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魏提箸敲响几上的三足酒爵。
见宴中渐复平静,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魏风度翩翩地站起来,翘起一指捋了捋胸前的一束长须。
“座上皆智者英才,某不才,前日有一事百思不得其解。”
魏晃了晃脑袋,见吊足了胃口才继续往下说,“今有善行者行一百步,不善行者行六十步。今不善行者先行一百步,善行者追之。问如何在十步内得知几何步及之?”
意思就是说,走得快的人走一百步的时候,走得慢的人才走了六十步,现在让走得慢的人先走一百步,走得快的人再出发。请问怎么在走完十步之前知道,走得快的人第几步能追上走得慢的人?
“且试走走……”
“须十步内得知,难矣难矣。”
这是一道很简单的数学题,类似这样的题于古代的术数著作诸如《九章算术》中是经典案例,在美国更是只要上过小学的孩子都会解。虽然念书的时候对术数方面的学科不感兴趣,不过毕竟了解过,沈艾很快就得出了答案。
不过夏朝的术数学不过刚刚萌芽,这个时代的人大多粗犷,讲究硬碰硬的武力,权谋这些东西还没发育完善。说实话,魏先生能想出这个问题算是很了不起了,难怪会成为遗君座下第一食客,深得倚重。
果然,宴上的食客众通通被难倒了,一个个搔头挠耳,有些更是当场就转起圈圈,走了起来。沈艾偷偷瞄了遗君一眼,却见失望地发现他仍是一脸平静,也不知是解出来了还是没解出来。
“小儿何以目光灼灼如贼,嘴角洋洋自得如鼠,可是枢机尽握了?”
沈艾只感到遗君幽深的目光转到了她身上,仿佛一只竖起耳朵的豹子随时准备致命一击。沈艾心中暗暗懊悔,还没来得及回答,右首下站着的魏先生已看了过来。
“善!不知何君如此大才,某左右思量二日,不过今晨方想出答案,请指教。”
一听连魏先生都想了两天的难题,这么快就有人想出答案,席上众人不约而同噤言,好奇地扭头看了过来。有些人则是嗤之以鼻,贬斥沈艾没有自知之明。
事到如今,沈艾反而平静下来了。仿佛她天生是个爱慕虚荣的女子,众人的眼光如同一种催化剂,集中在她身上时,她无形中就多了股力量。
沈艾下巴微抬,施施然站了出来,仿佛天生有种贵气,即使跪在地上,也折不断她的风骨。她垂下眼帘道,“小人莽撞,指教不敢,确有解。”
方才沈艾一直站在遗君侧后方,底下的人一看她,就会先看到遗君。遗君气势迫人,一看到他,众人就下意识别开眼,不敢细睹。如今沈艾站了出来,大家才发现魏先生口中的大才,是个手无搏鸡之力的黄口小儿,不禁大失所望,连原本还心存羡慕的人都怀疑了起来。
魏先生原来也没想到这人是她,看到沈艾,微有些讶异。
“小人认为,善行者在第二百五十步时可及。”
“善!大善!何解?”
看着魏一脸狂喜,沈艾有些头疼,她能告诉他追及问题都可以用代数方程求解么,数千年后的科学之发达确实到了远超古人的程度,特别是西方社会。
“追及时,善行者所走的步数应与不善行者相同,小人以一物代此二百五十步,其解自出。”
说完,沈艾也不管魏理不理解,躬身退下。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用文言文表达的最详尽的解释了,再追究下去真怕她一时口不择言冒出什么xy之类的东西来。
自从接触了西方科学,沈艾就发现很多东西明显要比传统术数简便实用得多,六年美国生活,那长串文言文的解答早被她扔到脑后了,如今哪里能想得起来。
这时,魏先生站了出来。
“主公,此子有才,可堪用。”
其他食客反应过来,纷纷附和。没想到突然来了这么一出,魏向遗君居然荐她,但这是她一直想要争取的结果,沈艾不免有些激动。
食客一般分为四等。四等食客不过是管三餐,免费有个住的地方。四等食客一般都是有点名气或本事的人,来投奔的时候,通过基本测试,有同为食客的人愿意荐他,其他的就看运气了。倘若有幸留下来,以后表现得好,得到主公的青睐,或名士欣赏,自然能更上一步。魏身为一等食客,又是遗君的近身之小人,他的举荐无疑很有份量
成为食客,就代表拥有了一个稍有地位一点的身份,在这个社会的金字塔里爬高了一步。即使只是可有可无的四等食客,起码也不是可以被人随意赠送,任意打杀的存在了。
但让沈艾失望的是,遗君没有立刻答应。他慵懒地摆摆手,优雅地抿了口酒,当头泼了她一盆冷水。
“此事再议。”
遗君说再议,那此事自然也只得再议。魏有些奇怪,遗君向来是个开明慷慨的人,既遇贤才必以礼相待。但他也只不过是举荐之人,用不用还得看主公,自然不会什么异议。
宴罢席散,就是今日开春的重头戏。
仍城位于鲁西南平原,一年四季气候分明。春季回暖快,降水稀少。在晴空朗朗,和风徐徐的天气里,走在河滨湖岸,举目是老树所萌发的一片新绿,青草茸茸卷覆在泥地上得一层青芽,娇嫩明艳的野花从小径边含羞探出头来,自是不过让人想到“春城无处不飞花”的动人景致。
而春朝这一日更甚——满腔浪漫情怀的豆蔻少女会穿上自己最美的衣服,戴上手编的花圈,在湍湍水畔一曲曲地唱着对情郎的炙热相思。鹭啭莺啼,从河滩上飞过。但有情投意合者,和歌相应,这不免又让人想到“关关之鸠,在河之州”的率真情趣。
众人陆续请退,提壶携酒,约上三五知己好友,去郊外踏青。
遗君却没有去,无视门前堆满的鲜花,反而去了书房。沈艾虽对这上古的习俗颇为好奇,却被迫于命令,不得不随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