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寒不尊长辈,说的便是他没有喊萧烈“爷爷”,的确,萧寒本来就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心里对萧烈不忿,嘴里最多也只是喊个“大将军”罢了。这件事可大可小,往小里说,萧寒乃是年轻气盛一少年,心里不爽没有尊称萧烈再正常不过,可是萧烈偏偏把这件事上升到“不尊长辈”份上,分明是做了釜底抽薪的打算。
为何?萧寒现在如此坚定,很大原因便是他的身份,根本就不怕林夫人泼脏水,萧家大少爷杀两个奴仆,杀了便杀了。可是萧烈却直接夺了萧寒赖以嚣张的身份,可谓一下子把他从云端打落谷底,不可谓不狠毒。而且,萧烈并不是直接下了命令,用了和长老会商量的口气,装模作样偏偏让你无话可说。
贬走大长老显示自己无情,棒打林夫人标榜自己无私,再用公投的方法表明自己公平,只为众人心服口服。可是,这老东西口口声声不忘说自己家主的身份,如此明显的暗示其余几人如何听不出来?他也知道萧寒聪明,听得出自己的暗语,却偏偏这么做了,目的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诉萧寒:我就是不爽,若是没有了萧家大少的身份,我看你还如何猖狂!
对于萧府的门房,萧烈说不上喜欢,但对于萧寒,他却是明明确确的讨厌。对于帝都那些投机取巧的书生,萧烈虽然看不上,却也管不着他们——可是对于惹了萧府养的狗的萧寒,萧烈二话不说就开始报复,一出手就是釜底抽薪的杀招,叫人心寒。
是的,心寒,萧寒心里冰凉一片。若是说他心里对萧家没有一点奢望,那是骗人的,他曾经想过借萧家之势壮大自己,自然也希望这个百年家族发达兴盛,他这个萧家大少爷也与有荣焉,不是吗?可是这短短半日,他都遇见了什么?门房明目张胆地索贿,管家明火执仗地欺负大媳妇,林夫人更是在青天白日下,赤裸裸地要萧寒的性命!
这是百年世家么?土匪窝都比这里光明!土匪内斗,都知道拳头为大,不服就揍趴下!比起这萧府都来得正大光明一些。看看这百年世家吧,老实媳妇被欺负得避祸隐居,跋扈小人却成了家族主管,宵小之辈狗仗人势,眼睛都翘得天上去了。还有那大将军,一介武夫却喜欢玩手段,偏偏他还自以为喜,叫人笑掉大牙。
这样腐朽的家族,要之何益?萧寒想笑,萧烈,你真以为我对这个大少爷的虚名很在意么?
“呵呵,有意思,有意思!”萧寒看着高台上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的几位长老,轻声笑了起来。
“禀告家主!”六长老站了起来,无比的恭敬,“我们几个商量过了,萧寒不知礼数,不尊长辈,的确该逐出家门!”
几个长老也是人老成精之辈,萧烈只谈不尊长辈,他们就绝泼其它脏水,果然是听话的狗,萧寒心里一阵悲哀:这萧家乃是萧烈一言堂,怕是他日萧烈百年归西,百年萧家也会湮没在历史之中吧?不长眼的门房连柳飘絮都敢调戏,萧寒不知道还有谁萧家会放在眼里。
虽然借口很可笑,长老会还是做出了把萧寒去逐出家门的决定。六长老话音刚落,就有心急的家伙跳出来,“就是,就是,这萧寒牙尖嘴利,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小厮丫鬟们脸上是幸灾乐祸的笑容,尽是些鄙夷的窃窃私语,声音却恰恰让台上的众人听到,心思已经很明了了。
看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好像丢掉了什么东西,萧寒轻松了不少。他轻轻叹了口气,旋即又风轻云淡地笑了起来,看得一旁的柳飘絮一愣一愣的。
“萧寒,你疯了?”少女一脸诧异地看着萧寒,实在想不通这个恼人的家伙怎么还笑得出来,“他们夺了你的少爷身份啊!”
“本来就不是,我还去争个什么?”萧寒淡淡一笑,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可是,可是……”柳飘絮拉着萧寒的袖子,脸上一副焦急,少女眨着眼睛,却是诺诺的什么话儿也讲不出来。最后,她干脆摊摊手,无奈地叹了口气,“反正你若失了这层身份,就是很不好啦!”
“呵呵,是么?”萧寒若尤其是地看了柳飘絮一眼,脸上有了些失望的表情,不着痕迹地远离了她一小步。这个女孩从小就是在长安长大,从来就是精明贪婪的性子,或许,我对她期望太大了,萧寒在心里想到。
那一边,殷夫人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切,看到柳飘絮的表现,她苦笑一声叹了口气,慢慢走到了木桌前,“还请老爷收回成命!”
她站在那里,身如青松挺拔,脸上全是坚毅的表情,声音不卑不亢。没有下跪行礼,没有低声请求,甚至连女子该有的万福礼节也没有一个!
