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馥昨日一直陪着凰儿,夜里睡得不好,此时在燕榕怀里却是觉着安心了许多,一觉睡过了几个时辰。
待她醒来之时,发觉天色暗淡,却仍旧同他身体交缠一处,若藤蔓般缠绵。凌乱的床榻之中,他闭着眼尚未醒来,便是连睡梦之中,也是扬起唇角似是要笑。她忍不住以指腹轻轻摩挲他的唇,忽然暗自心惊。她认识他这样多年,也从未被男色迷惑过,而今却是怎么了,接二连三因他置气也便罢了,竟然还抵不过他的诱哄,在如此荒唐的地方同他尽了兴。
她入仕的初衷乃是实现心中抱负,而今在庆安王的床上算是怎么回事?她素来自律,也不知为何同他在一处之时,偏偏放纵到不成样子。林馥懊恼之下,却是盼着他早日离京。待他走后,她便好好整理思绪,顺便克制他种在她心底的魔。
庆安王一番得偿所愿,便又恢复了往日笑吟吟的模样,连忙命膳房多准备些山珍海味,好替方才耗尽精气的二人补补身子。
柳娇呆呆立在门外,掰着手指数了数,从上午至现在,二人已经独处了满满四个时辰。纵是她不在寝殿之中,也大抵猜到那般压抑的气息纠缠从何而来。她当日抱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心思,却从来没有考虑到,庆安王殿下竟是不喜欢女人。难怪她三番五次自荐枕席,便是脱得赤条条也换不来他看她一眼。哪有女子不喜欢英俊又有钱的男人,可她为什么这般倒霉,竟是喜爱上了龙阳之癖的庆安王?难道日后的大好年华,都要蹉跎在深宫大院?难道她的无双美貌不曾绽放,便要枯萎在无人问津的永安殿?
柳娇欲哭无泪,这可怎么办?宫里除了圣上便是太监,说到像样的男子,虎贲中郎将周闯算作一个。可是他早已成婚,与夫人恩爱有加,她也不能破坏别人夫妻。可她又不是杨桃,能考了春试做了官。难道她这一生都注定做个卑微的宫婢?
柳娇传膳入内之时,却是连头都不敢抬。她此时方知太傅心思恶毒,哪里还敢自取其辱。遥想当日来到永安殿之时,太傅还假惺惺地对她道了声恭喜。而后庆安王三番五次找她的不痛快,还险些一火铳灭了她。她当日怎会那么傻,竟是将太傅当做好人,太傅哪一次不是在暗处看着她,看着她一次次被庆安王嫌弃、斥责……
柳娇一身恶寒,想起日后太傅还要时常来到永安殿,不由害怕起来。
庆安王瞟了柳娇一眼,诧异道:“你抖什么?”
柳娇紧握着瑟瑟发抖的双手,低眉顺眼道:“我想……自请去神机营中,侍奉殿下起居。”
燕榕诧异道:“你可知我不日将要南下?”
柳娇点头:“知晓。”神机营中多的是年轻有为的将士,其中罕有女子,届时她稍稍留意,吊个金龟婿也不是不可能,总好过一直在此处做婢女。
“我不需要女人伺候。”燕榕嫌恶道。
“我只是替殿下洗衣、收拾营帐,并不敢肖想其他。”柳娇连忙跪地,“望殿下成全。”
燕榕眉头皱得更深,哪有女子不喜欢安稳,反而要往前线而去?林馥正坐在他身旁用膳,他又岂能当着她的面同别的女子纠缠不休,教她心上不悦。
“殿下带着她罢。”林馥却是放下碗筷,“总得有人替你缝补衣物。”
林馥居然要将这女人留在他身侧,简直教燕榕觉着难以置信。好在他智谋过人,片刻之后便明白过来,林馥这是在考验他。行军辛苦,军中又罕有女子,她默许他带着柳娇同去,便是要考验他能否坐怀不乱。
燕榕当即握住她的指端,“你且放心,我心上只有你一人。”
林馥尴尬地轻咳一声,转过脸去,这才留意到柳娇形容憔悴、万念俱灰,似是抱着一走了之的心态。她虽是婢子出身,却是个心高气傲的。虽说女子不能在战场上有所建树,可是许多战事却少不得女子。再者她从前心仪燕榕,若是教她看到他在战场上满手是血的模样,定会吓得她再无半分念想。军中罕有女子,柳娇相貌身段又好,难保不被年轻的将领看上,娶回家中。如此一来……林馥心上一惊,自己竟是这般自私,要将他身旁的女子都送到千里之外不成,甚至连一个婢女都不肯放过?
她从前不曾有过这般想法,而今却是同贵胄的后宅妻妾似的,心胸居然若针眼般狭小!幸得燕榕就要离京,否则再过些时日,她是否会如市井女子般撒泼打滚?
既是林馥这般说,燕榕也不再推拒,当即准了柳娇的请求,放她回去收拾衣物。二人用膳之后,燕榕便带着她回府,去取那些被他截下的书信。
沈全特意寻了一个红漆木箱保存书信,截止今天为止,一共二百九十一封。林馥一封一封拆开来看,燕榕便坐在她身边旁若无人地偷窥。
若那书信是倾诉爱慕之情,庆安王便一把夺过,狠狠盯着落款的名姓,似乎要将这人看出个窟窿来。
若是求官之请,燕榕则单独整理做一堆,还说要交给吏部去审核。还有拜师的、表忠心的、甚至私下求教如何才能保持容貌隽美如女子一般。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
就连岳临风也先后寄送了两封书信,第一封称自己想参加春试武举,被兄长知晓后大发雷霆,望太傅能替他说说好话。此信乃是一个多月前的了,早已失了效力,也无甚意义。
而后又有一封信笺,称自己想弃文从武,到庆安王麾下效力,可庆安王不知为何嫌恶于他,望太傅能从中调和,给他一个扬名立万的机会。这封信却是几日前新送来的,燕榕前思后想,恰是他得罪了岳太公、又拒绝了岳临玉的时候。
便是岳临江居然也曾有私信寄送府上。称他已同意内子调任户部,望林馥给予照拂。燕榕不由嗤笑,看不出来岳临江竟是这种人。内子,好一个内子!
待到二人将数百封信一一读完,早已是深沉黑夜。林馥毫无睡意,燕榕亦是皱着眉头,哪里有半分困顿。只见信笺之中有三封来信,皆是一人所书,可林馥根本不识得此人。
此人自称余阳先生,宁远城人士。一连三封书信皆是“太傅亲启”,可拆开信笺却是“请转庆安王”。三封书信皆是如此,信上的内容更是匪夷所思。
第一封信只有一句旧词,“一旦聘得狂夫,攻书业,抛妾求名宦”。
第二封信仍旧只引了一句词:效节望龙庭,麟台早有名。
最后一封仍是引词:先望立功勋,后见君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