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宁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感觉很遥远,梦里的色彩是灰暗的,梦里的温度是冰冷的。而梦里的人,是那么的熟悉,又是那么的陌生。
陆宁一路走着,不再去注意身旁的景色正在快速的变幻着。他又想起了那时的感觉,那种让他感到窒息的陌生感觉。
陆宁看着小时候的自己,躲在被子里哭泣。陆宁歪着头,思索了好一会儿,他不怎么记得了,自己是为了什么而哭的那么伤心呢?这时,楼下传来东西摔破的声音,伴随着男女激烈的吵架声。陆宁记起来了,原来是父母在吵架啊。
陆宁记得这个时候的自己还不到六岁吧,在六岁以前的日子他还有些印象。尤其是看到小时候的自己在哭的时候,还紧紧地抱着一本相册,那相册是父母带他去旅游玩乐的时候拍下的。小陆宁哭着哭着就睡着了,一张照片掉了下来。
陆宁弯腰捡起照片,照片上的一家三口笑得甜美幸福。在中间的小孩正是陆宁,他咧着嘴大笑着,看起来就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或许,那时候的陆宁真的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只是,陆宁看着照片上的自己,觉得那笑容,竟是那样的不适应。
陆宁的父母也是商业联姻,才见过两次就订婚了。为了自己家族的命运,牺牲他们的幸福在那样的社会里,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但是好在,陆宁的母亲那时候并没有喜欢的人,而陆宁的父亲也刚刚失恋,据说是被自己的女朋友戴了绿帽子。
陆宁的母亲是个很温柔的女子,她很用心照顾着陆宁的父亲,两人也算是日久生情了,于是很快就生下了陆宁。那几年,一家三口确实幸福快乐。陆宁也得以在这样和睦的家庭中健康的长大,并且成长为一个可爱活泼的孩子。
在陆宁六岁的时候,父母对他的关注渐渐少了,年幼的他实在想不通是为了什么。直到那个女人,直到他的父亲将那个女人带回了家里。陆宁的母亲只是捂着嘴不停的哭泣,他的父亲却连一声安慰都没有。他的父母,从那时开始,便连陌生人也不如了。
那个女人是陆宁的父亲的初恋,当初她抛弃了陆宁的父亲,如今她回来了,就要拿回原本属于她的东西。陆宁的母亲开始也吵,也哭闹,也不甘心。她为这个男人付出了那么多,那么多年的温柔安抚,那么多年的幸福快乐,到最后,却抵不过他口中的真爱。
渐渐的,陆宁的母亲变得沉默,她只是时常看着陆宁发呆。不再温柔,不再爱笑,只是变得呆滞,变得麻木。陆宁很害怕,不知道母亲怎么了。那个陌生的女人住到他家里,对他和母亲指手画脚,父亲却还向着他。陆宁觉得,自己的父亲变了,变得奇怪,变得让自己不认识,也不喜欢了。
直到那一天,他的母亲收拾好衣服,准备离开陆家。他的母亲提着箱子,摇摇晃晃,似乎稍不留神就会摔倒。陆宁跑过去拉住母亲的衣角,哭着问她要去哪里。他的母亲开始没有理他,强忍着泪水在眼中打转。
陆宁又扯了扯她的衣角,皱着小脸看着她,她终于是忍不住蹲下来,抱着陆宁小小的身子痛苦起来。
站在幻境中看着这一幕的陆宁,心狠狠地疼起来。母亲,在他的心中,是最美好的回忆。在幼时的那段充满阳光色彩的时期,母亲是唯一一张留在他记忆中的有色照片。那带着宠溺与爱的眼神,那温暖的怀抱,是他成长路上思念的最多的港湾。
陆宁其实不愿意回忆起这一幕,看着抱着自己的母亲,那样痛哭着,如同下着雨的阴霾天气,将他的心淋湿,淋的冷冰冰的。而之后发生的事,却更是让他无法释怀。他永远忘不了的,母亲在世上的最后一个眼神。
他一定要跟着母亲走,他害怕,害怕这个不再温暖的家,没有了母亲的存在,会变成一个没有温暖的冰窖。于是,他跟着母亲一起上了车。
但是陆宁没有预料到的是,那将是发生在他人生最残忍的一件事。
车子刚刚驶出陆家,在一个路口出了车祸,母亲死死的抱着他,后来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只知道,在他闭上眼之前,母亲看着他温润的眼光。母亲的眼神在年幼的他的心里,似乎烙上了印,他一辈子都忘不了,那天他最后看到的,母亲充满关切的眼神。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他的眼睛便看不到了,而母亲也不在了。