萧烈眉头紧皱,脸色一紧,当下便是猛地一拍桌子,“胡闹!萧殷氏,你便是这般讲礼数的吗?山野人家不识大体,果然如此!”
不识大体,说的自然是殷夫人看不清楚形势,不会做事。本来嘛,萧寒不过是一个弃子,丢了就丢了,又不是你亲儿子,有必要在大庭广众下质问吗?萧寒心里冷笑,看来这萧烈还从来把自己当一回事儿,自己还是白伤心了呢!倒是义母乃小家碧玉,让萧寒有些诧异,想不到小家小户也能生出如此知书达理的闺女来。
莫说军令如山,萧烈自然不会收回成命,就说他从来看不起萧寒母子,就不会如此轻易饶了母子俩!想到这里,萧寒哪里还愿意娘亲受白眼?当下便是几步走到殷夫人跟前,紧紧把她护在自己身后,冷冷朝不远处的萧烈抬手道:“萧烈,我便在这里,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就是!”
“好小子,有担当!”萧烈一下子站了起来,如同噬人的猛虎一般紧紧瞪着萧寒,见萧寒不甘示弱地回瞪过来,他扬扬手,阴阴一笑,“请打神鞭!”
打神鞭?
萧寒一阵迷糊,却发现身边的殷夫人却是脸色苍白,双腿都打起哆嗦起来,他连忙开口道:“娘亲,打神鞭是什么?”
“打神鞭是什么?嘿嘿!”萧烈显然听见了萧寒的话,似笑非笑地看着萧寒,“小子,你以为我萧家的大门是这般好进的?凡萧家犯错被逐出家门的弟子,出门之前要受打神鞭三鞭之罚!——至于打神鞭么,上打神仙,下鞭妖孽,乃是上古仙物!”
“上打神仙,下鞭妖孽”,好嚣张的口号,这个上古仙物定然是了不得的宝贝。据说这萧烈乃是在秘境里获得的传承,说不定这个法宝也是秘境出产,上古异宝,他居然来用来处罚弃子,怕是第一次用吧?还真看得起自己!
“噗通!”
半天没有做声的殷夫人一下子跪了下来,脸上是一片凄然的表情,她泪眼婆娑,不断地朝萧烈磕着响头。
“娘亲?”
萧寒脸色大变,连忙抓着殷夫人的手想把她搀扶起来,没有看到那萧烈满脸冷笑吗?说不定老家伙心里正在谩骂呢。却不料一向和蔼的殷夫人却是猛然转身,朝萧寒厉声大喝道:“寒儿,跪下!”
她的额头已经红肿,苍白的脸上沾满了尘土,眼里满是祈求的神色,萧寒一阵心疼。娘亲便是他的软肋,她要他跪,萧寒不得不跪,于是,噗通一声,萧寒也在萧烈面前跪了下来。只不过,和殷夫人不一样,他依旧一脸倔强地盯着萧烈。
“老爷,寒儿他年轻不懂事,您大人大量,还请原谅则个!”
殷夫人脑袋磕得咚咚响,萧烈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浓,萧寒的心渐渐冷了下来,他叹了口气,轻轻扶住了颤颤欲倒的殷夫人。
“萧殷氏,我念你是我儿媳妇,不与你一般计较——立刻从我眼前消失,立刻!”
殷夫人抬起头,眼角还挂着眼珠,却是满脸苦笑起来,“你果然不收回成命么?”
“放肆!”见殷夫人一脸鄙夷的样子,萧烈猛地一下站了起来。木桌被他强大的气场掀开,倒地碎裂,茶水飞溅,殷夫人却是眼都没有眨一下,“殷小姐,战儿原先娶你,我就不大愿意!——成亲十余载未有子嗣,你还有脸在这里替这个外人求情?”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萧烈对殷夫人意见这么大,除了她身份低微,便是这没有子嗣的原因了。这会儿见殷夫人不识抬举,不依不饶,便口无遮拦地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这等诛心之语,对于一个病重的女子有多大的打击可想而知,只见那殷夫人脸色忽的没有一丝血色,摇摇晃晃地眼看就要倒了下来,萧寒赶紧把她扶住了。
“寒儿,你便是我的孩子,不是么?”
那个女子有气无力倒在心里怀里,眼里满是泪水,萧寒拼命地挤出笑脸,眼泪却是怎么也忍不住流了下来,“是的,娘亲,寒儿就是您的孩子,永远的儿子!”
“嗯!”
殷夫人点点头,眼睛闭了,就像睡着了一样。心倦了,娘亲要睡觉,萧寒在心里想到,他朝白月溪招招手,“月溪,照顾好娘亲,记住我先前说的话,知道吗?”
先前说的话,便是萧寒嘱咐小兔子无论什么情况不许出手,他已经决定等下去接那三鞭,然后带着娘亲离开这个无情无义的萧家。
“嗯!”白月溪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萧寒笑了笑,摸了摸小兔子的脸,然后转身深深吸了口气,一步一步走到了萧烈面前,紧紧地盯着他的小眼睛。
“老狗,来吧!”
他站在那里,身子挺拔,像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