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中堆积了尘埃的密室,还是陈旧的墙壁,正中央放了块黄色蒲团,并未摆设多余之物。
密室之中,沥风盘坐在那蒲团上,目露沉思。
在大殿之时,众人初步商议好了计谋,要三日后去扫除九元门方圆千里内的妖邪,之后再派出弟子去寻找门人修炼需要的物资。
沥风那日虽然飞过的距离很长,但方圆千里何其庞大,沥风不可能洞察一草一木,只能是飞过的地方粗略感知。所以为了以防万一,还需再去搜寻一遍,将那些会威胁到九元门弟子的妖邪除去,毕竟此刻的九元门已经受不起弟子的损失。
“此事还有待笃定,但此番三日后之事……”
沥风喃喃中,双目闪过一道寒芒,反手间,那封印了妖邪的袋子出现在右手掌心。
随后不再言语,直接将那袋子打开,抹去了封印着袋口的火焰,左手有微芒泛起,吸出一团拳头大小的黒气握在手中。
“你……你……”
那团黒气便是被沥风封印的妖邪之一,此刻被沥风握在掌心,发出惊恐颤抖之声。但当它看到一片冷漠的沥风之时,内心嘎瞪一声,竟是吓得不敢再继续开口。
它们在那袋子的空间之时,可谓生不如死,袋中就如同炼狱,那火焰不断地焚烧它们的身躯,使得它们感受到撕心裂肺灼痛的同时,却不至于死去。
取出了这妖邪,沥风并未开口询问,而是突然掌心大力一握,掌心突然窜出一团火焰将那黒气包裹,剧烈地焚烧着那团黒气,使得那黒气惨叫中瞬间缩小了近一半大小。
“答不出我所问,死。”
“若你敢行那欺骗之事,糊弄于我,那到时候你自然会知晓,你等这些时日所受之苦,实在是……不算什么。”
沥风说着手中火焰淡去,但掌力却未减小,如同那黒气若有半分失言之处便会立刻将其灭杀。
……
半个时辰之后,沥风神色有些阴沉,在心中迅速盘算着逼问出来的讯息。
他分别盘问了袋中的五个妖邪,每盘问完一个,沥风便拿出另外一个袋子,同样用火焰将其内空间巩固,化作炼狱般的存在,将其封印进其内,并不放回原来的袋中空间。
沥风并不准备杀死这几个妖邪,并非有顾忌,而是这些妖邪还有一些用途,此刻还不是杀它们的时刻。
“这地煞之术,虽说有些用途,但即使是我修满如天玄前辈所说的七十二术,也不见得可与妖邪开战……”
沥风闭目半刻平定了心绪,再睁眼时,脸上一片平静,手掌再次生出火苗,不过并不大,只是很小一团漂浮在掌心。
“请仙,请仙……这道法术若无法修成,便无法修炼之后的法术,此事……有些诡异。”
沥风喃喃中皱起眉头,近日他修炼那地煞术遇到了瓶颈,无法再往上修炼,被卡在一道名为“请仙”的法术之上。
地煞七十二术,并未有说明需要循序渐进一层一层往上修,而是修炼此术之人想要先修炼哪道法术就可先修炼哪道法术,不可能因为一道法术无法修炼就不可修炼另外一道法术。
可是此刻的沥风却是有种极其强烈的预感,他若是不先修炼成这请仙之术,那其它法术他也绝对无法修炼。
此事说来诡异,只是沥风的一种感觉,但沥风却深信不疑,而且……在沥风尝试修炼另外一道地煞术中的法术时,竟真的无法修炼!
却见此刻沥风再次闭上了双目,单手掐诀,紧接着手势瞬间变幻,迅速挥舞中划出道道残影,暮然向身前虚无之处一指。
“请仙!”
沥风吐出两字,身后头发突然无风自动,漂浮在沥风身后,如同波浪般翻滚着。
但直到沥风散去了法术,所有头发落下之后,却依旧未见这法术展现出任何效果。
“果然还是不行。”
再次皱起眉头,沥风放下伸出的手臂,略微沉吟后,再次如同先前一般手势迅速变幻,尝试修炼这请仙之术。
这请仙之术在介绍中极为强大,据说可以沟通天上神仙,通过施术之人产生与神仙的联系,可请得天上神仙降临神通,消灾解难。
……
这密室之外,王耿依旧站在那窗台之前,望着窗外的天空,眉间有愁云凝聚,一片阴霾。
王耿并不乐观,沥风的修为虽然强横,但在这场大战之中却是依旧不够,哪怕是九元门有了如同那蟒妖王一般的强者,也不见得可以逆转战局。
此刻在王耿身旁还有一人,同样望着那片苍茫的天空。
这是一个老者,脸上的沧桑极为浓郁,头上的白发有些干燥,一股疲惫笼罩在其身上,使得外人看去,会生出种苍凉之感。
若是沥风在此,必然会认出这老者正是当日暗中跟随在他与王耿二人身边,被王耿称为师祖之人!
