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显然对安乐的回答不太满意,她跟他分离了五年,如今终于又能在一起了,她却除了想跟自己看场电影外就没别的事想做了,可他却有好多好多事想跟安乐一起完成一起分享呢。想到这,夏至不禁有些气短胸闷,但又不好明面儿发作,只好自个儿生着闷气。
“只要跟你在一起就行。”陷在自己思绪里的安乐片刻后又抬起头笑着补充道。
于是夏至脸上凝结的不甘心瞬间消失,开心地一把搂住安乐,“嗯嗯,我来安排我来安排。”
知道夏至一定会想尽办法赖着跟自己挤在一床,安乐压根儿就没提让他去另一个房间睡的事,洗好澡搓了衣服又甩给他一套新买的睡衣就直接进睡房了。
果然,没多久穿着睡衣一身清爽的夏至便嘿嘿奸笑着踱至安乐跟前了。
“乐乐,我也洗好了。”夏至见安乐还坐在书桌前看书,出声提醒。言下之意,就是我们都洗好了,该上床睡觉了。
安乐回头看了看夏至,果然某人依旧头发都还没擦干就出来了,发尾滴下的水珠已打湿了上衣肩背一大块。
“没看见吹风么?”安乐起身,拉着夏至往洗澡间走,亏她还特地将吹风机放在梳洗台上。
“头发短,没关系的。”夏至虽然如是说着,但还是配合着安乐的脚步走出卧室门外。
安乐难得理他,径直拿出吹风插在洗澡间外面的插座上,将夏至的双肩往下一按,夏至便也配合地蹲下身来,闭眼任由清凉的风吹在头顶,任由温热的手指在他发间游走。
过了会儿,夏至不自觉地握住头顶的双手,看着安乐温和如水的双眸可怜兮兮地说:“乐乐,我不想再湿着头发睡觉了。”
安乐微怔,握着吹风机的手紧了紧,恶狠狠地将东西放在夏至手里,“所以你一定要养成吹头发的习惯!”
看着安乐离开的背影,夏至瘪嘴懊恼,早知道就等会儿再抱怨了。
等夏至再次奸笑着走进房间关好房门时,安乐仍旧在看书。夏至微微皱眉,却也没说什么,打量起安乐的卧室来。
房间并不大,除了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一方书桌几乎再无他物,也因此显得格外宽阔亮堂,只是却暗示了房间主人清冷寡寂的单调生活。床上只有枕头和叠起的薄被,书桌上也只简单陈列着一架书和笔筒,夏至的眉头渐渐皱得更深更紧。
连台台式电脑都没有,外面的电视机也几近摆设,她平常都是怎么打发时间的?看书发呆么?或者她压根就没有要长期住在这里的打算?
“安乐?”夏至的声音有些不确定。
安乐并未回头,只回复了声:“嗯?”
“你……”夏至突然不知该开口问什么,只觉得心中像是被千军万马碾过般闷得难受。
上次在乡下时安乐的失声痛哭让夏至认识到必须查明安乐过去所经历的事,但他现在觉得仅是了解往事还远远不够,此刻他面前的安乐就像是一个身心分离的人,尽管切切实实地就坐在他身前,但他却不再能感受到她的任何心理活动,就好像……就像是她已经对外界失去了感知般,空洞,虚无,让人抓不住也握不牢。
他实在难以想象,究竟是什么事让他的安乐变成了这个样子。而他更不敢去想的一个事实,那就是在安乐备受折磨的时候他却在某个角落自哀自怜,从而错过了将她护全在自己身后的机会。
安乐半天等不来下文,终于回头,却见夏至脸色有些苍白。
“怎么了?”她哪里隐藏得不到位,被他发现了吗?
夏至忙将心事收起,“没事,有点累了,咱们睡了吧。”说着自己先往床上一躺,又转身奸笑着拍拍身旁的位置。
安乐有些茫然,转念一想他也忙活一整天了,是该累了。只是……安乐瞅瞅右手上的腕表,才刚过十点,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还早,我再看几篇散文。”安乐抬出这个早就想好的借口,回过身去继续翻书,装作没有看见某人眼中的期待与猥琐。
夏至也不纠缠,“唉唉”惋叹两声便侧过身去假寐。
安乐的睡眠状况不好,这点是在乡镇上夏至第一晚拥着她睡时就有所察觉了的。明明都已经十一点过了才爬上床的,却偏偏还僵硬地窝在他怀里迟迟未能入睡,加之第二晚她又故意在周宁宁那里聊到很晚才回房,再联系之前他守在小公寓楼下那晚,她也是凌晨过了才关灯的,这些无疑印证了他的猜测。
心里又是一阵抽痛,乐乐,我到底都干了些什么混蛋事,竟然放任你独自面对风雨!
