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的话让周宁宁有些困惑,她似懂非懂地在心里重复两遍,然后捂着嘴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向安乐。
她不知道夏至听见安乐的这些话后会作何感想,但她身为一个事外人都深深地为夏至感到辛酸与悲哀。虽然她并不清楚夏至具体为安乐付出了多少,但她知道,那必然是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无法做到的,但安乐却仍旧坚持要离开那个恨不能为她撑起整片天的男人。
周宁宁独自平静了好一阵,在心里措辞一番,然后才开口对安乐说:“安乐,你这样对夏至,真的很不公平。”
安乐看着周宁宁,闭嘴不语,表示默认。
她对夏至,无论是哪一方面,从来都没有公平过,一直都是她欠着他。
周宁宁扶着安乐的双臂,语重心长:“安乐,你醒醒吧。你总是不问过夏至的意见便替他做了你自认为对你们都好的选择,但是你真的能确定那对夏至来说是算得上好的选择吗?还有,那真的是你内心里最想要的结果吗?你说你做了很多错事,但你有没有想过,这或许正是因为你从来都没有真正地听过夏至的心声而单方面地做出了决定才造成的结果?你怎么知道你现在的选择日后会不会又变成另一件你会觉得是错误的事情?
安乐,你难道还不明白,爱情从来都是两个人的事。你怎么知道夏至愿不愿意以余生为赌注交由你来搏这个赌局的胜利?”
安乐听完周宁宁的话后便始终抿唇不语,周宁宁摇了摇她的身子也不见有什么反应,也不知道她刚才到底有没有听进自己说的话。
“不能这样。”周宁宁松开安乐,耙了耙额前的刘海,然后一面从自己睡衣袋里掏出手机,一面自说自话:“我得告诉夏至。”
她知道安乐肯定已经下了决心要离开,不然她不会给自己说那些话,同时她也直觉,夏至此时肯定还不知道安乐的决意。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周宁宁完全没有想到电话里响起的不是呼叫的铃音更不是夏至的声音而是这句状况外的机械回答,于是愣在原地。
关键时刻不给力?活该你熬了这么多年还空守闺房。周宁宁愤愤地想着。
“宁宁,他知道的。他在等我离开。”
或者说,他在等着看我会不会离开。安乐在心里补充。
周宁宁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有些身为明白人却无法为局内人指明歧误的无奈:“安乐,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对于安乐和夏至,在经过了两个五年的分别与等候后,难道真的还有什么会比相爱相守更重要吗?
明明,谁都离不了谁的。
安乐看着周宁宁,想了想,说了一句让周宁宁很吃惊的话:“我不想把自己和他都逼疯。”
周宁宁回看她,唇畔开了又合,合了又开,终究什么都没再说出口。
“我和夏至曾经轻易便走到了一起,一路上没有什么风雨。我们曾经因为特殊的家庭关系而庸人自扰过一段时间,后来发现家人不仅不会阻止我们,反而对我们很期待。一直以来,我们都从旁人的祝福声中走来,但我们走得太顺利了,所以注定会有一个大难题等着我们。而这个难题的创造者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但我对自己设定的难度系数太高,根本无力招架。要和他在一起,我必须忘记那些鲜活在我脑中每个角落的人和事,可我无法做到。我曾经忘记过一些事情,我知道那种状态有多么糟糕,身边的人终日为你担心、操劳,而你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只会让那些关爱你的人继续心神堪忧,一再地给他们希望复又让他们失望。我现在需要忘记的东西太多,但我怕这样下去真的会有一天我会什么都不记得了,会连自己是谁都忘了,连那些一直关爱我的人都忘了,连夏至,都忘了。
我不想忘记他。就算以后我必须亲眼看着他娶妻生子,我也不愿意忘记他。我知道我还没有学会爱人,像你说的,我总是不过问夏至的意见便先行做了决定,但既然我已经欠了他那么多,那么,就再让我添上这最后一笔吧。
我不怕以后会后悔,我只怕……给不了他幸福,却又断了他的退路。”
她完全无法确保自己给得了夏至想要的幸福,那么,便只好给他腾出一条可以后退的路。
周宁宁嘴唇微张,半天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或许是因为她未经情路所以无法理解安乐略显怪异的思维方式,她总觉得安乐表达出的想法有问题,但她一时却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
“宁宁,我很庆幸今生能与夏至相遇相爱,真的,我这一生最自豪最骄傲的事,就是我遇到了全心全意爱着我的夏至。你知道吗,就算五年不见,他也还是我心中喜爱的那个大男孩,阳光,健朗,干净纯粹。只是可惜,他还是当年的他,我却不再是年少时期的那个我了。
小时候的我很善于伪装自己,我并不像表面那样开朗自信,因为得不到我母亲的认可,我总是怀疑自己,总是觉得自己很差劲。直到夏至来到我身边,他对我说在他眼里我是最完美的,是无可替代的。是他教会我要自己认可自己,是他让我开始从内心里真正地相信自己,那份我曾引以为傲的自信都是因为有他才能顺利滋生而出。
我从不曾对他说过,其实他在我眼里才是那个真正完美无缺的人,一直以来,我都只是努力寻着他的脚步往前走。以前他总是爱说,因为跟我相处久了他都变得优秀了好多,但他没有发现,其实我才是那个真正变了好多的人,性格、神态、口味、爱好,我一直都在主动地被他潜移默化地影响着。
但是现在,无论我怎样努力,我都无法再与夏至更近一步,甚至,我连曾经那个跟在夏至身后依葫芦画瓢的安乐都比不上。我的退缩来源于心灵上的裂口,而那是我拼尽一切也无法修补无法改变的。”
“我不是不想和夏至长相守,但如果我强行留下不仅不能让我们都重新拥有幸福,反而会让彼此陷入另一场心理折磨,那么我可以毫不犹豫地说,我现在的选择便是我最想要的结果。”
安乐说完这些她从不曾对谁亲口说过的话,心中既舒畅又愁闷,因为这不仅是她在给周宁宁说,也是她在说给自己听。说给前者,她有一种久不得语的释放感;但说与自己,便是一种若得若失的惆怅。
周宁宁根本没来得及消化安乐的这一大串话语,在她的印象中,安乐似乎从没有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
没有去细想安乐话里的深意,周宁宁转身跪坐起将安乐圈进双臂里,眼里泛起一层水雾:“坏蛋!把我弄哭了怎么办?你赔啊。”
还没说完眼泪便已掉了下来,最后那句就像小孩子被人摔坏了心爱的玩具般带着委屈的哭腔,说得缓慢而又充满童真。
安乐却是舒展着眉眼笑了起来,伸手回抱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