二人此时站在窗前,皆是沉默着没有言语,如同长辈与晚辈二人在一起享受着难得的宁静。
“师祖,你真决定要如此么?”
许久之后,王耿打破了此地的沉默,目露复杂与不舍,不再去看那天,而是转过头来看向了身形有了些佝偻之意的老者。
老者并未回过头来,而是依旧看着天空,目中残存了一些留恋,但很快就化为一股王耿看不到的决绝之意。
“我在几千年前就已寿终,如今留下的这半分残灵也是不舍离去而生,老头子也没了多少实力,此事……当作老头子我为九元门做的最后一件事罢……”
“师祖,沥风师弟已经回来,他的修为你也知晓,你又何必再如此,若是天有意,自然不会负我正道。”
听到此处,王耿匆忙开口,语气中有着浓浓的不舍。
“九印那小家伙收了几个好弟子,特别是你与那沥风,足够撑起一片天了……”
老者喃喃中,嘴角有一丝无人可以察觉的苦涩笑意,但更多的是一股欣慰。
这老者是第三任的九元门门主,修道一千三百余年,修为封大道圣,守护九元门两千年,期间除妖无数,一生都在为守护东森而征战,直至寿终正寝。
但在其死后,其还未消散的元神之中竟是生出了一股执念,化作一缕真灵,继续留在九元门,这一守……又是千年,直至今日。
他无法离开九元门大阵之外,只能够在九元门山门之内存在,否则便会立刻消散。
“小耿,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当年你师傅带你回来时,你才八岁……呵。
而你师弟沥风,他是经历过心变之人,心变啊……哪个不是至情至性,可怜老头子我在他第二次回来之时才看出。
他的心智不会比你少半分,或许在他进入山门之时便已发现了老头子我的存在,不过却未点出,也是个明人情世故之人。
九元门有你二人,如此……老头子我也可以安心离去……”
“师祖……很累了,再也没有力气去保护你们……我走之后,你们不可忘正道之意,不可忘记你们的责任……”
老者回过头来看向王耿,脸上浮现了如阳光般温暖的笑意。
他存在的岁月太悠久了,见惯了生死,但是那颗心却从未冷漠半刻,因为他有责任。
与他同一个时代的门人也好,友人也罢,甚至那曾经互相有过好感的女子,全都埋葬在了历史的尘埃中。
之后他化为一缕真灵,忍受了悲伤,忍受了苦涩,继续着自己的守护之意,直到看着弟子,弟子的弟子……一个个也相继死去,寿终也好,战死也罢,一切的一切都发生在眼前,而他却无能为力。
每次门人出去与妖邪交战,老者会坐在大阵入口的一块大石处,如子嗣去打战,盼望着他们回归的凡间老人。
从朝阳升起,一直坐到了夕阳西下,坐到了深夜,坐到了那次日的阳光再次出现,直到天空开始落下雪花,整整百年岁月,没有人看得到他内心的悲伤,没有人会看到那坐在大石上,遥望远方孤寂的背影,夕阳下老人的佝偻,那份带着悲怆的弱小期盼。
笑容中苦涩与温暖交织,这其中或许还有外人无法体会的悲凉与沧桑,此刻全都压在这将一生都奉献了的老者身上,很重……很重。
“师祖……走了,你们保重,九元正法,莫失莫忘……”
摇头中,老者不再理会王耿,而是身躯缓缓飘起,从窗口飞出,在天空中踏着蹒跚的脚步,最后回头对王耿微微一笑后,慢慢地朝远方走去。
“师祖……”
王耿闭上眼,没有再继续阻止,而是抽出了佩剑,直指苍天,这一剑……是送,送别这守护了九元门数千年的老者。
此事只有王耿知晓,老者不愿意别人知晓,王耿也绝对不能说,因为……这悲伤,一个人背负就够了。
九元门内,谁心中没有悲伤?沥风有,双亲亡,乡邻死,百年心变之劫,痛不欲生。
王耿有,师兄弟,当年同门几至尽亡,而自己却只能忍受着,缩在九元门中,谋取那一线胜机。
所有人都有,在当年妖邪来犯,看着为了保护自己不断不断死去的正道之士,他们在深夜,在打坐之时,在身边无人之时,偷偷地哭泣过。
但所有人都不愿让别人看见自己的悲伤,因为正道不能被悲伤的情绪弥漫!
正道从来都与妖邪不同,他们有脆弱之处,他们会悲伤,会哭泣,但是他们更会忍,忍到能够爆发的那一刻,剑指妖邪!
正道有责任,他们的责任是守护,因为在他们弱小的时候,曾经有过那么几个身影守护过他们。
那个背影宁可死,也绝对不会让身后之人受到半分伤害。
一如当年王耿留给沥风的那个背影,并不高大,却挡住了那漫天黑雾卷起的尘埃。
一如沥风归来之时的背影,与当年王耿的背影,如出一辙的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