其实他知道的,看到母亲的那个眼神,他就知道了,母亲要离开他了。他没有哭,没有闹,只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他不再像从前那样活泼可爱,他变得沉默,变得冷漠。
父亲又开始关心他,对他嘘寒问暖的,但是他都不在乎了。
也就是那个时候,陆宁遇到了生命中带给他光明的星星。陆宁记起来了,他遇到杨子萱就是那个时候。他突然有一种想法,他想守着那时候的她,看一看,那个时候像天使一样可爱的小女孩是什么模样。
陆宁这么想着,场景就发生了变化,他看到病床上躺着的小女孩,扎着两条马尾辫,整个人都裹在被子里。陆宁没有见到她的亲人,只是听到两个护士在窃窃私语着。
“唉,这个小姑娘挺可爱的,只是可惜脸,怎么就这样了?”一个护士惋惜地说着。
另一个护士也点点头,“是啊,听说是被有钱人从外面捡回来的,只不过她的脸这个样子,估计也没什么人真心喜欢吧。”
“哎,你小声点。”另一个护士轻轻地推了推她,“这个孩子怪可怜的,听说这样的小孩特别早熟,说不定听到会伤心呢,我听李医生说,她的脸是治不好了……”
陆宁听到护士的话虽然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想,只是守在小女孩的床边,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小辫子。
小女孩翻了个身,陆宁就看到了她的脸蛋。但是在那一刻,陆宁是震惊的,小女孩的脸并不是他想象的可爱漂亮,在那张本应该如红苹果一样光滑细嫩的小脸上,长着一条长长的胎记,如同疤痕一般,让小女孩的脸变得有些丑陋,甚至有些恐怖。
但是很快,陆宁就看见了小女孩安慰自己的那一幕,确确实实就是这个丑陋的小女孩。只是那个时候的小女孩,虽然有着丑陋的相貌,却依然充满阳光和自信,而不是那个低着头,自卑的女孩——缪希。
没错,小女孩就是缪希。脸上的那道痕,陆宁很熟悉,而且这个小女孩身上隐约还可以看出缪希的模样。看着小时候的缪希牵着小时候的自己,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下楼梯,陆宁跨上了阳台的栏杆。
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陆宁甚至有就这么跳下去,就这么结束自己生命的想法。他觉得自己很可笑,一直把杨子萱当成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人,却一直在伤害着那个自己心中真正的女孩。他觉得自己很没用,甚至是母亲去世的时候也是一样,是母亲保护了他,如果母亲当时没有用自己的身体护着他,或许她不会死。
陆宁头顶上的天空越来越暗,头上出现了一个漩涡,似乎要将他吞噬。陆宁的心如同一潭死水般,不再起任何的波澜。他甚至渴望那黑暗的来临,就这么吞噬他,就这么让他离开这个冷漠的世界。
陆宁抬起头,看着那个黑暗的漩涡,他知道这样他就可以离开,就可以永远地离开了。他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带着放弃的决绝,他张开双手,迎接死亡的到来。
这是一阵微风出来,拂过他的手指,带着丝丝的冰冷。陆宁的脑海中突然又响起那个温暖的声音,她鼓励着他要坚强。然后他发现母亲的脸也出现在他的眼前,还有那时母亲的眼神,他突然觉得,似乎他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完成。
看着头顶渐渐消失的乌云,陆宁笑着叹了口气。既然自己伤害了最重要的人,那么他要想办法补偿回来才对。毕竟,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挂念的人啊。
突然,一道明亮的光驱散了阴霾的天空,带来一片明媚,同时也将陆宁带走了。
陆宁在强烈的光芒中闭上了眼睛,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见到的却是在一个奇怪的地方,慕风和缪希相互着搀扶着走了出来,似乎受了很重的伤。但是两人脸上洋溢着笑容,而且,慕风看向缪希的眼神中,似乎多了些什么。
陆宁低下了头,微微一笑,或许自己明白的太晚了,但是,只要她幸福,他也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