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天明把“戏”演得很逼真。他没有回家当面向父母描述,而是在电话里将“险情”一五一十地说给了母亲听,这样可以加重事情的紧急程度,“妈,这边来法院传票了,如果法院判了,再不执行可能要强拆。”
“那你住那啊?”
“我再想办法,不行出去租房吧。总不能睡大街上。”
“让朗坤住丈母娘家不行吗?以前不都可以住吗?现在怎么不行了?”
“我明天就去找他,让他搬出去。”
“你先别急,实在不行就先回来住,都这岁数了,再急出病来可怎么好。”
“家里没地方。”
“我跟三儿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让他先回娘家,先凑合吧。拆迁的事你可别跟房小虎他们掺合,躲他们远点儿,万一强拆再把你打伤了,实在不行明天就搬回来,我晚上和三儿说。”
“先不急,我明天找完朗坤再说,我也托人帮我找房子了。”
“天明,别着急啊,咱有办法。”
朗天明很容易找到了同盟军,他不用亲自出马,母亲就会把浪三赶出家门。接下来的戏还要演下去,他敲开了朗坤的家门。
“朗坤,你舅那边看来要强拆了,我和你妈没地方住了,你这几天想办法,找地方搬出去,我和你妈回来住。”
“我搬那住啊?”朗坤一下子蒙了,“你不是回我奶奶家住吗?”
“你叔叔现在住呢,我怎么回去。”
“爸,你答应过我,让我住这,现在又反悔了,让我怎么办?”
“是你妈答应的,我没答应。”朗天明说话的时候有点脸红。其实他心里有很多委屈的话想说出来,但儿媳妇秦玲就坐在旁边,看着父子俩发呆。这个自小娇生惯养的女孩儿,刚刚为人妇,就遇到如此尴尬的境地。“说了不算”也许是这一代年轻人最痛恨的事情,但自己除外。浪三也接触不少与朗坤年龄相仿的年轻人,他们的个人信誉可以说是零,但总是要求别人“说话算话”,如此不平等条约在当下社会司空见惯。这对父子的悲情戏还没有演完,朗天明看着自己原来的家,他也是一个受害者,也是一个被侵略者,而将他赶出去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从这方面来说,朗天明比弟弟更悲剧,这就是现今社会的无序和物欲横流的真切表现,当独生子女成为社会主流时,社会矛盾也许将转化成独生子女与独生父母之间的冲突,因为独生就意味着我行我素,意味着舍人为己,意味着严于律人,宽以待己。朗天明被中国社会独有的社会矛盾所困惑,他无法解决眼前的现实,唯一的手段就是割断兄弟之情。
朗天明从自己的“老家”出来了,他知道朗坤和秦玲已经用争吵的口气和音量研究对策,这也是他最希望看到的,一方面想通过这件事能唤起儿子内心深处的悲悯之心,另一方面希望儿子可以向爷爷奶奶求助,坚定父母让弟弟离开的决心。
朗天明的诡计成功了一半。
某一天,母亲把浪三叫到自己的屋里,关上屋门,她怕别人听见,“三儿,房小虎家要强拆了,你哥快没地方去了。”
“哦,那怎么办?”浪三问。
“你哥也犯难,他想出去租房,但又找不到合适的,你说租房得多少钱啊,他一个月才挣一千多块钱。”
“哦。”
“你哥又回去找朗坤,让他和秦玲搬出去。前天秦玲找我来了,直求我,说,奶奶,我没地方去,我去哪啊。我也觉得孩子挺可怜的,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但凡有一间房,也不会让你哥这么为难,现在不是有困难了吗?大家一起克服一下,你看行吗?”
“哦。”浪三接连答应了三声。
“她家不是有一间空房吗?”母亲用手指了指屋外,“我想你们先搬到她家去住,等拆迁了,有了新房再搬回来。”
“我上班多远啊,你知道吗?来回要三个小时。”浪三嘴上说着,心里跳个不停,一不留神都可能晕过去,他知道自己又要搬家了,这是母亲定的事情,不可能更改,但这一次他不能轻轻松松地走,他要把话都说出来,让大家知道,他浪三比任何人都惨。
“您知道我都搬了多少家吗?您知道我住地下室里什么样子吗?您知道我付多少钱房租吗?我都这个岁数了都能去租房,他为什么不能,难道我就是后娘养的吗?为什么我总让着他,何况冬冬还在这里上学,我走了谁照顾他,学习上的事谁管?他能管吗?为什么总让我牺牲,我看出来了,你们跟本没有把我当成这个家里的人,随时都可以扫地出门。”
浪三转身走了,他不知道此时母亲是什么表情,一定很难看,因为浪三的苦是朗天明和朗坤都没有经历过的。在某方面,朗天明一家最应该感谢就是浪三,如果浪三的婚姻没有破裂,他根本就不可能搬出去住,到那时,朗坤结婚时的房子问题会主朗天明更棘手。如今浪三成了破鼓万人捶,只要家里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个献身的肯定是浪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