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即墨看来老宦官张狂的过了,面对天之贵胄依然我行我素,怪不得混迹半生潦倒至此。年轻的侍卫不可避免地带出了蔑视的眼神,抖擞精神在老宦官的面前甩了长长的下摆。
老人双目如电,“整日吃斋念佛为的是不生他人的怨气,小伙子你且抬抬手让我老人家试试力道。”一只枯手钻出宽大的袖口,不急不慢抓向即墨的肩头。
即墨看来一个垂暮老者充其量提拉夜壶的力气,不急念动轻舒长臂以掌接掌。一接触他就暗叫不好,方才凝聚起来的气力如泥牛入海一般消散大半,手腕也被对方捏住。老者得理不饶,盘住他的手后猛地向身后一带,即墨这百多斤重量跌跌撞撞滚出宅院。
“尔敢。”即墨火气大了,按下长刀上的绷簧准挽回颜面。
“住手!”赵构喊住侍卫,“请老人家赎罪,改日本王再带他俯首请罪。”双手抱拳别过抿嘴轻笑的宦官。
即墨心不甘情不愿地收回已经出鞘的长刀,其实他也没有把握打过诡异路数的老人,康王的话正好给了彼此一个台阶。一跃上了马车座椅,待康王安稳拍打马融入夜色。
夜,步军大营。
陈鹏阴沉着脸,他刚刚得知派去和海少监联络的校尉、外出接应的步卒彻夜未归,一连失了营中三人,大大的头疼,摔摔打打好些个案牍上的真爱器物。
“会不会是校尉他们喝花酒去了,以前倒也有过先例。”陈大安慰着副使大人这个时候不要太过着急,想了想只好支了一招,“不如再派点人出去找找?”
“找找找找找,就知道找,然后再丢几个人?”陈鹏火气冒到顶点,冲着陪伴多年的老部下扯开嗓子怒斥。
“卑下知罪。”陈大告罪矮着身子收拾大人摔打下的离烂碎片,不敢作声。
“最近营地外面都有什么闲杂人员走动,有没有确切的搜寻方向?”陈鹏喘了一口气,到底没有想出更好的办法,缓和着坐到了鹿皮高脚椅上。
“因为大人走前说了没有您的命令任何人等不得擅自外出,在外警戒的岗哨也基本收缩回了营内休整,所以实在难以判断。不过卑职粗浅地认为,既然对方是冲着步军大营来,似乎是察觉到了我们跟火窑子作坊那件事的联系,扳扳手指头也能算出是哪几个人了。”陈大将腰刀换到背后凑上跟前,擦净了地面上的热水囊恭敬地递到陈鹏的面前。
陈鹏大怒,左脸不自觉的又抽搐起来,只得接过热水囊轻轻敷到脸颊上,“你就给我扳扳手指头,谁和咱们这么不对付。”他清楚为今之计闲言碎语是解决不了迫切的问题,反问陈大。
陈大竖起右手食指装模作样地扒拉扒拉,“第一个嘛卑职猜到了老匹夫王鼎,他在任的时候就常在大营附近打转,虽然离任了但他经营开封府多年,使唤两个差役也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开封府的差役在我眼里只是土狗瓦鸡,如何能擒下步军营千挑细选的校尉步卒。”陈鹏摇头不认,忽地想起一个多年前坐镇过开封府的妖孽人物,“莫非是总捕头雷衡?”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但凡开封府请他出山从未失手,也许王鼎使人游说动了雷衡也未可知。”
“我是真不愿意看到那个老东西,他要是出手徒子徒孙一大帮,查起来倒也方便些,明儿个你亲自去打探打探。”陈鹏极不情愿,还是得派得力干将出营,接着又问,“下面还有谁?”
“童贯童枢密。”
陈鹏听了差点扔掉敷脸的水囊,“怪不得康王那天说了‘大功归于童贯’,缘由尽在这里面啊。”腾地从鹿皮高脚椅上挺坐起来,“陈某人自问没有和童贯交恶,就是办了一件大案官家又能作何奖赏?枢密院已经是内宦所能晋升的最高实权位置了,下辈子生个带把的再奢求执宰王黼让位吧。”他不吐不快,竟讥讽童贯阉人的身份。
“童枢密比上一位还好说话,失踪的校尉和步卒都是铁打的汉子,即使严刑拷打一时三刻也不会供出我等隐匿之事,大人早做抉择。不如咱们也请出那人吧,同朝多年不会不卖个面子的。”
陈鹏越听越闹心,“万万不可,那人狠辣无出其右。前日才密信我等安稳守城,谁要是露出马脚便会天涯海角诛杀满门。”沉重的喘息后,“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吞了几万银钱生生搭上了全家老小。”陈鹏不是个心智坚定的人,说着说着带出了哭腔,“陈大你跟我有几个年头了?”
“不多不少整十个年头。”陈大知道副使大人是要有所托付了,双膝跪倒。
“趁着事情没有落实,明日我寻个由头就把你贬出步卒营。”
“大人...”
“你别急着拒绝,陈家的希望就拜托你了。”陈鹏放下碍事的水囊,同样盘膝跪在陈大面前,陈大挣扎着要扶起副使大人却被狠狠地按在地上,陈鹏泪水沾巾道:“昔年我未锦衣之时有一至交好友家在扬州,见我书信一定会收留你和小公子。”陈鹏起身咬破食指刷刷点点在一张崭新的宣纸上写了血书,折叠好放入陈大的怀中,“路上一切从简。”
“大人不给小公子留下一份家财么?”常人如此直白陈鹏一定认为他是个贪财之人,但陈大不在这个范围,是知根知底的老部下。
“贪腐是朝廷追查的重中之重,贪墨之财倘在,你与小公子的安全才有得保障。事情还没有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日后转机也未可知。”陈鹏摘掉指头上的戒指塞到陈大的手中,“我妻见此如见本人,你连夜去汴京西郊老宅带上小公子。”
陈大如丧考妣作别追随多年的老上级,换上普通农家百姓葛布衣衫,带好一应细软匆匆出了老营。
同样的夜色下城里城外两种格局,有人志得意满,有人黯然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