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推开了她的门,挑起了她的珠帘,又挽起了她的床幔。借着从窗户里透进的月光,细细的打量着她不算倾国倾城却清秀的脸庞。
雨汐被香醇的酒气熏醒,很奇怪,她最灵的耳朵没有察觉,最迟钝的鼻子却能将她叫醒。但这不怪她,只能怪那人的脚步太轻,酒太香纯了。
是谁?银面!雨汐心中忽然涌上了这个名字,将近一个月没见了,竟然还是无法彻底忘掉……
然后,她才看见眼前这个人,黑衣,黑斗笠,黑纱从斗笠上垂下来,遮住了脸。左手拿着一只骨瓷酒壶,右手是一盏夜光玉杯,自斟自酌着甘醇的美酒。
雨汐微微皱眉,警觉地看着他。听香水榭怪人多,但是此人她还是第一次见。虽然,她知道有很多人以现在的她还是没有资格见的,但是,能夜闯她的闺房的人在听香水榭中地位必定非凡。可是,据她所知,听香水榭中除了银面,没有这样一号人物。而这人,肯定不是银面。
那么,他极有可能不是听香水榭的人。雨汐的手心慢慢渗出了汗水。不是听香水榭的人,能不惊扰这里如云的高手,避开她闺房值夜走的丫头小厮,走到这里……武功定然不在南宫逸之下,甚至要比南宫逸高出很多很多。毕竟南宫逸做不到,甚至,不敢做的事情,眼前这个人轻而易举的做到了。而且,还在很悠闲的喝酒。
“殷醉月。”这是雨汐最后的结论。
斟酒的手停了停,黑纱后波澜不惊的眸子里闪了一道奇异的光。仰视着他,雨汐看到了殷醉月嘴角的一丝笑意。然后,雨汐也满意的笑了。
“你要见我?”他声音很清冷,也或者很冷清。
雨汐微微点头,他承认了,但是这人与她心目中的那人却相差很大。雨汐以为的殷醉月是一个白衣俊面,风流不羁的浪子。但眼前这个人,却是清冷的,谨慎的,精致的,甚至,不苟言笑的黑衣人。
“为什么要见我?”
“南宫公子没有告诉你吗?”
殷醉月又开始斟酒,夜光杯收入黑纱下:“他说,他遇见了一个懂的喝酒的女人,或许值得我一见。”
雨汐一愣,又觉得好笑:“没了?”
“没了。”他细细地品着酒,喝得很慢。
雨汐道:“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来的?”
殷醉月:“我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来的,逸很了解我,知道我绝不会为了其他的事情只身犯险。”
雨汐皱了皱眉,无奈的笑了:“懂的喝酒?这太抬举我了。与南宫公子对饮,我没有他的海量,一喝就醉。与你对饮,我对美酒劣酒一无所知,更不会品评。我怎么会懂的喝酒呢?如果你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来的,那你快走吧。这里的确很危险。”
最后一句,雨汐是认真的。
殷醉月却笑了:“逸没有骗我。懂的喝酒与酒量无关,与是否会品评也无关。能喝酒的人和懂酒的人都未必懂得喝酒,与懂的喝酒的人一起喝酒未必要多,也未必要精,但一定是有趣的。”
“我有趣吗?”雨汐再次不禁自嘲了起来。
“当然,你有一肚子的话想问我,却没有问。不仅没有问还想赶我走。”
雨汐笑:“有些话该问,有些话不该问。即使该问也要在一个合适的地方问,这里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殷醉月大笑了起来,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懂得这个道理的人不多,懂得这个道理的女人更少,而真正能做到的女人就更是凤毛麟角了。”
见到他毫无顾忌的大笑,雨汐微惊,看来免不了是要惊动人了。耳根灵动,雨汐已经听到了脚步声,刚欲喊他快走,却见他又开始云淡风轻的斟酒了,雨汐沉住了气,缓缓道:“我也是,刚刚知道这个道理。”
“刚知道道理,就能做到更难能可贵。”
一声清冷的笑声从门外传来:“汐儿自然懂道理,但是殷公子看来还不是很懂我们听香水榭的规矩。”俨然是踏入的声音,说完,踏茹已经站在了门边,面色凝重,身后闪出了四道黑色的身影。汹涌的杀气自那四人身上散发出来,殷醉月的黑衫被那杀气涤荡,无风自动。手中的酒壶倒向杯中的酒柱,微微朝内倾斜。殷醉月却不言语,只是专心倒着酒,没有洒出一滴。
而在杀气的威压下,雨汐的手却不禁汗透了。
踏茹微微笑着:“踏茹不才,今日竟想教公子些听香水榭的规矩。”
“哦?我这人一向很好学,你不妨说来听听。”
踏茹依旧微笑着,但是身上却散发出了丝毫不弱于那四人的杀气:“擅闯听香水榭者,死。”
殷醉月的酒杯已经倒满,开始慢慢地品了起来:“你不应该出手的。”
“为什么?”踏茹再见到威胁的时候,语气与平时完全不同,她的语气同样是谨慎的,冰冷的。
殷醉月笑了,竟然笑得很温和:“因为,这不是待客之道。”
“殷公子难道就是做客之道吗?”
