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三在患病期间渐渐淡出了餐饮界,因为他什么也吃不了,吃了就吐,而且吐得很干净,自己的肠子变成了玻璃管,一点不存东西。这是命啊。浪三病了以后,经再三考虑,只好向公司提出离职申请,总编的眼睛在镜片后面似笑非笑,“你这病不是吃出来的吧?”
“不是,是喝出来的,”浪三苦笑着说,“不是在咱公司喝的,咱公司除了年会,没有喝酒的机会,您放心。”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病了,按理说公司应该表示一下,可你看,最近纸媒形式越来越坏,新媒体又跟不上劲,你上个月谈的合同,眼看就要签字了,可你又病了,这事又放下了。你和他们还有联系吗?”
“有,要不是我病,合同就签了。”
“我是这个意思,”总编的脸上有点为难,“我刚才说了,公司应该补尝你一点儿,可现在公司资金很紧张,如果你能把那个合同签了,公司领导同意给你多提10个点,也算是给你一些补尝,你看看还有精力把这事办了吗?”
“我试试吧,”浪三睁大眼睛看着镜片后面的眼睛,“原本对方想做半年的广告,如果看我这个情况,说不定就做一年的了。”
“那赶情好,真做一年,你的收入又增加了。”总编眼睛更亮了。
“您先帮我在离职申请上签字,这事我回去帮您问问。”
“好,好,我签。”
这是浪三最后一次走进《大嘴》杂志社,也是最后一次从《大嘴》里走出来。他想,这里真不愧叫“大嘴”,随时随地都会咬你一口。再见了,我最亲近的美食,以前我真是吃多了,现在让我都吐了出来,再见了餐饮界的朋友们,我会想你们的。
浪三紧接着就被送进医院抢旧了,当然广告的事自然让总编空喜了一场。
离开美食这几个月,浪本真的没有再想过美食,只是以前采访的片断偶尔会在自己的脑海里闪一下。他现在谈美食与以前不同了,变得自然洒脱,不像以前非要琢磨出什么新方法或新技术。而现在吃什么都一个味,但吐出来可不是一个味。这也让他有所疑惑。难道自己的胃变成了调料瓶?今天吐酸的,明天吐咸的,后天吐辣的,再过几天吐出十三香来。浪三后悔干美食,更不该像大家所说的那样胡吃海塞,这可好,自己的肚子就像一个后厨,什么味道都做得出来,只是出品都一样,全如疙瘩汤一般。
熬过了最艰难的几个月,浪三的肚子渐渐有了生气,肠胃开始充电,轻轻蠕动起来。吃下去的东西不光走上面,偶尔也走下面,人的气色也好了许多。
“省着用,省着用。”浪三最爱自言自语说这几个字。
他做到了,什么都省着用,连朋友都省着用。他关掉手机微信,清除所有电话号码,只留下一个小李子的,因为他心里还有放不下的东西。
清静的日子过了一个月,浪三接到了小李子的电话。
“嘛哪?活着还是死了?”
“死了能接你电话吗?”
“可大家都说你死了,我怎么说他们都不信,非要眼见为实。”
“谁啊?”
“还有能谁,倪四和申五,他俩在我这里叹了半天的气,说你要是不死就好了。”
“我本来就没死,他们找我有事吗?”
“何止有事,用你的话说就是生死大事。”
“别吓唬我,咱们哥几个都快死光了,让他们俩好好活着。”
“我管不了,只有你能管。”
“这哥俩不会想为咱俩殉情吧?”
“差不多,但死法比较特别。”
“到底怎么回事?”
“他俩合伙开了一家餐馆,想请你去参谋参谋。”
“完了,”浪三一拍大腿,“他们离死不远了,我得去管管。”
“还不快来?”
“明天吧,”浪三猛然又想起什么,“你的病怎么样了?阿根廷女肾合适吗?”
“不行,女孩儿的肾太小,放我身上是小马拉大车,一点没有动力,我还得找一个大妈的肾,真愁死我了。”
“再等两天,等我恢复得差不多了,还是用我的吧,和你配套,也没有心理障碍。”
“胡说,全是障碍,我全便宜你了。”
“算了,明天咱四个见面,举手表决,少数服从多数。拜拜。”
浪三挂了电话,这是一个月以来接到的第一个电话,对方像在宇宙的另一头隔空喊话。所有的事情都可能是真的,但倪四和申五开餐厅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事情。一个干装修的,一个做保险的,这跟餐饮有着光年一般的距离。他刚从餐饮圈出来,差点没被噎死,这两个生瓜蛋子却往火坑里跳。
不行,浪三一定要阻止悲剧的发生,给这一个小群体留下一点生存下去的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