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城一眺,平楚苍然。
土台上望出去的风景,与别处全然不同——
朝阳破晓,站在高高的土台之上,脚下的仍城渐渐在晨光中苏醒,仿佛被铸成小小一座金色城池,伫立在苍茫大地上。
金城的衰草轻笼寒雾,流水曲折奔于天际,炊烟从幢幢民居错落升起,。
胸中的热血仿佛无法平息,大王子炎伸出大掌一拢,只感觉一切尽在其中。
“公子,王上仍昏迷于床上。卜正大人说,王上受惊过度,恐时日无多。”
“如此最好。这匹夫迟迟不肯立我为储,又合着遗有意分薄我的势力,这次定要他断此一臂!东城的兵力都在我手里,倘若他这时死去,未尝不是好事。”
大王子炎看着脚下辽阔的城池,目露狰狞。
那虬须食客似是很习惯大王子炎的脾气,听得他口吐忤逆之言,脸色也全然不变。
“律吕有心保下牧正大人,在行刺王上一事上屡有疑议,他说要请诸君会盟裁判。”
“便让他请!证据确凿,我看他如何颠倒黑白!”
“律吕大人是四王子的岳父,臣只担心四王子那边恐怕还有后计。”
而此时,四王子府——
沈艾呆在屋中百无聊赖,便日日盘膝吐纳,练起了内功。
自从剑术有了突破,感受到体内的热流,沈艾便逐渐发现了它的妙用。不但在争斗的时候可以使气息更绵长,有效减损体力的消耗,还能强壮身体,使肌肉的力量发挥到极致。
力量和体能稍逊是沈艾的短处,有了这一发现无疑很令人开心。也让她对往日视为鸡肋的吐纳重视了起来,每日都坚持锻炼。
那日在章台的假山之中的时候,她刻意把吐纳的节奏放慢,竟然惊讶地发现呼吸变得轻浅了起来。也正是因为呼吸的节奏微不可闻,才有幸避过了拱卫章台的侍卫军搜索。
不用刻意去控制,当吐纳起来的时候,沈艾就感觉到一股暖暖的气流从经脉中升起,随着呼吸一吞一吐流淌了起来。这股热流从一开始的若隐若现,到现在慢慢稳定了下来。
虽然还是很细,但是已经可以清晰感觉到了。
气流淌过的每一个地方,细胞都仿佛欢呼雀跃了下,微不可察地强大了一点。这种感受到自己力量慢慢增强的感觉很好,她不自觉沉浸其中。
但当流过被兽筋紧缚的双腕的时候,气流明显稍稍一滞。
沈艾心里沉了一下,知道这是因为双手被长期紧缚,导致血气不通。
不知道四王子还准备把她关多久,长久下去,只怕这双手即使不坏死,也要生生废掉。看来,必须要尽快想出办法自救才行。
这时,房间的门被轻轻推开,沈艾睁开眼,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一如初见时那般模样,剑眉笔挺,眼珠微蓝,眉宇间如明月高堂,坦坦荡荡,而坚毅的嘴唇,却显露出主人耿耿忠直的个性。身背长剑,立在那里,似同三山春水,盈然掬一涧松针,照一溪天蓝。
许久不见,沈艾忽然发现,原来已经很久没再想起眼前这人了。
“为何是你在此?”
见到房中的人居然是沈艾,盛不由地微微蹙起了眉头。
“为何不是我在此?先生不是知道小人在这里,才推门而来的么?”
虽然有意识克制,但沈艾一见到他,就想起了戒。以至于一开口,就藏不住其中的火药味。
盛张了张口,复又沉默了下去。
想起了戒身上隐藏的秘密,沈艾沉吟了下,心里终究还是抱有一丝希望。
“我今天只希望先生坦白地回答一句,戒当日,究竟死没死?”
看着沈艾眼带希冀,盛叹了口气。
“已死耳。某亲手所杀。”
这个答案即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心里“嘭”地一下粉碎了,沈艾紧紧握着胸前的链坠,却一滴泪也流不下来。
她抬头扯了扯嘴角,冷笑了下,“既然知道小人心中怀有希望,先生又何必如此残忍?”
“艾……别再这样了,好么?”盛嘴唇抖了抖,墨蓝的眼中划过一抹哀伤,“当日四王子已知道你与那小儿同在民居之中,勒令某带回他的项上人头,那小儿不诛,你则危矣。”
“胡扯!用不着你假好心,我沈艾还用不着靠朋友的人头来填命!”
沈艾气得发抖,普通话都冒了出来,一口叼在盛伸过来的手上,直啃了个鲜血淋漓。
冷不防被人咬在手腕上,盛既不反抗,也不喊痛。温柔地注视着沈艾,直直把手伸着,似乎准备让她好好一泄心头之恨。
见盛毫无反应,沈艾咬着咬着,忽地就流下泪来。
也不知是在悼念戒,还是在感叹自身的悲凉。明明如此努力一心想要变强,到头来却仍然不过是公侯勋贵手上任意摆弄的玩偶。
不但朋友的性命护不住,连自己都沦为禁脔,朝不保夕。
没有预料沈艾会忽然流泪,盛有些慌乱地伸出手来,往那巴掌大的小脸上胡乱地擦了擦,轻柔地捏着沈艾的下颚。
“乖,先松口。”
沈艾泪眼模糊地松开了口,看着盛温柔地拿起手帕把她脸上的泪水和唇角的鲜血一一擦去,怔怔地道。
“我想出去。”
盛愣了下,拨开沈艾汗湿的长发,温柔笑道。
“会出去的。”
“我、现、在、就、想、出、去。”沈艾紧紧盯着盛,一字一顿。
二人对视,气氛沉凝。
忽而沈艾扑哧一笑,目光流转,靥若春花,“玩笑耳,我知君有难处。你看哪天合适,赶快想办法送我逃出去吧。四王子已封我为艾姬,他不会轻易放过我的,在此多呆一天都是危险。”
没想到听罢沈艾的话,盛脸色却更加不好了。
“暂时还不能送你出去。”
“为什么?”
盛眉睫轻垂,默然不言。
见盛没有回答,沈艾嗤然一笑,“还说什么他若不死,我则危矣,说到底,还不都是为了你的荣华富贵,四王子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用得着让你这么死心塌地么……”
“住口!”
一声出口,转头看见沈艾讽刺的表情,盛抿了抿唇。沉着脸,起身给沈艾换了斟热浆,轻轻搁在她手边。
“你且待在此处,四王子那边不用担心,有机会某自会送你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