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盆家驱逐令所驱逐的人,无非是一些背叛家族的长老,犯上大事的少爷小姐,飞扬跋扈的家丁女仆。而盆中盆,没有背叛之事,也没有犯过大事,即便是嚣张一点,但身为家主的独生子,理当如此,十分正常。但着驱逐令如今却针对盆中盆发放,令所有人迷惑,令所有人不解。
盆家并没有封锁此事,所以经过一个夜晚的流传,驱逐盆家大少爷这件事搞得满城皆知,搞得沸沸扬扬。有的人猜测大老爷发现盆中盆是野子,便把他驱逐出家。又的人猜测大老爷为了盆中盆的修炼花费了无数天材地宝,而结果却令大老爷失望至极,所以一怒之下将他赶了出来。还有的人猜测大老爷驱逐盆中盆只是一个诱饵,为的是想要那些图谋家主位置的人尽快行动,找到破绽好来一网打尽。
但最令望城居民相信的是,有人在前一天看见盆家后山冰光一闪,整座山脉都被冻成了冰块,没准是盆中盆打破了盆家的冰属性至宝,闯出了大祸,惹下了大麻烦。
不过这些猜测毕竟只是流言蚩语,平到最后也没给个合理的解释。望城的人也只是想看盆中盆的笑话,甚至可以对盆中盆进行报复,肆意欺凌。
盆家驱逐令,剥夺被驱逐者家族身份,收回被驱逐者一切财产。若五年间对盆家无巨大贡献,则终身不得回到盆家。在此期间若有望城内部势力提供帮助,则盆家对该势力视为敌对势力。
规定就是这样,冰冷无情且残忍,不存在亲情,不存在任何有所联谊的温暖。有些的被驱逐者,获得不到任何生活基础的帮助,只得在一片落寞中惨死于街头。没有可怜与同情,空剩唾弃的眼神与戏谑的哂笑。
……
鸳鸯楼
“哪里来的毛头小子?来人,给我把这东西撵出去!”
盆中盆不认为眼前的这位搽着十分浓重彩妆的女人会忘记掉他。若是回到以往,他的到来可是会受到隆重的列队欢迎的,然后众女将他拥入他最为宠爱的柔姐姐的房间。
要知道,在两年以前的鸳鸯楼,只不过是夹杂在小巷里不起眼的小楼房。而自从盆中盆来到这里以后,鸳鸯楼几乎囊包了整条街的产业。
“你走不走?”那女人狠狠地瞪了盆中盆一眼,横声道。
虽然媚眼如丝,无时无刻都在卖弄身姿,无时无刻都在散发着春意。一层厚厚的靓粉脂膏,弥漫着刺鼻的胭脂香气,但盆中盆的眼角却只流露出一丝讥笑,也不知是讥笑她,还是在讥笑自己。
“我只是想见一见柔姐姐,张姨,请让我进去。”
“柔姐姐?滚回你的垃圾堆找你的柔姐姐去,快滚!”
