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冲躲在石后,将整场打斗全部收入眼里,他虽然不懂武功,却非常奇怪的把场中的形式看的一清二楚,甚至能看出三人出手时的速度、力道、后招、意图,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能看出来,但就是能做到,那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怪异到了极点。
最后两人以命换命的打法,让他目瞪口呆,他奇怪的感觉到最后那一刻刘定赐要慢上一拍,情急之下也不管有用没用,直接将手里要饭的破碗照着麻脸大汉的手腕甩了出去,没曾想碗速如此之快,把他自己吓一跳,且最值得他高兴的是那只破碗竟然收到奇效,惊喜不已。
刘定赐在强弩之末的劣势之中,审时度势、果敢狠辣,不仅对敌人狠,对自己也狠,仅付出重伤的代价便击杀了骊山四怪,他都一一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知道那需要多大的胆识魄力与实力,心中敬佩不已,把刘定赐视为天人。
……
……
忽闻一股药香,刘定赐逐寸逐步的艰难清醒过来,意识在体内一点一点的复苏,缓慢睁开无神的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破旧斑驳的屋顶,然后艰难小心地移动身子挨墙坐起身来。
是谁救了自己?
四下打量一番,随身包裹和佩剑均放在香案上,屋内极小,除了那张香案和一座山神像再无他物。自己赤着上身,几处外伤早已被包扎妥当,用来包扎的布条,竟是从自己外套衣物上撕扯下来的。
他大感不可思议,没想到如此偏僻之地,竟还能遇上高人搭救。当时若不是那件自己未曾看清的恐怖暗器,恐怕自己现在已经死在了骊山老大的刀下。到底是谁能发出那么快的暗器?
慢慢扶墙站立起来,小心地挪到门口,往门外望去,一个瘦小的背影正蹲在地上煎药,不时伏下身子去吹火,被烟火熏的直咳嗽,并一边抬手在眼角擦拭。
越过瘦小的背影,向远处望去,四面都是怪石嶙峋、险峻难攀的山峰,所处之地显是半山腰无疑,收回目光,定在瘦小的背影上。
许是因为受伤不轻,刘定赐只是站立一会,顿感胸闷疲惫,忍不住咳嗽起来。
听闻身后的咳嗽声,傅冲扭过头来,看见站立门口咳嗽不停的刘定赐,忙跳将过来,扶住他,大喜道:“刘大侠,你醒了?你刚受伤,可得好好静养身子,不宜走动,我先扶你回屋歇息吧!”
“小兄弟怎知刘某姓氏?”刘定赐大感有趣,用虚弱的声音笑问道:“敢问小兄弟的师父是何方高人,现在何处?”他完全没有往傅冲身上联想,以为是另有高人。
“昨儿个在山脚下,碰巧遇上大侠与那二人之间的厮杀打斗,也听到了你们之间的对话,当然就知道了。”傅冲被后面那句问的摸不着头脑,反问道:“什么师父?”
“原来如此,难怪小兄弟会知道刘某姓氏,倒是刘某愚钝了。”刘定赐见傅冲后面答非所问,便继续说道:“就是昨日出手用暗器救了刘某一命之人,不是令师?”
“暗器?师父?”傅冲哦了一声反应过来,便和刘定赐解释了一番。
听说傅冲没有师父,更不懂武功,只是情急之下甩出个碗便救了自己一命,这份手劲和准头令他不由得连连称奇,感叹世事往往出人意料。想不到自己居然会被一个不懂武功的小孩给救了,说出去都无人相信。
见事情说道这个地步,刚好牵扯到有无师父之事,傅冲暗道机会来了,纳头便拜,道:“请刘大侠收我为徒。”
刘定赐一愣,回过神来,笑着问道:“那小兄弟告诉我,你习武的目的是什么?”
“行侠仗义!还有……”
“还有什么?”
“找我父母或者替他们报仇”父母的事一直压抑在傅冲心中,之前是没有实力去考虑这事,更不知道从何处着手,如今遇到刘定赐,他认为有对方的帮忙自己一定能找到父母。
“你先起来说话!”说罢急着想去扶人,行至一半,牵动内伤外创,闷哼一声跌倒回去,又咳嗽起来,由于动作太大,最大限度地牵动了伤势,刘定赐这下咳的极为厉害,脸色一片紫红。
傅冲吓一大跳,忙趋上前,扶着刘定赐进屋,将他轻轻扶着靠墙而坐。
“小兄弟如何称呼?”刘定赐终于感觉好受了点,咳嗽之后声音变的有些嘶哑。
“我姓傅,名冲。”傅冲答道。
“将你父母之事说来与刘某听听。”
“我父亲叫傅清风,是个教书先生,母亲叫罗雪,父母二人都会武功却从来不显露,我也是在和他们在一起的最后一天才知道的,他们不教我习武,只教我习文识字……”说着说着傅冲的记忆回到从前,硬憋住了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
出事时傅冲年纪还小,他也不知道这种家破人亡的的悲剧是因何而起,只记得有一天父亲忽然从课堂回来就和母亲一起收拾一些细软,匆匆忙忙的抱上自己就离开了居住了十多年的家,至于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也不知道,没法说来给刘定赐听。
刘定赐闯伸手替他抹了一下眼角,沉默思索一阵后,略带歉意地摇头道:“刘某从未听过江湖上有这两号人物。他们不显露武功,也许是因为有隐情,或者也可能是只学了一些寻常拳脚,觉得教你习武还不如习文吧!”