时针悠悠指过11点,虽然安乐还未感到困倦,但也还是合上了手中的书,因为她记得夏至不喜欢开着灯睡觉。
轻手轻脚地上床,关了灯,再轻缓地躺下去,安乐刚闭上眼准备酝酿睡意便被身旁的人一个翻身搂入怀里。
感觉搂着自己的手臂在慢慢收紧,安乐也伸出一只手搭在夏至腰际将他微微搂住,埋首在他胸膛闷声问:“还是把你吵醒啦?”
夏至并未回答她,腾出一只手在她后背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拍打。
安乐被他这哄小孩的动作弄得一愣一愣的,这又是来哪出?
“乐乐。”黑暗中,夏至的声音就响在安乐的耳边,低沉而魅惑。
“嗯?”安乐微微仰首等着他的下文。
夏至顺势轻易寻到她的唇,浅啄一下然后语气不悦道:“赶紧给我长点肉。”又在她额头印下一吻,“早点睡,晚安。”
“嗯,咳,晚安。”安乐有些不自在地回应。
第二天安乐又是习惯性地很早便醒来,看了看时间,六点半。
想起身去熬点粥,却发现自己依旧被搂得紧紧的,试着挣脱了几下都无功而返。
“一大早就引诱我么。”夏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时安乐不期然地被吓了一跳。
又把他吵醒了。
“我去做早饭,你继续睡吧。”说着安乐又去掰桎梏着自己的手臂。
“还早呢,再睡会儿。”夏至不理会她的挣扎,反而将她困得更牢。
又挣扎了两次,依旧不动分毫,安乐无奈地抗议:“我睡不着了夏至。”
“那就看我睡。”
“……”某人蛮不讲理的口气让安乐无语,只有继续挣扎。
“你就这么想引诱我做点什么晨间运动么?”赤裸裸的威胁语气。
于是安乐颓然放弃,乖乖地窝在夏至怀里,如他所愿目不转睛地瞪着他。
许是安乐的眼神太具杀伤力,夏至只好悠悠睁开睡意惺忪的双眼,笑意渐显,“看来你昨晚睡得挺好,精力很充沛嘛。”
“……”也就会拿那档子事儿来堵她。不过安乐还是不敢造次了,以往经验告诉她,夏至绝对是那种想说就说,想做,咳,就做的人。
托福,她昨晚确实睡得还不错,一夜无梦,这样平静地度过一夜的频率似乎在再见到他后升高了。
见安乐安分下来,夏至又重新闭上眼,手也一下一下轻抚着安乐后背,继续昨晚哄小孩睡觉的大业。
没过一会儿,安乐竟真的有了些睡意,不知何时也合上眼渐渐意识涣散地睡去。
再次醒来时夏至已不在床上,好么,把她诓睡着了他却做早起的鸟儿去了。
安乐去卫生间洗漱时路过厨房门口,见夏至正摇晃着身子哼着歌儿一阵忙活,让她情难自禁地感慨起来,这画面放在几年前她还觉得丝毫不足为奇,只当是理所当然,现在才觉来之不易,想要珍惜却为时已晚。
“我没告诉爸你回国了。”饭桌上,夏至突兀地开口。
“啊?”安乐一时茫然。
“也没跟我妈提过。”夏至又说。
“所以?”安乐不明白夏至突然提这个干嘛,但直觉他有事要宣布。
“等下跟我去接一个人。”
“谁?”安乐被夏至跳跃度颇大的话题搞得错乱,顺口接道。
夏至犹豫了会儿,才说:“安宁。”
安乐手中的汤匙晃了一下,舀起的粥滑到了嘴角,忙抽来一张纸巾胡乱擦了两下。
夏至从说第一句话时就开始注意安乐的反应,见她此时除了有些慌乱外却也没有什么排斥的意味,于是解释:“安宁玩我手机时翻到了你的照片,你唱歌那天我抓拍的。”
安乐怔怔看着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瞒着安常然,是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所以连带地她也疏远了夏至的母亲和那个曾经以为是她亲生弟弟的安宁。但这并不代表她对他们就丝毫不念不想,相反的,她无比怀念那个家中的人。
“安宁一直都很想你。”
“偷拍就说偷拍,干嘛用抓拍这么高级的词。”安乐回过神来,释然一笑。
其实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她连最不敢见的夏至都见了,又何必怕别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呢?更何况这个别人还是自己宝贝了好多年的弟弟,即使心里明白她与安宁已不再有血缘上的关系,但是那很重要么,安宁就是安宁,就是她安乐的弟弟。
夏至知道自己猜对了,兴奋地催促道:“吃快点,咱们早点去踩好点围堵他!”