张姨怒叱着,双手掐着被无数男人践踏了的腰肢,唤来了两名壮汉将盆中盆架了出去。她也不忘对两名壮汉暗送秋波,时不时地将肌肤擦在他们身上,嘴里还隐隐约约发着妖娆的咳声。
“你……”
“咚”地一声,将盆中盆还未说出口的话埋没。盆中盆眯着狭长的冰色双眸,其中的流波似乎已然干涸,已然消失了灵性。他望着紧闭着的鸳鸯楼的红漆雕栏门,似乎仍然能看到蠢动的春色在灯纱青帐下闪烁,似乎仍然能嗅到勾起禽兽之火的燃着的春粉所散发的靡香。
但是,它们却变得隐约了,它们却变得透明了。
夜晚,绰约的月光向着孤寂的人袭来,也奚落着那些倒戈着的残柳败叶。盆中盆拖着身子,无了酸楚,无了疲惫,似乎是麻木,似乎是痹然,有些晕乎着的眼前的碎影,像是池子中被石子揉出的褶皱的水面。身上的那一抹冰光,那一抹流转着的寒影,也似乎愈来愈深,越来越冰寒。每踏出一步,都能在地面上留下一团寒气的雾影。
深巷失踪迹,长街映影中。
“是你……”盆中盆驻了足。街角的朦胧氤氲中,站着一道窈窕的霓影。
“少爷……”
“你来做什么?”盆中盆颓然地道:“快些走吧,被家里人发现的话,恐怕你也会被赶出来的。”
丫鬟轻启红唇,道:“奴婢不怕,若是被赶了出来,那奴婢就来专门服侍少爷您、”
盆中盆连忙摆手道:“别再叫我少爷了,你要有父母要供养,不像我,被驱逐,真的就是一无所有了。”
两人沉默了一阵,丫鬟从裙袋中掏出了几枚铜板,放在了盆中盆的手掌中。那铜板的锈味夹杂着粉妆的清香,在盆中盆的手心上流转,其上还有少女肌肤的温度,总是让盆中盆的心弦颤了几颤,神经抖了几抖。
“少爷……奴婢走了……”
“等一下!”盆中盆喊住了丫鬟,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顾倾倾。”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
盆中盆抿了抿干裂的口唇,掂捏着那几枚铜板,将它们递给眼前着个满脸胡碴的大叔。大叔面前烘培着的几块豆饼,豆沙的香气悄悄地弥漫,充斥着无数的渴求与饥饿。
“安叔,帮我包一些豆饼,谢谢。”
安叔循声抬起头,望向那刻意保持洁净的苍白的脸,眼中流露出不屑,心中萌生了恶毒。
“你个小芽崽,谁是你叔?不要随便攀亲戚,我要是有个像你这样的侄子啊,哼……我的一张老脸哟,再厚也得丢个精光!”
安叔轻蔑的说道,然后一手拾过铜板,肆意地将两块豆饼掷在盆中盆的身上。
“……哎?”盆中盆急忙接住豆饼,见只有两块,便又疑惑问道:“怎么只有两块?我不是给了五枚铜板吗?”
若是以往,安叔早就毕恭毕敬地拿着精致的纸袋装好巨无霸豆饼,与盆中盆称叔道侄,关系十分浓密融洽。态度与现在对比,形成的反差令所有人心寒。
“就剩两块了,爱要不要,不要妨碍我做生意!”
“……”
盆中盆紧靠着白灰墙边蹲下,小心翼翼地将包在衣角中的豆饼拿了出来,轻轻地嗅了嗅已凉却的豆饼散发的香气,手掌微微颤抖。仰起头来,三千冰丝不再潇洒,而是凌乱的散落,丢掉了的粉红发辔,像是丢掉了的一切。
仰望黄昏,只是惧怕无助而又可笑的泪水流淌而出,仰望夕阳,只是想将自己的一切都随日而去,付水东流。盆中盆从不奢望有人伸手帮助,也只有顾倾倾那个小丫鬟带给他的温暖,只有胡蛮儿那****带给他的知音,才让他在这世态炎凉的社会上得意苟且喘息。
“大哥哥……”
一道稚嫩的雏音在盆中盆面前响起。盆中盆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大约七八岁的小孩童站在他的面前。那小孩子面露菜色,满头蓬垢,弄得比盆中盆还要不堪。此时的他,正一脸可怜兮兮的表情盯着盆中盆手上的豆饼,小声说道。
“大哥哥……饿……”
盆中盆沉默了一阵,嚅了嚅许久未沾食色的嘴巴,又叹了口气,将手中还未品尝滋味的豆饼递了出去。
小孩子兴奋的接过豆饼,可就在这一刻,那小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盆中盆另外一只手中的豆饼也顺手夺了过去。拿着两块豆饼,小孩子扭头就跑,转眼间就消失在巷道中。
“还……还我豆饼!”
盆中盆正想去追,脚下却不知绊到了什么东西,再加上刚才蹲得腿脚发麻,酸痛难忍,满腹空空,身体发虚。身子一个趔趄,俯面摔在了泥地里,摔了一个狗吃屎。
双眼有些发花,眩晕之意不断袭来,耳边仿佛传来了靡靡之音,那空灵的声音,随着映着铁镜般恶寒的月光,照亮了腌臜的污垢,弹响了丑陋的夜曲。
那纳了臭味了泥土,似黏在了脸上,似含在了嘴里。
只有脸色,依旧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