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浪三已经坐在车窗前向外张望了。
坐火车看窗外是一种享受,特别是在清晨,窗外的景色是流动的,自己像被卷进了电影放映机,随着胶片的流转,无数的情感也随之跃出画面。无垠的田野在晨光中总能散出亢奋的绿色,有人,有羊,有马,有牛。天上的飞鸟追着渐渐泛起的白光,车轮与铁轨之间充满节奏的撞击声最容易挑起一串串的回忆。浪三想着女人该起床了,儿子应该吃早饭了。脑海里还窜出很多人,有旧的,有新的,他在一点点离他们而去。
厍强从上铺爬了下来,两人相视而笑。
“我三个多月没有回家了,这回一定让你好好感受一下包头人的热情。”厍强说起包头总是那么兴奋,“我离婚的时候,我老婆只给我一条内裤和三双袜子,我在包头还买了房,我都留给她和女儿了。”
“你还有一个女儿?”浪三好奇地问,“多大了?你们为什么分手啊?”
“唉,一言难尽,也许我不太适合结婚吧。我这个人在外面漂惯了,但我真挺想女儿的。”
“那你这回可以去看看孩子,没爹的孩子多可怜啊。”
“是的,我还买了礼物给我女儿。”
厍强的话提醒了浪三,回京的时候别忘了给儿子带礼物。
“今天到了包头怎么安排?”
“我一个师弟去接咱们,然后先采访他,他做得也不小,从厨师做到老板,也挺不容易的。”
“你师弟老当老板了,你什么时候也有自己的店啊?”
“有很多人想给我投资,这次回去也是想谈谈这事。”
“不错,以后我吃饭方便了。”
“现在吃饭也方便,我的师弟很多,各大餐馆基本上都有,吃一顿饭不是什么事。”
自从干上美食记者以后,浪三好像一下子热爱上了这个职业,就是因为有很多机会可以吃,他知道自己没有出息,说白了就是馋。可世上有几个人不馋呢?只有一种人,那就是病人。想吃不敢吃或不能吃的病人。那些在美食面前装清高,推三阻四的人,都是假正经、要面子。浪三联想到女人的姐夫,比自己小一岁,但得了糖尿病,自然对吃饭有所顾忌,这不能吃,那不能碰,活活把一个美食家憋成了清教徒。姐夫是一个不服输的姐夫,得病没有过两个星期,他的胃又恢复了活力,该吃吃,该喝喝,隔三差五还找浪三喝一杯。临出差之前,姐夫还特意在微信上说,“等你回来喝一杯。”其实他俩从来没有喝一杯的时候,喝一瓶的时候倒是经常发生。
餐饮是一个勤行,但美食记者在这一行里算是美差了,浪三对他的爱源于生存的最底线,那就是填饱肚子,接着就是享享口福,再接下来他对餐饮人慢慢感兴趣,这个群体真是有意思,上至研究生,下到小学没毕业,谁都可以开餐馆。不管你会不会做饭,学没学过厨师,一样可以当老板,从IT精英到艺术家,从歌手到公务员,餐饮人的群体包罗万象。浪三在采访过程中渐渐把餐饮人的生存和发展作为了一个主题,他越来越关心他们自身的故事,特别是身后的生活,包括他们的老婆、孩子,还有更刺激的情感故事。
记者有猎奇的本能,也必须有一对敏锐的眼睛。早上的厍强聊了一会儿天,他突然想采访一下厍强的前妻,看看他的女儿。
厍强没有觉察到浪三的心思,他的心思也不在前妻和女儿身上,他想有自己的事业,希望别人给人投资,他想当老板,想管别人,想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一路上他滔滔不绝讲着自己做餐饮的经历,不断地激发浪三对自己的关注,他要多曝光,多出镜,多认识名人和大师。
火车慢慢驶进了包头车站,迎接他们的是一位叫石光的小伙子,就是厍强的师弟。石光请浪三吃的早点是当地的名吃稍麦,皮薄馅大,油大汁多。浪三包头的美食之旅也就此定下了基调,不仅重口味,而且口味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