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反西方并不是当代民族主义的目的,而只是表达意愿的手段。大多数的俄罗斯民族主义者,除个别特殊情况之外,一般不会直接称自己是民族主义者,而称自己为爱国主义者。这一点和美国民族主义专家海斯的论断相吻合:现代民族主义是“对于两种古老现象: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进行融合的现代情感”。哪怕是像日里诺夫斯基这样的极端民族主义者在公众场合都将自己包装为一名爱国主义者。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的情感在很多方面都具有共通点,如对祖国的热爱,对民族的归属感,对该民族文明、传统和习俗的认同,对本民族语言的珍视,要求捍卫国家的独立、完整和利益,愿意为国家的进步和繁荣贡献力量、牺牲自己等等。尤其是在一个民族和国家形成相对同步的国家中,对于民族的热爱很容易转化为对国家的热爱和忠诚。对于俄罗斯来说,这种传统就显得更为悠久和突出。民族主义意味着民族自豪感、爱国主义和对民族利益的捍卫,这是俄罗斯民族主义的典型特征。
无论是在沙皇俄罗斯的帝国时代、红色苏维埃时代,还是在今天的俄罗斯,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的情感都无法彻底分开。就连一直以反对民族主义为己任的列宁,也曾写过《有关大俄罗斯民族的民族自豪感》的文章对俄罗斯民族的民族自豪感进行了颂扬,民族自豪感本质上来讲就属于民族主义的范畴。如果一个民族在过去和现在拥有值得族人骄傲的东西,那么为什么不让他们拥有这种自豪感?任何一个正常的人都会因为本民族的光辉历史而感到骄傲,这种骄傲和自豪的情感将刺激他们更加热爱自己的祖国。
“最近几十年来,民族主义一直是社会科学的焦点问题。”俄罗斯国内曾举行过有关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的讨论,参加者除了民族主义者之外,还包含了社会主义者和自由主义者。我们如果仔细地加以分析就不难发现,当代俄罗斯政党所宣称的爱国主义思想之下多多少少包含了民族主义的观点和口号。民族与国家的结合,可能是近代以来世界政治中最重要的现象之一。不依附于任何国家形态的民族越来越少,而且处于这种境况的民族,要么命运悲惨,要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在一个民族和其他民族交往的过程中,民族主义的思想可以将本民族的人群团结起来共同进退。但对俄罗斯而言,帝国时代沙皇政府和苏维埃时期所推行的大俄罗斯主义对少数民族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因此现阶段的民族主义者显然在竭力避免引发民众对于历史的记忆,因而用“爱国主义”代替了民族主义的提法。比如,1993年以后俄罗斯共产党明确地将爱国主义奉为政党理论的一部分,俄共主席久加诺夫还专门写了《大国》一书来阐释俄共对俄罗斯民族文化和民族遗产的态度。苏共的自毁前程使共产党在俄罗斯民众心目中的威望和吸引力直线下降,为了同之前的苏共划清界限,俄罗斯共产党公开宣称要重视民族尊严和民族利益,强调大国思想是社会公正和友爱的具体化;它强调要把爱国主义的力量统一起来拯救祖国,爱国主义思想就是要恢复历史的公正性,让俄罗斯重新享有世界主要强国的地位,使俄罗斯人民重新得到有保障的安全和社会安宁。
久加诺夫在文章 《灵魂与旗帜:爱国主义与社会主义不可分割》中指出:“从我们的历史,特别是苏维埃时期历史中,可以得出一个重要结论:在我国发展的每一个新阶段形成了爱国主义和社会主义统一的思想,我们是当代共产主义的爱国主义者,是俄罗斯爱国主义的社会主义思想的合法继承者。今天,爱国主义和社会主义应该手拉手,实现伟大俄罗斯的复兴。”斯特罗耶夫·谢尔盖也专门撰文《俄罗斯共产党:爱国主义和社会主义的统一》指出:“爱国主义和社会主义在俄罗斯共产党那里找到了最佳的结合点。”爱国主义这面旗帜使俄罗斯共产党对民众的影响力和号召力大大提高,1995年俄罗斯议会选举时,俄共一跃成为议会第一大党。尽管在俄罗斯共产党的理论和纲领中并没有出现“民族主义”的字样,但我们还是能从中看出已被改头换面的“民族主义”的观点和主张,如民族复兴,如回归传统等。从本质上来讲俄罗斯共产党与民族主义政党有很大的区别,但不可否认,新时期的俄共也是俄罗斯民族主义思想的重要推动者和政治载体。民族主义思想的兴盛对俄罗斯政局影响重大,在俄罗斯自由民族主义和俄罗斯共产党获得了议会选举的胜利之后,各种政治力量都开始在民族主义的土壤中寻找自己需要的养分,就连一向主张全盘西化,希望和西方融为一体,甚至不惜放弃国家和民族利益的自由主义者也不例外。俄罗斯的自由主义者一直主张俄罗斯应该建立与西方国家一样的经济和政治制度,只有这样才能最终解决俄罗斯的发展问题,而所谓的独特俄罗斯发展道路是不存在的。但苏联解体前后俄罗斯境内进行的自由化和激进改革使其丧失了对民众的巨大号召力,为了挽回民众的信任、提高支持率,自由主义者不得不改变自己的态度、利用民族主义来恢复自己的影响,他们说:“民族主义原则上并不是一种具有危险性的事物,它应该作为一种不断发展的生活现象发挥作用。”这充分说明,在民族主义迅速兴起的俄罗斯,任何一种政治力量要想获得立足,都不能不求助于民族主义的思想和口号。
第三节 民族主义与俄罗斯重新崛起之间的复杂关系
民族主义之所以能够在苏联解体后成为俄罗斯社会上颇具影响力的社会思潮,其主要原因在于它推崇本民族优秀的文化传统,渴望恢复俄罗斯世界强国的地位。它的目标同处于危机和困境中的民众的心愿相吻合,因而在民众中获得了相当程度的认同和赞成。民族主义具有的深厚群众基础和强大精神能量将有可能促成俄罗斯的重新崛起。
当代民族主义产生于苏联解体之后,是在国家和民族面临各种政治经济危机的时刻产生,其主要目标在于希望国家能够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改善国内的各种政治经济形势,重新恢复俄罗斯大国的信心和世界强国的地位。这些目标和口号正是俄罗斯民众在经历了十多年的社会动荡之后的心愿,因此很容易获得民众得认同和支持。这也就是为什么日里诺夫斯基的自由民主党可以在俄罗斯获得众多选票的原因。苏联解体之后,俄罗斯从往日叱咤风云的超级大国变成了一个经济上缺乏竞争力,一系列统计指标的严重滞后,社会保障体系的无能为力,政治外交上依赖于西方的世界二三流国家,这一巨大的反差在俄罗斯人内心形成了激烈的碰撞,激发并加深了民族主义情绪。当代俄罗斯民族主义具有两个相当鲜明的特点,其一是回归传统,其二是对抗西方,最终目标是使俄罗斯重新成为一个世界性的强国。“民族主义是一种健康的、正义的心灵情感。民族主义所热衷和为之奋斗的事业值得我们所有人去热爱,去争取,去奋斗。而俄罗斯的将来也必然是一个民族主义兴盛的民族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