安乐不肯回H市,不让他告诉家里人她回国的消息,摆明了是不想面对她父亲安常然罢了。他虽然还没查清楚安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直觉告诉他,她虽然排斥安常然,但却并不是因为对他有所怨恨而才唯恐避之不及。所以当安宁问他借手机玩的时候,他不做多想便把将安乐的照片设为背景壁纸的手机交给了他,很大程度上,他是故意的。
只是虽然那小子会缠着自己带他一起来找安乐是意料中的事,但没想到尽管他昨天不等他放学就早早地遛了,安宁却还是今天一大早就给他打电话说他已经在开往N市的大巴车上了,真是让人头疼。
他没让家里的司机送他来,想必是听了自己的话,暂时没告诉家里人安乐就在N市的事。
两口扒净碗里的饭,安乐匆匆回房换了衣服就拉着还没刷完碗的夏至出门了。
“柠檬是不是已经比我还高了?”车上,安乐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他一个14岁的男娃比你高点很正常,这没什么可羞耻的。”
“柠檬还是嗜酸食吗?咱们中午做醋溜菜吧。”
“柠檬长变了没啊?肯定更帅了,他小时候就很可爱。”
长得帅跟小时候可爱有什么直接关系么,夏至自恋地闷头思考自己小时候得有多可爱才能长成现在这副人见人爱的样儿来。
“柠檬现在念初三了是吧?好快啊,都要升高中了。”
“……”
为什么她知道要去见安宁后比一月多前见到他还激动?!夏至郁结。
“柠檬他,夏至,柠檬还记得我吧?”说着说着安乐有些失落,要是安宁已经认不出她了怎么办?
在安宁的十来年生活中,安乐跟他在一起的时间少之又少。别说安宁,就是安乐自己,她对安宁的记忆都只停留在他八岁那年,她都不敢保证要是安宁站在她面前她能一眼认出他来。
眼尾扫到安乐无比期许的神情,夏至放缓了车速,分神对她说:“别瞎紧张了,安宁怎么可能忘记你长什么样。”
事实证明夏至的话并不是为了安慰安乐,当安宁走出大巴车车门时,安乐一眼就认出了他,而他也老远就看见了等在旅客出口处的她,挥着手笑着向她跳来,和夏至如出一辙般的两个小酒窝直温暖了她的心房。
“姐!”安宁终于奔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揽入自己宽阔却又稍显稚嫩的胸膛中。
安乐有瞬间错乱,等等,难道不是应该她将他拥入怀中的么。
“柠檬!”不过安乐也顾不得多想,双手将安宁环得严严实实的。
“姐!”安宁又激动地叫了一声,然后将安乐整个地抱起来原地转了几圈。
等安乐转得七荤八素终于被放下来刚堪堪站稳时,安宁又一下子反扑进她的怀里,埋首蹭了蹭,带着哭腔说道:“姐你终于回来了,你终于想起这世上还有一个柠檬了。”
安乐低头,就见安宁闪着两眼泪花眼巴巴地望着自己,鼻头一酸,竟也有些热泪盈眶了。就算很多人或事都改变得面目全非了,但也有些东西是永远不会变的,对不对?
直接被无视在一旁的夏至再次郁结,心理极度不平衡,安宁和安乐何时对他这般深情过?
原本打算今天带着安乐去好好玩玩儿然后吃个烛光晚餐再去看两场电影的完美约会计划就这么被突如其来的安宁打乱了,夏至没好气地一把将还蹭在安乐身上不肯离开的安宁扯到自己身前,一掌拍向他的脑门,怒吼:“不是不让你来嘛!”
安宁捂头哎哟叫唤两声,以不亚于夏至的分贝吼回去:“还说呢,你明明答应了昨天要去学校接我一起过来的!”
