聒噪的蝉鸣仿佛永远不知疲倦,树叶在高温下蜷缩着纹丝不动……
阳光的暴晒下,易尘正扎着马步,咬牙坚持着。只见他伸臂屈膝,手上还各坠着两块拳头大的石头。汗水顺着鬓角,脸颊不住的往下滴,地上已经湿了一片。
“额……呼……”易尘终于支撑不住,一腚瘫坐在地上,然后仰面躺倒。任阳光打在脸上。
“今天比昨天多坚持了一刻钟。”易尘微笑道。他慢慢坐起身,身上早被汗水浸透,一身污渍。
“可惜妈不喜欢让我习武。我自己也不懂修炼的法子,这样练不知道能不能有用……”易尘解下缚在手脚上的石头,心中有些苦恼。
“要是父亲他……要是……”一想到父亲,易尘心中一寒,没有继续说下去。
“回家吧,不然妈该不高兴了。”易尘收拾了一下心情,满脸笑容的跑回家去。
刚刚走到院子门口,只感觉一阵压抑的气氛笼罩着周围,然后听见院中传出说话的声音:
“小尘他去哪了?”浑厚的声音显得并不轻松,对面的女人被这个突然的问题问的有些局促。
“他……他去练功了……”女人支吾着,不敢看那男子的眼睛。
“哼,”男子显然不信,“小尘的年龄也不小了,虽然还没到家族测试入门的年龄,但一年后,他能给我个什么交代!当今世界强者为尊,即使家族不指望他光耀泽被,但身为家族嫡系血脉,太过羸弱未免让人诟病。”
“可是天哥,我只有小尘这么一个儿子,你知道我当时为他单名取一个尘字就是想……”
“够了!”男人想到族里日益传开的流言,语气变的更加生硬“妇人愚仁,唐婉,你未免也太溺纵他了!”。这男人便是易战天。
易尘的父亲。
“原来父亲来了,父亲很少来看自己和母亲,为何今天还训斥了母亲?”易尘心中想到,满是不解。
就在这个时候,院子的门推开了,易战天高大的身躯赫然停在门口,门口正站着一脸错愕,来不及反映的易尘。
易战天看着易尘,满身的尘土,像个泥猴子一样。
“哼!”易战天看了一眼易尘,满心的失望。
“记住,易家剑宗没有弱者,我易战天的儿子也不能平庸”说罢拂袖而去……
唐婉揽过易尘,呆呆的望着微风吹摆空荡的院门咿呀作响。
易尘望着一脸失落的母亲,心中已然明了,他不禁想到这些年的经历:
易尘来到易家已经三年了,虽然他是易家家主易战天的儿子,但在这关系错综复杂的庞大家族里,他却并没有什么地位。因为他就是易战天三年前找回的私生子,旁人眼中的“野种”。
易尘想起母亲曾向他提起的:十五年前,易战天在一次家族外出历练时遇见了还年少懵懂的唐婉,男人俊逸潇洒意气风发,剑指苍穹有睥睨天下之志,女人温婉可人柔情似水,含润万物柔情,可当时易战天年轻气盛,誓要在家族中挣得一席之地,而和唐婉这样的未经过家族允许的节外之情,必会成为把柄制约其发展的前途,于是他独身回到家族,只是在临行前,留下了一句话:
“婉儿,待我明日功成名就,便将你接回家族,再不分离,等我,婉儿,等我!”唐婉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男人,觉得等待只是幸福的前奏,她微笑着看着他,不住的点头……
……这一笑,就是十二年……
易尘和唐婉来到易家已经三年,可易战天当时当上家主时,早已有结发正妻,并得一长子,所以当唐婉来到家族,虽能安定她生活,却难给她许诺名分。
即便如此,在易战天要接来她母子的时候,还是受到家族的重重阻力,在易战天看来,他只是想弥补唐婉,只是想寻回儿子。可在族里旁人眼中,只是平白又多了一个继承人的竞争者。所以唐婉和易尘这三年,过的安定,却不安心。
可近来,易战天的变化让唐婉更加不知所措,他希望易尘能尽快走上修炼之路,易战天作为家主目前只有一个儿子,而和他同辈的两个胞弟皆有一儿一女,易尘的出现让他十分高兴,他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在家族中挑起大梁,可易尘母子归家已逾三年,唐婉的无所作为和易尘的不思上进都让他大失所望,一再积压下,才有了今天的这番爆发。
门仍在咿呀作响。
一丝清风撩起了唐婉的一楼头发,她五官清秀,明眸皓齿,岁月似乎没在脸上留下丝毫的痕迹,除却脑后盘起的发髻,一切宛若昔日好女,她正望着空荡的院门,怔怔出神。
“妈,是我又惹父亲生气了吗?”易尘的话打断了唐婉的思绪,她回过神看着易尘,轻抚着他的脸,眼前的儿子已经十五岁了,家族中同龄的孩子,早已开始修炼之路,而易尘,仍披散着头发,睁着稚气未脱的眼睛,就像个农家少年。
“小尘,知道妈妈为什么为什么给你取名是一个尘字吗?”唐婉突然问起。
“知道啊,尘土的尘,小时候村落里的老人就说过,名子取得卑贱,命就能更长久。”易尘想起了数年前还在村落里的贫贱生活。
“不是,妈妈今天告诉你,妈妈取这个尘字,是尘粒的意思,不求能多么光辉荣耀,只求能平凡安定的过这一生。庸碌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唐婉说出了自己心中一直所想的,可想起这三年中家族各处的明争暗斗,又想起易战天失落失望的眼神,自己心中,也愈加的踌躇不定。
