女子。
后者眼光紧盯着目标,随口应道,“已经报警了,快点,别(bie四声)上去。”
“坐稳了,”话音未落,方向盘急打,灰色的桑塔纳迅速与红色跑车并行,脚下用力,努力超越跑车半个车身,鸣笛、右转向,急打方向盘,堪堪不到一尺,成功别住红色跑车。
车还没有挺稳,红衣女子头伸出车外,狂吼一声:“混蛋,下车!”
回答女子的,是尖锐的倒车声,霎那间,红色跑车开足马力从桑塔纳的左侧呼啸而过,耳边飘来一声响亮的口哨,还有男子得意的戏谑声,“有本事,来追啊!~”
“混蛋,抢人家的车还这么嚣张。”
再泥性的人,也被激起了尿性,何况这段时间压抑在心头的阴霾已到临界。
挂挡,给油,娴熟的油离配合,仿佛刚刚还在哮喘的老者,突然间打了鸡血,精神抖擞地与运动员展开三千米竞赛。
在这座以风景和经济并列著称的海滨城市公路上,一台半旧的桑塔纳,发疯似地和一辆红色保时捷911追逐赶超。
如果此时有人从不远处的山顶上俯瞰,就会描绘出这样的画面,一只灰色的猎犬锲而不舍地追捕着一匹矫健的红色猎豹。
狡猾的猎豹,并未全力奔跑,时不时减缓速度缩短彼此的距离,待后面猎犬追踪而至,又嘲笑般地轰鸣一声,甩出一条漂亮的弧线扬长而去。
“嘀~~~”刺耳的喇叭声发出凄厉的长音,这是气疯的某人,用拳头砸在方向盘上的回声。
“混蛋,我今天要是追不上你,我就不姓夏。”某人狂暴了。
狂化过后是片刻冷静,将脚下油门踩到极致,她沉声问道:“这是通往城区的唯一道路吗?还有没有捷径可走?”
“嗯~~”红衣女子沉吟片刻,手指不远处的一条林荫小道,“我记得从这里也有一条路,可以抵达主干道,这条是弓弦,前面那厮走的是弓背。”
“好,就走这条。”夏语君瞬间把车驶上小路。
窄窄的小路,不但崎岖不平,两边都是十几米深的沟壑,稍有不慎,就会坠入深沟。
好在有红衣女子指点路径,驾车娴熟的夏语君,并未减缓多少车速,十多分钟后,翻过一道上坡,在冲向下坡快到坡底时,她傻眼了。
“我说,你不是认识路吗?前面有河。”
“我知道有河,过去不就行了。”
某人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大姐,我是开车,不是骑马。”
“我老公就开车过去的,”红衣女子热情地探过身体,手指河中露出一排石头,“你看,那排石头一直通往对岸。”
“阿嚏。”被邻座女人身上的香水呛得打了一个喷嚏,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鼻子,夏某人有些无奈,“大姐,那排石头宽度,刚够人行走的,你老公开的是独轮车啊!”
“别瞎说,”女子赠送白眼一枚,“我老公是一侧轮子在石头上,另一侧在水里开过去的,这叫什么来着~~~~”
“单边桥。”夏语君心领神悟,心中暗自佩服女子老公好胆量,水中行车本就是大忌,那家伙居然在湿滑的石头上,做单边桥动作,还真是艺高胆大。
“对,对,我老公就是这么说的。”女子连声附和。
“坐稳了,”伴随一声低喝,桑塔纳左侧车轮稳稳踏在石头上面,车身顿时倾斜四十五度,女子惊呼一声,紧紧抓住拉手,借以平衡身体。
“你、你行不?”声音有些怯懦。
“不行也得行。”回答地胸有成竹。
车辆在水中徐徐前行,右侧车轮激起的水花高过车顶。女子有些眩晕,眼睛和嘴巴同时闭紧。
“睁眼吧,上岸了。”
“哇,这么稳。你比我老公还厉害。”女子由衷称赞。
“过奖了,”某人口中谦逊着,嘴角却微微勾起,隐约一丝小小得意,“毕竟是你老公开的先河,不然,我也不敢这么过河。”
“呵呵,我老公是驾校校长。”
“怪不得,原来是业内人士。”
“你比他厉害,那次他开的是悍马。”
“咳咳,”一口气呛到气管里,某人额上青筋直蹦,牙缝间狠狠挤出几个字,“你不早说,差点——被你害死。”
刚刚还在为自家座驾的小身板没折腾散架而庆幸,前面路段已然开阔。
刚驶出匝道,后视镜中已经隐现那辆嚣张的红色保时捷。
“这回看你还往哪儿跑?”嘴上轻嘲,手上动作,急打方向,车身瞬间旋转九十度,横在车道上。
红色跑车越来越近,发动机轰鸣声却丝毫不减,通过前挡玻璃,几乎可以看到驾驶座位上男人的嘴角轻嘲。
时间仿佛静止,空气仿佛凝固,变化的只有渐行渐近的距离。
通过两车前挡玻璃,两个驾驶人,就像正在对峙的武者,深情凝望,岿然不动。
突然,男子的嘴角微翘,带着一丝狡黠得意,方向盘向左急打;与此同时,对面车里的人也动了,女子眉梢微扬,带着一点忿然轻蔑,脚下用力,静止的车似脱兔般窜了出去。
“砰~~”
“哗啦~~”
随着一声闷响,两车砰然相撞。
紧接着,一阵稀里哗啦,好多东西落了一地。
车未停稳,身侧红衣女子立马跳下车,口中喊着“特么的,可让我逮着你这个狐狸精了。”
夏语君嘴角一抽,脑袋有点短路。
片刻功夫,就见女子迅速奔到保时捷右侧,拉开车门就扑了进去。
等反应迟缓的夏某人下车准备援助的时候,对面车里滚下来两个人,定睛一看,是两名女子。两人互相推搡厮打,红衣女子还高声大骂,“贱人,我让你当小三,我让你沟引人家老公,今天老娘一定打你满地找牙。”
咦?情况好像不对耶。
夏某人晃了晃有些晕的脑袋,也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拉架,灵机一动,喊了声,“别打了,先把宝宝救出来。”
“宝宝?呵呵呵~~~”身边传来一阵压抑的低笑,“宝宝出来了。”
猛回头,夏语君惊见身后站了一位衣着光鲜的男子,未及思索,顺着话茬问道:“宝宝在哪儿?”
男子强忍笑意,上下打量一番面前的女人,手指向脚边,“这就是宝宝。”
夏某人顺着手指望去,赫然发现一条通体油光崭亮的德国牧羊犬,正蹲坐在男子脚边,伸着舌头喘气。
“你丫,耍我,你个偷车贼!”夏语君怒不可遏,扑到男子身前,伸手揪住胸前衣襟,一顿狂摇。
“宝宝别动!”男子一声低喝,同时抬起左臂,夏某人也被定格。
男人抬起的手臂上,搭着两只粗壮的狗爪,硕大的狗头正龇着牙,瞪视着欺负主人的夏某人。
“你是叫谁别动!”三方对峙,夏语君有些语无伦次。
男子眼中笑意更浓,放下左臂,顺势拍了拍狗头,“这就是宝宝,要不是我搪了一下,此刻你老人家的手臂都被咬断了。”
夏某人终于感觉不对劲了,伸手指了指保时捷,“那车?”
对面男子眉梢一扬,“我是车主,要不要看行车证和驾驶证?”
“那她们?”手臂无力地指了指对面还在厮打的两个女人。
男子一副置身事外的神情,淡淡回应,“原配追杀小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