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睁开眼我发现先前狰狞的画面只是幻觉。
没有车祸,没有淋漓的血,没有死亡,没有田野,更没有嗜血的妖花,秋粲还安然地在我旁边。
卡车只是险险地擦着我的车尾飞驰而过。
一切都是虚惊。
我急促地抽着气,发现冷汗已经把脸侧的发丝黏住,全身酸痛的像要断裂成一节一节。
到了医院,好不容易下了车,才发现自己的两条腿抖的像筛子一样——因一场太过真切的幻觉。
但是现在顾不了这么多。
焦急地从副驾驶座上把秋粲拖了下来,我不妙地发现他已经昏了过去,平日里灵动飞扬的羽睫,无力垂着的样子让人抓狂。
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冲进医院抓住一个穿白衣的便开始语无伦次地求救。
好在,迅速有医生护士闻声赶来把秋粲搭到担架上。
直到看着他被簇拥着进了急诊室,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是泣不成声,胸前的衣服全被打湿了,我无力地挪到急诊室门口的长椅边坐下,紧绷的弦终于松弛下来,瞬间我便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伏在膝上,几近崩溃地开始大声哭泣。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是担心粲吗,好像不全是。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件外套轻轻地落在我肩头。
我也没有理会,而是自顾自地继续哭。
最后,当我终于抬起头,隔着迷蒙的水色看去,才发现面前是个面容温和的年轻医生。
“谢谢,我认识你吗?”
我无法控制的抽泣着,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他。
医生无奈地笑笑,说,“难道你又忘记我了?我们前些天才见过面的。”
我仔细地打量他的脸,终于——
“你是杜然?”我迟疑着说。
“你终于想起来了,韩溢。”医生好似松了口气般的说道。
“我不知道你是这里的医生。”我看着他整洁的白大褂和手里的病例表。
“我不是医生,我只是被学校安排来实习的,你看,我没有职务牌。”说完指指自己胸前的位置。
我点点头,不再说话,而是木然地盯着急诊室的门发呆。
杜然在长椅上坐了下来,他的目光时不时有意无意的在我身上流转,可我已经疲于在意这些。
我现在关心的只是,门里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
“他是你什么人?”杜然终于耐不住好奇,故意用随便的语气问道。
“朋友。”
“男朋友吗?”
“不是。”
“那你们感情很好吧,你刚才哭成那个样子。”
“嗯。”
医院的走廊里没有空调,湿湿的冷意几乎没入骨髓。
我打了几个寒颤,难以克制地发起抖来,又伏在膝上缩成一团。
杜然给我拉了拉外套。
“你怎么一身睡衣就出来了?”
我不在意地低头瞟了瞟自己露在拖鞋外的光脚,没有理会杜然的话。
“阿嚏”,我开始打喷嚏。
“不要坐在这里,感冒了就坏了,我带你去办公室暖暖吧。”杜然提议。
“不用了。”
“没关系的,我的办公室就在楼下。”
“谢谢,但真的不用,我在这里陪他。你去忙吧,我一个人就可以。”
我看着杜然,毫无表情地说。
他有些为难,可最终还是识趣地离开了。
但不久他又回来,把一个杯子递到我手边。
“是姜枣茶,驱寒。”
“谢谢你。”
其实我很想说我受不了姜的味道,那种辛辣霸道生硬,像带有有很多倒刺的鱼钩,活生生撕扯着口腔中的皮肉。
但还是语带感激的接过。
茶水的热气挟带着略显刺鼻的甜香扑面而来,我两手捧着杯子取暖,热浪涌上眼睛,眼泪吧嗒吧嗒地打在杯沿上,滚入深红色的茶水后就不见了。
“他不会有事的,你别担心。”杜然见我又开始流眼泪,沉声安慰我说。
他话音还未落,急诊室的门开了,一位医生边摘着口罩边走了出来。
我连忙跑过去,急切地问道“医生,他怎么样?”
“他是酒精中毒,同时伴随着上消化道出血。”
“严重吗?”
“不是很严重,处理的比较及时,不过多数病人在出血后常有发热,我建议住院观察几天,可以避免并发症。”
“我会帮他去办住院手续。”
“好的,那请您尽快。”
秋粲住进医院的单人病房。
护士把他安置好后就离开了。
忽然觉得此时此刻才是真的松了口气,想起刚才路上令人魂飞魄散的一幕,还是一波波的眩晕,我抚额,太险了,差一点儿就——
可那个幻景是怎么回事?
我苦笑,还是放不下吧。
来到秋粲床前坐了,目光久久地定格在床头灯下他苍白如纸的俊脸和眩目绝艳的红发上。
很美,虽然看上去柔弱无生气,但还是太美太美了。
看着看着,一股晦暗不明的情绪如鬼魅般缓缓侵蚀了我,我鬼使神差地倾身,伏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她们都会爱你,因为什么呢?”
我在灯下拨弄着他额前凌乱的软发,“只是这张脸吗?”
“还是,太多太多其他的东西。”我喃喃自语道。
累了,星光也暗了。
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秋粲床边,而他正在津津有味地玩着手机,听到动静眯起噙满湿意的桃花眼低头柔柔地看着我,唇角上扬。
我迷迷糊糊地对他笑笑,伸了伸懒腰,肩膀酸痛,脖子也有点痛。
“什么时候醒的?”我揉着脖子轻声问。
“醒很久了。”他盈盈笑着。
“怎么不叫醒我呢?”我嗔怪道。
“还早呢,想让你多睡一下。”他眨着好看的眉眼道。
嗯,看来恢复的不错。
他伸过手来微微执起我的下巴,手指轻轻的抚摸着我的眼角,心疼道,“昨天夜里吓得狠了吧,眼睛现在还肿着呢。”
“所以不要有下次了。”我淡淡地说。
“为了我们家丫头,也不会有下次了。”
“粲,如果真有下次,我就把你丢出门去让你自生自灭,才不会好心送你来医院。”我扁着嘴,愤愤说道。
他听后咯咯笑,笑着笑着忽然叹了口气,好温柔好温柔的说,“丫头,对不起,不该让你担心的。”
我没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我得回家去换衣服。”突然想起来了。
“不用回去了,我刚才已经打电话让舒姨去取然后送到这里来了。”他理所当然地说。
“你饿不饿,要不要我去买吃的东西给你。”
秋粲不可思议地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几圈,“你穿这么少,还想出去?你知道外面多冷吗?”
“你不饿的吗?”
“我第一天只能吃流食,刚才护士已经拿来给我喝过了。”
“可是我饿了。”我有些委屈地说。
“丫头,你乖乖等着就好了。我已经拜托护士出去给你买了。”
我哑然,用一种不解的眼神看着秋粲——
不是应该我来照顾生病了的他吗?可是为什么却是他帮我做好了一切?