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然懵懵懂懂,父亲一身奉献于家族,教导自己孩子首先懂得何为道义,何为责任,却从来没有逼迫孩子一定要凡事以家族为先,一定要将家族发扬光大什么的。
甚至,谢知然有时候感觉,父亲并没有幻想家族永久昌盛,并不忌讳,有可能一遭家族覆灭的情况,更不俱承担万人唾骂的后果。
那种猜测太荒唐,太疯狂,谢知然根本不敢说,只是将之深深的埋藏在心底。
父亲修炼天赋不算顶级,更因为太多的时间花费在家族杂事之上,修为止步于道境。
入道之后还有哪些境界,这在所有未入道人心中都是一个谜,所有入道之人,似乎达成了默契,绝口不向未入道之人明说入道之后事情,那样的讳莫如深,很多时候谢知然会莫名心惊。
父亲是在谢知然心里是再睿智不过的人,他的话,听懂的,暂时听不懂的,无一不被谢知然放在心处,细细琢磨。
终有一天,谢知然想,他会真正读懂父亲,读懂父亲有意无意中淳淳教诲。
也不知道到底是达成了怎样的协议,总之,无名先生就这样消失了,祁思却被留在了谢家,同谢家子弟一同学习。
花无亦对祁思的教导尤其精细,除了学习之外,吃穿住行无一不在意,当真是将之当自己孩子一般的将养。
长兄如父,从祁思开口叫哥哥那一刻起,花无亦承担了兄长与父亲的职责,更快速的逼迫成长成熟起来。
“懂?”花无亦耐心的逐字逐句向着好学的祁思解答不懂的疑难,脸上带着温和笑意,眼底是不可忽视的宠溺,与在外人眼中的惫懒跳脱判若两人。
为人兄,为人师,为人父,这三个角色,花无亦做得再妥帖不过,从稚龄少年到如今即将弱冠,他一点点看着祈思从瘦弱孩童长至如今半大少年,心中的喜悦足以让他长久的细细品味。
“哥?”祁思面有迟疑,在花无亦鼓励的目光之下,终究是问了出来。
“除魔卫道是正,锄强扶弱是正,受人之恩反哺是当,接受培养承担责任是该。”
“小思想说什么直言便是?”
“人有善恶,有人锄强扶弱,有人仗势欺人,按理来说仗势欺人之人该罚。可若是锄强扶弱之人与你无关,仗势欺人之人对你尚好不算,对整个家族都尚好,而你,承恩。选择怎么做,是好?”祁思面露迷惘,这世间。从来是非黑白分明者极少,大多牵扯因果万千,难以简单的对错去论。
祁思孩童时期便遭受许多罪过,承担寻常人难以承担的沉重情思,难为他并未因此走入极端,花无亦心中其实也多庆幸与感激。
“你说的是含光的事情,对不对?”
一击即中,祁思有些腼腆点头。
谢含光乃是谢宇堂弟谢劲年迈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谢劲明显修为难以更近,只能等待着寿命的消亡。修者难孕大约是天道的平衡,谢劲晚年得此子,可说是捧在手心中长大,即便谢家祖训甚严,谢含光不至于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到底也生生养成了好逸恶劳的纨绔子弟作风。
祁思说的事,其实相当恶俗,在花无亦看来,谢含光纯粹倒了血霉。
谢含光其人颇有些小聪明,对修炼很是不热衷,却醉心于生意,并且很是有些天分,长歌善舞,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好惹,从来也没闹出什么大问题。
谢劲多次骂而无果,也只好接受了自家孩子无缘道途现实,倒也没有强求。说起来,为甚说谢含光这事其实有些冤枉?
却原来谢含光好美色,环肥燕瘦各种口味都想尝试一下。并且秉承着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的原则,家中养着如花美眷小几只,动不动出外猎艳。
寻常谢含光眼光奇准,基本上没有招惹不该招惹之人。
那一日也不知抽什么风,谢含光被一群狐朋狗友忽悠,酒壮怂人胆,这一猎,居然猎到了一拌作公子哥外出游戏的小姐身上。那小姐出身不大不小是附庸于谢家的一中等家族,话本子看多了就起了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是偷跑出来的。
那小姐遇到谢含光,自个被调戏了心中愤恨,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当自己是行侠仗义的人物了。谢含光本来只有几分意思,这一看小辣椒,几分意思反而更长了几分,更因酒劲上涨,不愿在狐朋狗友面前落了脸面,就是有些猜到对方身份有些不寻常,也打定主意让小辣椒吃些苦头,便丝毫不曾停手。
本来人都被控制住了,谢含光也就想多占些便宜,吓吓小姑娘,结果遇到另一愣头青,那愣头青无亲无故不过是因有些天资被谢家收留教导,居然不识得谢含光,直接冲上就打,本着英雄救美的心思。
结果好家伙,谢含光本不欲闹大,那愣头青当真愣头,横冲直撞不知轻重,谢含光火性一起,竟一不小心将人给打死了。
花无亦早知道这事时候并未放在心上,正所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谢家虽然总体风气真心比较不错,也免不了有蛀虫。仗势欺人这事,曾经被大力整治过,明面上大家都不会做得太过分,只是暗地里,身份摆在那里,其实很多东西有点个约定俗成的意味。
即便谢含光这事糟心就糟心在被调戏的姑娘身份不差,死的又是谢家收养培育的好苗子,处理起来麻烦了些,那也轮不到他来操心。
问题是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势力,本来谢家是想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不知道怎么的这事非但没有被隐瞒下来,闹得几乎人尽皆知。舆论害死人,尤其是谢家这种明摆着正气凛然的家族,一个处理不好,百年维护的名声虽不至于一遭坍塌,也很是糟心。
便是这一查,这件本不算太大的事情就很有些微妙了起来,甚至包括醉酒调戏,英雄救美什么的,充斥着违和的巧合。到现在,这件事已经变成好几方的角逐,变成必须小心走小心的处理的重大事件,多少让人唏嘘。
不过这里面的弯弯道道花无亦暂时不想跟祁思讲的太多,只是思量祁思言语上最直接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