殷醉月慢慢的品着,微微摇了摇头:“你这丫头理不通,你怎能因为别人不讲理,所以自己也不讲理呢?”
“公子没听说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
殷醉月摇了摇头:“这句话可不适用于你我。”
踏茹身上的杀气没有丝毫的减弱,而殷醉月身上也开始有了若隐若现的杀气。
因为,雨汐听到,老头来了。
“你是他调教出的人,按资排辈,你要叫我一声师叔……”
老头身上没有杀气,这或许并不是因为他不想杀人,而是他的武功太高,雨汐根本无法感觉到。但是他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的想法,雨汐第一次见到这个一直玩世不恭嘻嘻哈哈的老头,竟然拥有一双如鹰般敏锐犀利的眼睛。里面有怒气,敌意和杀意。
“师伯别来无恙,侄儿有礼了。”见到老头,殷醉月只是勾了勾嘴角,一揖到地。
还未来得及起身,一道凌冽的掌风劈向他面门。
殷醉月微微一笑,却没有躲闪,索性连杀气也隐去了。掌风撕裂了他的斗笠,却在袭向他的脸时,忽然散去了。
郎月下,他的眉眼带着几分醉意,脸上是礼貌的微笑,但是他的眼神此时却更能表现他的心。高傲,冷淡和,嘲弄。
“侄儿本是来找南宫二公子喝酒的,长夜无聊,信步走到了这里,没想到,竟然打扰了师伯安寝。”
雨汐只觉得手脚冰凉,她怎么听不出,他言语中的嘲弄——他入听香水榭,如入无人之地。
可那边老头脸上的情绪已经掩了去,面色冷淡,杀意却已经深埋:“原来是殷贤侄啊,呵呵,不妨不妨,殷贤侄既然来了,不妨在此多住两天,老朽一尽地主之谊。”
“如此甚好,小侄正想多叨扰几天。”
“哦?”老头眼眸微眯,点了点头。
殷醉月勾了勾嘴角:“师伯自然会同意,但是小侄还怕这里有人不同意呢。”
踏茹微微一愣,警觉的看着他。
老头微微挑眉,冷冷一笑,道:“殷贤侄第一次来,这些小丫头都不知道规矩,莽撞了。踏茹,还不快给你殷师叔赔礼道歉。”
踏茹皱了皱眉,上前一揖到底:“踏茹不识师叔大驾,唐突了,还望师叔赎罪……”
殷醉月却并不领情,危险的勾了勾嘴角:“赔礼道歉?这我可不接,这位姑娘刚刚不识说要教我听香水榭的规矩吗?难道这就是听香水榭的规矩?”
踏茹作揖的手握的拳越来越紧,却没有起身。
气氛就这样僵持着……
“侯踏茹以下犯上,拖出去,杖责五十,以儆效尤。”老头的声音不冷不热,缓缓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