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房小虎的“好日子”终于来了。
四辆厢式货车,一辆推土机,两辆带警灯的面包车,翻过高高的土坡,碾过铺满碎砖头的土路,雄赳赳,气昂昂地朝房小虎家开来。
法院选择一个黑洞洞的夜晚开始行动,主要是想避人耳目,但隆隆的汽车声还是引来了不少围观。就连流浪猫、流浪狗也跟着凑热闹,纷纷从四周向这里聚集,这一场拆迁大战也许会演变成猫狗大战。
汽车依次停在小平房前,时间应该是晚上九点。远处的大杨树在惊恐地抖着叶子,月亮刚刚升到树梢,风中带有泥土的味道,孤零零的小平房被法警包围了。
屋里的房小虎听到了动静,碰巧两个姐姐今天正好没事,又来陪弟弟聊大天。三姐站起来要出去看看,被房小虎拦住,他把食指顶到嘴上,示意大家别出声,然后悄悄推开屋门朝大门走去。
外面很静,似乎所有的声音都隐去了,仿佛回到了梦境。房小虎小心翼翼地拉开大门的铁栓,门不知是被拉开的,还是被推开的,反正很顺畅地打开了,房小虎看到两个高大身影立在他的面前,他在原地站了几秒钟,双眼和黑影对视着,他能看清对方的脸,但这两张脸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没有表情。这时,第三张脸出现在房小虎的面前,与脸一起出现的还有一张纸。
房小虎听到那张脸在向他读着什么,他意识到最后的挣扎已经到来。
“我能回屋里拿点衣服吗?”房小虎从嘴里吐出几个字。
“不行。”冷冰冰的回答就像一面墙把他的请求弹了回去。
房小虎想着离他最近的家伙就放在煤堆上,只要给他三秒钟,他就能抓起武器去和那几张脸拼命,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房小虎的身体还没有完全转回去,四只大手已经紧紧地将他钳住,他挣了两下没有挣动。
房小虎放弃了抵抗,他双手握拳,高高地举过头顶,脸上带着凛然的微笑。一副冰凉的手铐戴在了房小虎的手腕子上。
两个姐姐冲了出来,对着那几张严肃的脸破口大骂,三姐挥拳就要打,但她的小胳膊还没有举起来,已经被一只大手给反扭在背后。
三个人被带到离现场十几米的地方,他们看见一双白手套在空中一挥,几个黑影从厢式货车上跳了下来,冲进了小平房,不多时,就抱出一堆堆破烂扔在车上。白手套接着再一挥,推土机轰鸣着杀了出来,三下五除二,房小虎最后的据点就这样在大地上消失了。
站在土堆上的姐弟仨,看着自己的家园被无情地摧毁,心里落下了眼泪,他们从小在这里长大,小小的院子承载着多少甜酸苦辣的记忆,这个小院就是房家的祖坟,也许有一天他们真能如愿得到了新房,但祖根已经被铲断,血脉将不再延续。房小虎仿佛看到自己的父母还在屋里,他挣扎了几下,但无济于是,他想骂,嗓子里又塞了什么东西,他流眼泪,但不能让那几张脸和白手套看见,他闭上了眼睛,耳朵被推土机的声音充斥着,其他任何声音都听不见。
周围聚集了很多人,看着房小虎和他的姐姐被押上警车,让人想起电影里革命者就义的情形。面包车闪着红灯慢慢开着,有的人跟着车往前走,还有那些流浪的猫啊狗的,也追着车跑。房小虎平时把这些猫狗当成一个伴,每天都会找点吃的喂它们,日久天长,这些流浪者对房小虎产生了依赖,它们不懂得什么叫拆迁,也不明白自己遮风挡雨的地方为什么会被推倒,还要把他们的救命恩人给带走。
房小虎被抓走了,关进了拘留所,这个消息迅速传遍了所有认识房小虎的人,当然,他的大姐房悦也是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快想办法捞人啊,在拘留所会吃苦头的。”房悦在家里大声打电话,惊动了睡在另一个屋里的婆婆和公公。两位老人穿衣下床,来到客厅,看见房悦正在屋里来回走着,嘴里大声喊着:“快救人,快救人。”朗天明坐在沙发上抽烟。
“你快想想办法啊,就知道抽烟。”房悦朝朗天明喊着。
“我有什么办法,我早说过,你不听,非要顶着。”朗天明也生气了,房小虎要是早点拆迁,说不定自己也不会和父母挤在这里,还和弟弟浪三闹了这么多不愉快。
“房悦,别着急,找找你妹夫,他不是认识的人多吗?”老人关心地说。
“我妹妹不也正和他吵呢吗?遇到事就躲,关键时刻掉链子。”房悦气急败坏地说。
“算了,天明,先睡觉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老人被儿媳撅了回去,生气地回屋关门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