伤感的情绪平复了一些之后,傅冲感觉后面一条解释比较容易接受,因为在他看来父母都是寻常的普通人,若自己父母是隐世的武林高手,他才会接受不了。
父母之事只能是等日后有机会再去寻访查探,眼前最重要的是先拜师,分清主次后他用热切的目光看着刘定赐。
刘定赐年纪不大,只有二十三岁,但经验老道的他一眼就看出来傅冲在想什么,微微一笑,道:“我不能收你为徒。”
傅冲心里登时咯噔一下,直往下沉,难道这豪侠梦尚未开始便结束了?不由得哭丧个脸,失望之极。在遇见刘定赐之前他从未接触过武林人士。但他知道刘定赐在江湖上肯定是个响当当的人物,早下定决心要拜他为师,好学成绝世武功,将来游戏江湖,潇洒走一回,想想都不禁令人神往。
至于为父母报仇也是他一直刻意回避的事,因为他内心中根本不相信父母已经死亡,毕竟没有见到尸首,他更愿意相信父母只是逃离后身负重伤没有时间去接自己,又或者是他们来晚了没找到自己。只要自己学艺有成,待自己再长大一点就一定能找到他们。
所以,学武是最重要、最关键的事。
可刘定赐一句话就破灭了他所有的希望。
他颓然垂首,正万念俱灰之时忽又听见刘定赐说道:“非是不愿,只是我……”
语意峰回路转,听他话中似乎另有原由,猛然抬头,大喜地看着他等待下文。
刘定赐迎着傅冲火热的目光,面露难色,沉默了一阵,呼出一口长气,似乎说服了自己,道:“唉!只是因为某些我说不出口的原因,我不能收徒,日后你自会明白我是为了你好;不过武功可以传授与你,但拜师就免了,你可愿称我一声大哥?”
傅冲大喜,顺杆就往上爬,未曾在意刘定赐说的“说不出口的原因”是什么,生怕他反悔似得,瞬时再次跪下,恭敬道:“大哥在上,受小弟一拜。日后定与大哥同生共死,祸福与共。”言罢对着刘定赐磕了三个响头。行礼之后他内心狂喜,跪直身子,对着刘定赐真诚恭敬的大喊了一声“大哥!”,
头也磕了,礼也行了,你这总不能反悔了吧?傅冲心里美滋滋的。
刘定赐明显一怔,没料到傅冲的举动,苦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接纳了他,喊了一声“贤弟!”
“大哥!”
“贤弟!”
“大哥!”
“……”
“大哥”
“……”
“……”
两人默然无语,场间气氛有些尴尬。
其实刘定赐本意只不过是做那种寻常的长兄幼弟的异性兄弟关系,并未打算结拜,不过他很喜欢傅冲,很对自己脾气。见到傅冲的举动便明白了他心中所想所欲,想再说明本意再行拒绝又怕伤了傅冲的心,于是干脆错有错着,顺水推舟的认可了这个义弟。
只是“贤弟”两个字实在拗口,口气有些像江湖中那些胡子一大把的老古董,刘定赐实在有些叫不出口。不过令他更不适应的是,傅冲一直大哥大哥的叫个没完。这种场景他还真不习惯。
傅冲见刘定赐不再应答自己,才发现自己有些孟浪了,其实他除了父母再无任何亲人,近几年流浪更是无依无靠,忽得一豪侠大哥,在他眼里刘定赐不仅仅是结拜大哥,更是亲人,心里那高兴劲一时半会哪能平静下来。
真情流露之时不觉的有何不妥,如今两人静下来,傅冲便觉得窘迫不已,面红耳赤的像个刚被掀开头盖的新嫁小媳妇,连脖子都红了。
扶起傅冲,刘定赐伸手替他擦拭一把脸,傅冲一直过着行乞的生活,身上衣衫褴褛,蓬头盖面,适才吹火煎药脸上又被熏的乌黑。满脸大汗一擦后立刻成了个大花脸,十分滑稽。
刘定赐忍俊不禁,一口气没憋住,“噗”地一声大笑起来,前仰后合,登时牵动了身上的伤口,忙缩紧身子,笑脸几次都给硬憋了回去,不时地哼哼呻吟,想笑却又不敢笑,脸上表情甚是精彩。
傅冲看他那异样的笑容,不明所以,只好挠头跟着呵呵傻乐。
忽然想起从庐城说书先生那听来一些古书中的内容,好像前人结拜都是那样做的,便疑惑的看着刘定赐问道:“那我们还用不用斩鸡头烧黄纸、歃血为盟之类的?”。
“君子相交在于心,咱们江湖好男儿又何必在意那些虚礼?一日是兄弟,终身是兄弟。”
“恩!”
