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长兄闲谈几句,他才晓得站在面前的老人乃是太子詹事陈邦光。这位老大人性格暴躁,视当朝蔡氏父子为蝇苟,屡次出言弹劾,最经典的莫过几年前轰动一时的决绝上书。
当时,蔡京为巴结太子赵恒,即将大食国所遗琉璃酒器精美者献入东宫。陈大人听说此事顿时不淡定了,挺身建言驱逐蔡京,并说动太子,命左右击碎酒器,一律毁掷。
彪悍的陈大人因此洋洋洒洒万字奏上官家道‘朝有奸邪蛊惑东宫’而被一大批持有同样巴结东宫心思的人记恨。
蔡京以媚侍主,很快听到了风声,当即懊悔。急切间扳不倒太子只好将一股怨气撒在了陈邦光的身上,暗地中知会依附的言官,狠命地构陷陈邦光莫须有罪名。不久,贬至陈州。
而今蔡京致仕,赵恒才有机会在官家面前保他回来。陈邦光虽然人很顽固,在清流士大夫中人缘不错,对于未来夺嫡后稳固王位能起到很大的作用,所以一听到蔡京致仕的消息太子就把他请了回来。
“朝中还有陈大人这般义士,大宋天下幸甚。”陈邦光敢于在蔡京最风光的时候捋其虎须,端是异常生猛,赵构抱拳发自真心地赞道。
“过了,过了。想那蔡攸依旧蒙蔽圣听,********...”陈邦光三句话离不了本性,矛头直指宣和殿大学士蔡攸。
赵恒挥袖打断了陈邦光后面的说辞,心道若非夺嫡关键时期,缺少固阵悍将,必然对他敬而远之,“陈大人此番回京是为诊治沉疴宿疾,望九弟海涵。”
赵构泯然笑之,长兄似乎很顾忌一墙之隔的蔡府,一边解释一边侧目张望。
太子的到来绝对不是简单的拜访,究竟是何意还要等待对方为自己解答。他也不急,喊来蓝珪附耳交代去后准备茶点。
上了厅堂赵恒才看出他这个九弟的寒酸,雕梁画栋陈旧、亭台轩榭破败,王府的边边角角生了蒿草却无人问津。深宅洒扫的女仆膝部摞着显眼的补丁,怎一个凄惨了得!
赵恒看在眼中记在心头,隐隐有了接洽的方式。宾主落座蓝珪候下三个粗瓷茶碗,里面浮着少许陈旧的茶叶,只有陈邦光坦然受之。赵恒从宫中降生一直锦衣玉食,况且看茶色不知道自己这九弟用来招待过多少人,一时难以下咽。
“皇兄,喝茶!”赵构端起茶盏与陈邦光对饮,发现赵恒举杯不饮,连忙劝道。一句轻飘飘的劝茶堵得赵恒进退维谷,支吾了半晌只好道明来意。
“九弟,皇兄此番前来另有隐情。”赵恒借故放下茶水,“父皇崇信玄虚,下月将要改诏佛号为大觉真仙,余下臣子为仙人大士。为示郑重,父皇命我和你三哥分别操持内外仪式。”
“好事啊,如果合了父皇的心思必有重赏,九弟恭喜皇兄了。”赵构的脸上满是羡慕,放下茶盏笑道。
“好事还需多磨。难就难在时间仓促,人手、仪仗不足,愁煞为兄。”说完,赵恒浓眉扭做一团。
听弦知音,精明如赵构已然明白他的心思,所谓的操持仪式只是敷衍人的借口,当不得真。
“蒙皇兄看得起九弟,敢不从命?”赵构答应了兄长的恳求。
赵恒闻言如沐春风,举杯庆贺,浅尝一口杯中糟粕气息直冲霄汉,咳嗽了好一阵子才恢复了本来的从容。
“让皇兄受罪了,小弟因母妃的身份一直不被父皇喜爱,下面奉诏办事的难免作梗,月俸、绸缎从来没有足额发放过。汴京的物价皇兄您是知道的,好些的茶叶靡费颇多,能省则省。”赵构不觉自卑,一一阐述自立门户后的遭遇。
身为康王的贴身内侍蓝珪十分清楚府内的境况,虽然待遇没有前几两位皇子那么好,却也不像赵构说的那样拮据,听着听着暗生自卑,恨不得找个犄角旮旯钻去。
“欺人太甚。”为了招揽九弟,赵恒自然是要摆出义愤填膺的样子,单手狠狠拍打桌面,任碗中茶水飞溅,“回宫后我自会向父皇禀告,九弟安心听候。”
“多谢皇兄。”
盘桓了一会,赵恒起身道别。陈大人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说了些贴己的话跟着太子离开。
“殿下,不怕太子回去发现咱们合演的苦情戏么?宫里虽然厚此薄彼对王爷们有些个区别,断无您说的那么不堪。”蓝珪合上了木门,跪到赵构的面前倾诉愁肠。
“你放心,事情不会像你说的那样发展。就是到了宫中核对账目,我也有的是说辞。结果有两种,涨俸禄或是贬斥康履。”蓝珪相信,凡是康王殿下盯上的人一准倒霉,难道半生苦楚后有了盼头?
少年王爷口中的康履蹑手蹑脚地躲在蔡府角门望穿秋水,等着五个大钱买通的门子打探出昨日深宅里发生的怪事,他始终觉得康王殿下和蓝珪耍阴谋、弄诡计。
约定的时间到了,粗布小厮出现在康履的面前,因为是府内忙碌的时辰,二人拐到胡同里面窃窃私语。
“事情打听的如何,府内昨日可有怪事发生?”康履急不可耐,更多的是心疼出手的五个大钱。
“康公公,昨个府里平安无事,没丢钱没失物。”小厮言辞闪烁,东张西望。
康履跟这类人接触的久了,明白小厮嫌弃给的钱财太少,咬咬牙从怀里拎出一挂铜钱,“到底有没有?”
“康爷敞亮人,有,绝对有。”小厮探手要取了康履的铜钱。
“快说,说完了才能给你。”康履抓着铜钱不放,生怕他蒙骗了自己。
“听后院的春竹说道,我家小姐昨日晚时见了一位俊俏书生,要她格外保密。”小厮趁着康履愣神的工夫抢过钱来,“康爷一定要保密啊,没的坏了我家小姐的清白。”
‘有奸情,绝对的奸情。’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蓝珪的变色、康王的遮掩都是有目的的,所有疑惑瞬间有了合理的解释,“郎有情妾有意,羽箭成了定情物。”
他失魂般踉跄回门,脚底下没根没落地踩到上了一个俊俏的公子。
“大胆,太子也是你可以亲近的?”
当头喝棒,康履揉眼抬头,胸口顿时气闷,暗暗佩服康王的气运,美色、权利自动送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