“哦……”易尘不知道是没有懂,还是另有所想。
“小尘,妈妈为你做了这样的决定,你怪妈妈吗,你自己是怎样想的,你想要怎样的生活呢?”唐婉丢下了这一大堆问题。
“我……我……我不知道……”易尘目光游离,他知道家族是武学世家,也常常见到家族其他弟子在练习各种功法或是剑法,他只知道母亲不喜欢舞刀弄剑,而现在自己母亲的犹豫使他更加不知所措。
他挣脱了母亲的怀抱,往门外走去,这个决定,是他面临过的最难的决定,平时总是嬉笑玩耍的他,不知道这个决定将改变他的一生。
易尘盲目的走着,突然听到呼喝之声渐起,抬头一看,不知不觉中竟走到了剑宗的剑舞坪,这是他往常绝不会来的地方,但今天,按耐不住的好奇终于还是引着他一步步朝门侧走去,他不敢走进门去,只是驻足门后引颈观望。
易尘看见门内只有五人,他们都是穿着家族核心成员才能有资格穿的长袍,胸口绣着一个易字,铁画银钩,背后绣了一把长剑,自下而上,剑指上天,长袍蓝白相间,领袖笔挺,在剑气的激荡下猎猎作响。
突然,一声长啸打破了五人相互拆招的局面,其中一人振臂急挥,凌空挥舞着长剑,每一次挥舞都生成一道剑气,瞬间剑气形成一个杀字,凌烈斩出。
易尘看的呆住,相隔虽远,但他仍感到那锋锐的剑气,肌肤欲裂。
面对瞬息而至的杀招,持红色长剑的男子,换成双手持剑,暴喝一声,以开天辟地之势向前斩出,澎湃的元力瞬间形成一把数丈长的元力光剑,与那杀机蓬勃的剑气斩在一起,瞬间空中元气激射,烟尘四起……
“这便是真正的修士的力量吗!”易尘看的完全忘乎所以,他急着想知道这场笔试究竟谁输谁赢。不自觉的迈开步子想跨进们去。
“站住!还没看够吗!易尘,这也是你能来的地方!”易尘蓦然转头,身后正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他们衣着华丽,神情自信,站在易尘面前,居高临下之感自然生成。
“易尘,这剑舞坪,是家族剑宗核心弟子的修炼之地,连我都没资格进去,你好大的胆子!”易尘认得说话的男子,也是家族的嫡系血脉,是家族三当家的儿子,易剑风。
“对不起,我一时看呆了,我这就走开。”易尘知道不能顶撞这些人,这三年,就是这么过来的。
“哼,真是缺管少教,现在竟然敢来偷窥武学,笑话,这是你偷学就能学得的吗!”
“我……我不是偷窥,再说,我也是家族子弟,我也可以习武的啊”易尘辩解道。
“哼哼,就凭你?就凭你这野种和那野女人,家族能给你们一个栖身之所已是莫大的宽容,你还妄想获得家族传承的武学吗?”易剑风嘴角上挑讥讽道。
“你……你说什么!”易尘本想将忍过去,可他最最听不得有人侮辱自己母亲。他攥紧双拳,怒目而视。
“说什么?我说,你这是在找死!”说罢一拳击出。
面对这突然的一击,易尘根本无力躲避,拳头还没有打到身上,一股强烈的元力劲风已击在胸膛,易尘就像断了线的风筝远远的飞出了数米摔在地上。
“笑话,你哪来的胆子敢跟我这么说话。”易剑风一步步走近躺在地上的易尘,将拳头捏的咯咯作响。易尘恐怕少不了一顿皮肉之灾了。
“算了剑风,我们还有别的事。”一直呆在易剑风身后的女子突然开口阻止了他。
“哼,今天先放过你,以后不要让我见到你,否则见一次,打一次!”说罢转身离去。
易尘挣扎着抬起头,看向说话的女子,但在下一刻,他还在踌躇不定的心终于做下了决定。那个女生脸色平静,没有丝毫的表情,她的眼神不明不灭,无悲无喜,仿佛面前的事情她都丝毫没看在眼里。这个眼神,深深触动了易尘,以往别人对他的敌视或是轻视,他从不在意,但是这个无视,却深深刺痛了他。
易尘爬起身,蹒跚着往回走,走到自己院子门口,轻轻的坐在了院子边的树旁,许久,都没有出声。
“小尘,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坐在这。在想心事吗?”是唐婉寻出门来。
经这一问,霎时间无数片段涌上脑海,剑舞坪中气势吞天的剑气,易剑风身旁女子的漠视目光,母子二人三年来的卑微渺小和逆来顺受……易尘抬头看着唐婉,目光逐渐变得坚定“妈,我要当个修士。”说完这句话,他深深呼出了一口气。
唐婉抚摸着易尘的头,目光温柔,嘴角带笑“只要你决定了,妈妈就支持你。我明天去求天哥,让他教你修炼之法。”
“妈,明天我自己去。”没想到母亲这么支持自己,他的目标,也愈加坚定。
由于唐婉和易尘都不是修士,而且在家族中没有实际地位,他们这里除了生活必须,几乎得不到其他的任何资源,而易尘开始修炼,则是正式介入了这庞大家族的恩怨和纷争中……
晚饭后,易尘爬上了院子旁边的那棵大树上。他每次心情不好或是思考问题时,都会爬到这根已磨得光滑的横枝上,但这次,他望着远方怔怔出神。
天边最后的余晕也渐渐消散,屋里的灯火时明时灭,易尘守着这灯火,仿佛守着投入这浩如烟海般的庞大家族的一粒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