……
……
药终于熬好了,待药稍凉,刘定赐接过递过来的药碗一饮而尽后抬头望着傅冲问道:“看你一身打扮,所居之处亦是简单之极,你哪来银子给大哥买药?”
“从那几具尸体上搜来的。”傅冲回答道,说着从破烂的衣服里面掏出一个装着现银的钱袋和十几张银票,递给刘定赐,在他看来,人是刘定赐杀的,那么从尸体上搜来的东西理所当然不是自己的,虽然一大把银票在手他也未给自己乱花一分。
见傅冲手中最上面一张银票竟是一千两面额的,刘定赐摆了摆手,露出了然地神情,说道“他们身上银子倒是不少,你收着就行;对了,我看此处山势险峻,山路崎岖,就你自己一人,是和谁一块把大哥抬上来的?”,说罢随手把碗递放在了香案上。
“我自己一个人背回来的,这地方哪有旁人?”傅冲听话的将银票收回怀里,银票放谁身上不重要,关键是他还得买药,要花银子的地方时大把大把的有。
“哦?”刘定赐喝完药之后精神明显好多了,讶道:“没看出来冲儿还是天生神力。”这话说来有些夸张,但对于傅冲来说这也不是简单的事,说是天生神力也是夸奖成分居多,神力谈不上,力气不小倒是真的,就是一个成年人要将刘定赐背上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傅冲低头看了一眼药碗,脸色稍显尴尬,支吾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会有这般大的力气,也许是天生的吧?”不知怎的,傅冲并没有把自己这几天遇到的怪事告诉刘定赐,倒不是刻意地想隐瞒什么,他很想告诉刘定赐,更想问问最近遭遇的事和自身的变化是怎么回事,可不知道哪根筋不对,话道嘴边不知怎的楞是变了样。也许是怕问出来刘定赐不会相信自己的鬼话从而取笑自己。
其实就算傅冲把这几日的事情说出来,刘定赐同样也不明白,给不了他想要的答案。虽然他不信傅冲会对他说谎,但就这事的本身而言他是绝不会信。这事暂时超出了他俩所知范畴,真正的答案现在就算被他们知道,他们也不会相信,只会觉得荒谬。
刘定赐看到傅冲脸色有异,倒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见他脸上微红,心下哈哈一笑,想道:我这小兄弟还真是脸皮薄嫩,随便夸一句都会脸红。
……
……
接下来的日子甚是平淡,傅冲隔三差五地去庐城给刘定赐买药和两人的日常生活所需。锅碗瓢盆、酒肉米面之类的买了一大堆,在庙门口搭了一个灶台,每天给刘定赐炖些好汤补身子。
傅冲最大地乐趣就是刘定赐在晚上会给他讲一些江湖上的奇闻异事,有时也会说一些他的自身经历,让傅冲大开眼界。
特别是在讲他自身经历时更是跌宕起伏,比庐城里那个生意最好的说书先生讲的还好听,抑扬顿挫、口若悬河,让傅冲听得如同身临其境,脸上的表情精彩万分,时而大笑,时而惊声尖叫。
如此过了十数日,刘定赐在傅冲的精心照料下,加上自己运功疗伤,虽举止缓慢,但已能起身行走,伤势好了个五六分。
……
……
天际破晓,红彤彤的初阳已慢慢的爬升上来,傅冲早已醒来,收拾一番,取了十几两碎银子,便要出门去庐州城再给刘定赐买些药和两人的食物回来。
“早些回来,顺道将山下的剑取回来,明日开始正式教你练功。”耳边传来了刘定赐的话语。
傅冲回身一看,见刘定赐已醒,知道说的是让自己去取骊山四怪的兵器,大喜,重重地点头笑道:“恩!知道了!”
言罢,转身欢天喜地地往外蹦去,还不时地回头对着刘定赐挥手致意。
看着傅冲天真欢快的摸样,刘定赐也露出了开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