“我有说么!我只是叫你放学后乖乖在门口等着。”等着王叔接你回家吧。
“你你你,”安宁颤抖着爪子指着夏至,“你”了半天见后者一脸气定神闲地看着自己,愤愤说了句,“无耻!”继而转头无比怨念地对安乐哭诉,“姐~你可不能袖手旁观,姐夫欺人太甚。”
“啊?”安乐一呆。
姐夫?这是安乐以前偶尔听见夏至对安宁威逼利诱,硬要他管她叫嫂子时对安宁吩咐的。只是,难道安宁还不知道她跟夏至早就不再是情侣了吗?安乐疑惑地看看安宁,又将茫然的目光转向夏至。
“先回车上吧,热死了。”不待安乐开口发问,夏至便率先转身向停车场走去了。
“不直接回家吗?”车上,安乐见夏至并没有按原路返回,而是转弯向市区中心驶去。心里隐隐知道他可能是要带自己回那里,有些迟疑,更多的是无法言喻的期待。
“咦,不是去姐家里么?”安宁靠坐在安乐身旁,附和问着。
“回去干什么?你看我我看你啊。”
安乐尴尬地想想,回去好像除了干坐着外确实就没什么事可做了。
“那我们现在去干嘛?”
“回家。”
夏至说的家自然不是安乐的小公寓,而是安家旧宅。
澄亮的朱红色大铁门,丝毫没有岁月留下的斑斑锈迹,还未打开门便闻到院内散发出来的桂花清香,院子里的黄葛树撑开一树绿伞,荫下的石凳石桌静默地陪衬在一旁,院墙下花圃里的向日葵正向阳傲然挺立,根株下应季的花开得鲜艳夺目,展露勃勃生机。
安乐自迈进大门后就阵阵暗惊,上次离开这里后,她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这里却依旧一如往常,就像她不曾离开过一样,熟悉而亲切。
“没有人在吗?”安乐见偌大的屋宅并不见有他人,随口问道。
她记得,除了有人会定期前来打扫外,老陈叔一家子还长期留在这里的。以前听夏至说,当年搬家的时候老陈叔是打算向安家告老的,因为他虽然在安家干了大半辈子很是不舍,但比起陌生的H市,他更愿意留在自生下来便长居于此的N市。后来夏至母亲林素婉便让老陈叔一家子留在这里了,工资照发,平时帮着打理一下屋宅便好。
“出门了吧。”陈叔的两个儿子都在外地或工作或上学,家里也只剩陈叔和陈婶,方才大门紧锁,想来定是外出了。
“我来我来!”三人行至门廊,安乐见夏至欲伸手输入开门密码,忙拉着他的手臂冲上前去。
安乐活动下手指头,大有跃跃欲试的感觉。
夏至见她弓腰弯着一指禅在数码锁屏上点点点的,神情间带着些凝重,透露着小心翼翼,不禁眉头轻皱。
都回到自己家了,干嘛还那么诚惶诚恐。
“叮!”
“嘿嘿,开了,看我记性多好!这么高端复杂的密码都还记得!”院内大门打开,安乐乐滋滋地回首对身后的两人说。
夏至回她一个嫌弃的眼神,迈步走进,“再复杂还不是也就那么几个数字。”
“可是我这么长时间没有碰过了啊,一般人早忘记了。”安乐和安宁并肩跟着进去。
夏至再次甩给安乐一个嫌弃的眼神,没有接话。
安乐自觉刚才有点小兴奋,跟着说的话也有点不经大脑,臭屁归臭屁,但几年没进过自己家门并不是件值得炫耀的事。
“姐,咱家密码很难记吗?”安宁忍不住问道。
他离开安家老屋宅的时候才六岁多,小时候大门随时都是大大敞开着的,搬到H市后偶尔回来也是早有人在门外迎接,根本不用他自己开门。算来他竟然还从不曾知道过自家的门锁密码,那岂不是以后想私下带几个朋友来这里玩都进不了门?
“呵呵,其实也不是难记啦,只是让某个人有点小挫败罢了嘿嘿。”
说到这里,安乐不禁向安宁得瑟下她曾经的杰作。
那时候才十一岁吧好像,某天放学后,见老爸和阿姨都没在家,家佣们也都在厨房忙着准备晚饭。安乐在一旁闲得无聊,一时玩心起,就想把晚她回家的夏至关在门外。
一定要想个夏至怎么都猜不出的密码,但是又不能胡乱设置一通,那样显得没水平。
安乐站在门前思考了好久。
自行车车铃响声透过长长的庭院小径传入安乐耳里,夏至要到家了!
“对了!”安乐一击掌,手脚利索地重置了密码。
“06220487561”弄好后安乐得意地小声重复了一遍。夏至出生那天刚好是夏至日,所以前面四个数字自然是指夏至,而后面的嘛,你是白痴无药医,多高端又有水平的密码啊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